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何在?” 朝堂之上,萧怀瑾按下其他有事要禀的朝臣,点名孟子坤出列。 “十日之期已至,嘉德妃一案,你可有结果了?” 虽说她不觉得他们能拿的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赵家或莫家大抵还是会出手。 此案是刑部与大理寺共查不错,但因由刑部主导,大理寺配合,万一要受责罚,刑部也是首当其冲。 担忧自己乌纱帽的孟子坤努力稳下心神,上前跪拜道:“禀陛下,臣已知那落毒的凶手是何人。” 萧怀瑾心头一跳,不出她所料,底下的人下一句就揪住江渚风滔滔不绝起来。 从入宫前的冲突,到入宫后的矛盾,在他的一番叙述下,江陆两人间仿佛隔着血海深仇。 “淑妃殿下一直对嘉德妃心怀嫉恨,完全有理由下此毒手。” “朕一早就说过,办案讲究证据,你既然如此笃定,那可有证明淑妃落毒的实在证据?” 孟子坤颇有底气地抬头,“臣有。” 萧怀瑾随意把玩玉扳指的手蓦然停住。 她扫了一眼莫归鸿和赵长文,二人皆是一派平淡。 孟子坤抓住机会接着道:“还请陛下准臣传证人罗丰。” 她没有阻拦的理由。 孟子坤大约是有了些信心,还反过头去安抚畏缩惶恐的罗丰。 “罗公公,莫要慌张,你且仔细说说,那□□的由来是何处。” 罗丰在宫里对那些小宫女小太监素来张扬,可进宣政殿,在皇帝与群臣面前被审也是头一次,吓得腿都软了。才下意识往赵长文处瞥了两眼,宽袖掩盖下的手臂就被身边的孟子坤暗暗打了一下。 他不敢再多耽误,五体投地地伏在地上,以头抵着冰凉的石砖,颤声道:“陛下饶命,□□的确是从采买司流进来的,但那都是上一任采买司总管做的勾当,与老奴可没有一点关系哪!老奴此前也是不知晓,否则怎么敢放任这害人的东西在宫里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嘛!陛下明查呀!” 先帝病重,时日无多那会儿,曾对宫里人员做了一次大的调动,不少管事位上的都换了人,采买司也包括在内。 先帝当时可能是想最后替自己女儿尽可能地扫清障碍,可惜群狼环伺之下,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萧怀瑾不知此前采买司主事的人是何人,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一下下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事情的发展并不全在自己的预料之内,她深知接下来要更加谨慎小心。 “接着说。”萧怀瑾沉着一口气发话道。 罗丰不敢怠慢,“孟大人前几日带人搜查了采买司,竟找到了一个暗格,里头放着的是前头那位采买司总管在时的几本账簿。老奴该死,此前竟一直没有发现。” 他又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后来和采买司里存着的旧账簿比对后才知,那位总管明面上的账都是做了假的,暗格里的才是真的。真账簿里面,确实有记载了后宫里有位主子和前总管勾结,花了万两银子从宫外买了□□。” “你口中的那位主子是谁?”她满腹狐疑问。 “……这,……是……”罗丰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只好壮士断腕似的往地上猛磕了几个响头,视死如归高喊道:“是楚太妃!” 萧怀瑾呼吸一窒,她也怀疑楚怀心怀不轨,可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 殿内因为罗丰的惊人之语而产生了细微的骚动,孟子坤则立刻让人将被查出的账本呈上来,双手捧着奉到她面前。