资政殿内,萧怀瑾坐在御座上,打量着鼻青脸肿的拓跋宏,不咸不淡问:“耶律大人,你们羌胡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和谈?” 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耶律贞就像老了十岁,数条皱纹深嵌在他脸上,苍老到有些许可怜。 可他还是不得不捧着一张奉承笑脸赔罪:“还请陛下息怒,昨日之事实属误会,怎能因此伤了两国的和气。” “误会?”萧怀瑾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什么误会,能让拓拔皇子敢在朕的京城,差点将朕的子民殴打致死?” 他把头伏得更深,说:“陛下有所不知,昨日确实是那屠夫先出言不逊,皇子殿下向来直率,便与他争论起来,那人见争不过就拿刀要动手,皇子也是自卫,一时没收住手,才闹到如此地步。” “平头百姓总有些粗鄙的,但大齐是有律法的地方,几位又是大齐的贵客,那人若确实羞辱了皇子,皇子可去寻京兆尹,或直接来皇宫要说法,朕必不会轻饶他。” 萧怀瑾语带呵责地烦躁一叹,啧道:“皇子倒好,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自己皇室威仪,和那人于闹市中打做一团,险些要了对方的命。而且听说皇子当时还对我大齐和大齐的子民骂了不少污言秽语?” 耶律贞惶然想要解释,她却没给他一点机会,厉声质问他:“朕来请教请教耶律大人,朕要如何处置才能即保你我两国和气,又安抚我大齐百姓的怒意?” 她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已经算是给了好脸色,拓跋宏闯下的祸事太多,耶律贞心里再憋屈,也只得连连赔罪。 偏生拓跋宏也不知是太愚蠢还是太嚣张,趁着耶律贞赔礼的缝隙往前一窜,羌胡一众使臣急忙拦住了他人,却没能拦下他那张嘴。 “分明是有人陷害我!” 约是被她的话激怒,他吼叫得跟条疯狗似的,发狠的势头直冲她而去,视线却飘向了赵长文的方向,可对方自然不会理他。 耶律贞就差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恨铁不成钢地别过脸,几乎要维持不住表情。 萧怀瑾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去,问拓跋宏:“陷害你,谁?皇子又想说是和珠公主?还是在指朕?” 拓拔宏居然真的想和她辩一辩,扒开拉扯在他身上的手,刚要张嘴,却猛然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 耶律贞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声训斥:“殿下放肆!陛下诚心与羌胡结交,乃是羌胡挚友,您怎可如此失礼,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拓跋宏让他一巴掌扇懵了,瞪圆了眼珠子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见鬼似地盯住打他的人。 耶律贞竟敢打他?他身为羌胡皇长子让外人给算计了,耶律贞这个做臣子的竟敢打他? 其他使臣也反应过来,赶忙趁他发疯前,装作拉架围上前将其手脚钳住,嘴里还劝诫不停,全然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萧怀瑾像在一旁看了一场闹剧,她没有出声制止的打算,毕竟耶律贞以先发制人,以退为进,那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等到他们彻底压制住拓跋宏,她才淡淡道:“说到结交,各位来大齐已有数月,和谈的事早该定下来了。” 耶律贞又换回恭顺的态度:“臣已写信回羌胡,再不久便会再送一位公主过来。”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仿佛他口中的公主是个随意买卖,用完就扔的廉价货物,他用慈眉善目的脸说出这样的话,萧怀瑾听着只觉一阵恶心。 “不必了。”她拒绝得直截了当,“和珠公主有着羌胡明珠的美誉,你们送其他人来,和她相比终究是逊色的,大齐百姓知晓了,更要觉得羌胡轻视大齐了。” “陛下是打算终止和亲……”耶律贞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容渐渐僵硬,“这事关两国友谊,还请陛下三思。” “当初你们主张和亲没问过朕的意思,现在成不了了,反看起朕的眼色来了。” 萧怀瑾目光讽刺地在底下众臣间荡过一圈,落回耶律贞身上。 “朕还没问你们,和亲本该是皇室与皇室之间缔结姻亲,你们跟大臣的子嗣搅和在一起算怎么回事?羌胡想要缔结的友邦,究竟是大齐还是赵大人家?” 耶律贞继续装傻:“陛下这是哪儿的话,若是大齐有其他皇家子弟,我等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她把指节在桌面上一敲,步步紧逼追问:“那你们就送个皇子来啊,羌胡皇子不少,朕的后宫也够大,只要羌胡皇帝舍得,朕这儿就养的下,你们怎么不送?” 对方并不慌张,答道:“陛下恕罪,羌胡的皇子们大多已经有了家室,年纪合适又没成婚的也都有妾室,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萧怀瑾心中冷笑。什么没有合适的人选,羌胡皇帝要是真有这个心,收个贵族大臣家的少年郎做义子不就有了?古往今来,要女子和亲时,即便没有公主郡主县主,也要现捉一个来;到了她这儿,宁可把公主嫁给敌国的大臣,也不肯送一个男子来讨好她这位大齐国君。 说到底,这位羌胡皇帝,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的女儿,都是一样的轻视。 “朕有一个提议。”萧怀瑾眯起眼,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扬着尾音有意报复似的道:“就让拓拔皇子代替和珠公主留下吧。” “什……” 拓跋宏哪里能接受,他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即将发作,但这次耶律贞早有所防备,一把攥紧他伤处,给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承礼这会儿也活了过来,“陛下,这有违礼法,万万不可啊!” 有他起了头,其他大臣也纷纷效仿,一个个摆出一副忠臣死谏,英勇就义的模样,反衬得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昏君似的。 萧怀瑾只当没听见。 耶律贞看似左右为难道:“陛下,皇子殿下在羌胡已有妻儿……” “怎么,你们以为朕要收他入后宫?” 她故作惊讶地打断他,微昂着头,从眼角撇下嘲弄的视线,笑说:“朕的后宫门槛高得很,岂是人人可以进得?” 她抬起手指,点住拓跋宏,“朕要你留下,做质子。” 拓跋宏怒不可遏,挣扎吼道:“我是堂堂羌胡嫡长皇子,怎能做什么卑躬奴颜的质子!你敢羞辱于我!” 萧怀瑾像被吵到似的微掩耳朵,不悦皱眉:“大胆。皇子要是再这般聒噪,朕可以让人请你出去。” 耶律贞的脸色终于一点点沉下来,但还是委婉拒道:“陛下,这恐怕不妥,皇子殿下已有家室,要是留在了大齐,皇子妃母子可该如何是好?” 她事不关己反问回去:“朕又不是永远不放他回去,至于皇子的妻儿,自然有羌胡皇家庇护,难道羌胡的皇帝会让他的儿媳和皇孙受委屈吗?” 他还有其他理由,但萧怀瑾全都不想听,她懒得再浪费时间说些无意义的废话。 “以拓跋皇子在大齐的所作所为,朕没有治他的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需不需要朕提醒你们一句,羌胡为什么要向大齐求和?” 她没有发怒,光听语气甚至还颇为友善,春风一般和煦。只是听在耶律贞等人的耳中,这春风就犹如刀子割在他们身上,没有善意,只剩危险。 她笑道:“如果你们没有诚心,大齐也不差羌胡一个友邦。” 耶律贞背后泛起寒意。这已是明摆着的威胁,萧怀瑾是在警告他,她不会再让步,而倘若和谈不成,他们一行人怕是连京城都难出。 她还“贴心”地劝告他:“耶律大人,你可要好好想想。” 回甘露殿路上,萧怀瑾顺道去了趟披香殿。这里原先给颜汝成短暂住过,现下成了拓拔和珠的临时居所。 拓拔和珠自除夕以来,一直留在宫中调养,得益于御医们精湛医术,她的伤口已陆续结痂。而许是远离了拓跋宏,她气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脸上缠着白布也遮不住满是生机的光彩。 “拓跋宏的事你都听说了?”萧怀瑾坐到她对面。 “他的‘好事’,我怎么能错过。”她特地起身做了个礼,“我还没谢过陛下和江将军,没有二位相助,便不会有如今的拓拔和珠。” 此番也是,拓跋宏会接二连三惹出祸事来,除了他自己过于鲁莽,当然也离不开别人的有意设计。换言之,拓跋宏没说错,他确实是被陷害的。 萧怀瑾轻笑:“何必言谢,你我是互惠互利。” 拓拔和珠看上去心情极好,还有兴致亲手为萧怀瑾煮上一盅羌胡风味的酥茶。 她将茶盏推至萧怀瑾面前,“谢陛下一直以来的关照,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今日就回?” “今日就回。” “不用再多修养一段时间?” “修养什么时候都行,向拓跋宏落井下石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拓拔和珠望向窗外逐渐消融的积雪,整个人宛若一颗破土抽枝的新苗,恣意舒展。 她已不在掩饰眼中的张扬与野心,平视萧怀瑾道:“而且,我答应陛下要找出拓跋宏和赵长文勾结的证据,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萧怀瑾也不再留她,便以茶代酒,举杯敬她。 “那朕就祝你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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