关键处已做了标记,她还算细致地翻了翻,看上去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愈发觉得不妙,孟子坤指明江渚风是凶手,又点出楚怀来,就必定是要借楚怀来打江渚风。偏偏这个楚太妃,她部署的不多,这可真是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萧怀瑾握紧手心薄汗,总而言之先让人传了楚怀过来。 趁着人还没到,她先探问起来。 “孟大人,楚太妃因何购置了这□□?”怎么她这里竟一点情报也没得到? 孟子坤却是面露难色,“陛下,这臣还未来得及察清楚。臣无能,十日之期,臣只找到了淑妃从楚太妃处得到毒物的证据,至于其目的,臣也不甚清楚。” 不过他立刻给自己找补,“陛下放心,等太妃到了陛下面前,必不敢再有隐瞒的了。” “你说有淑妃从他那儿拿毒的证据?”萧怀瑾眯起眼睛,“好,朕就等着你的证据。” 楚怀被带进来时还算稳重,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还未等问话,就带着些委屈道:“臣冤枉,还请陛下明鉴。” 萧怀瑾稍显不耐地横了孟子坤一眼,对方即刻摆出审讯的姿态上前,“楚太妃,这账簿上说,你约一年以前,托上一任采买司总管,从宫外捎带了二钱□□入宫,可有此事?” 楚怀脸色煞白一片,竟陷入沉默之中,垂着蓄满愁苦的眼,久久不言语。 萧怀瑾心里本就绷着一根弦,被他这拖泥带水的做派磨得心烦,已是怒气上浮。 她狠狠把惊木往案上一砸,“说话!” 谁知楚怀反一口气憋的更紧,痛苦却不见退缩道:“臣不敢说,臣不能说!” 什么不敢说,分明是欲语还休。要是真的不敢说,就连嘴都不会张了。 萧怀瑾懒得去纠缠他这低级的话术,瞪着孟子坤,用指节不耐烦地敲了两下桌案催促。 孟子坤自觉接下去,“楚太妃,就算您不想说,此事也是纸包不住火,早晚会查出来,您还不如坦白从宽。” 说到现在,他已是胸有成竹,“不过今日请您来,首要是为嘉德妃一案。有宫人称,看见过您身边的碧溪在重阳宫宴前往昭阳宫送过东西,此事可属实。” 楚怀这次没有闭口不言,“臣不过是让碧溪送些点心,且也不是单送给淑妃殿下,其他宫也是一样的。” 孟子坤点头,又问:“也包括采买司吗?” 楚怀神情微滞,还没开口,孟子坤不等他便转过去质询罗丰。 “罗公公,你说过碧溪时常会去采买司走动,但多是说些闲话,鲜少是为了正事而来?” 罗丰头捣如蒜。 得了肯定回答的孟子坤满意地俯下腰,得意地朝着楚怀道:“楚太妃,这也是您授意的吗?否则您的贴身侍从应该也不敢三天两头擅离职守吧。” 一番质问之下,楚怀头颅越低越深,眼睑轻颤,肩颈微微耸动,瞧着悲痛异常。 见他还是不愿发话,孟子坤也不想再等。 “楚太妃又何必如此固执?碧溪可已经全都招了,正是他将一直藏匿在您宫里的□□交给了江渚风身边的望川。” 说话间他让人把侯在殿外的碧溪押上来,对方显然没有自己主子的沉稳耐性,已经吓得浑身发软。 “此人之所以时不时就去采买司,是因为他知道这本账簿的存在,担心有一天被查出来,为了探查敌情,才去的如此频繁。” 孟子坤指着碧溪鼻子振声斥道:“大胆奴才,你可认罪?” 碧溪则像一颗枯草,恐惧地趴倒在地上,哭着应了。 “奴认罪,都是奴的过错,是奴将那□□交给了望川,奴无话可说。”他说到一半,忽地抬起头,声泪俱下地向前匍匐了几步,“可此事与主子无关,都是奴私自做的决定,是奴迁累的主子,还请陛下不要责备主子!” 他一个接一个响头磕下去,听得楚怀也红了眼眶,却仍旧一言不发。 萧怀瑾不为所动,“你说都是你的错,是指把□□给望川,还是违反宫规私买毒物?” 她看着账本,“让采买司带□□入宫,共花费了一万两,朕竟不知宫里一个小侍从的手头,比朕还要宽裕。” 她忽地冷笑一声,将手上已然发黄的帐册甩到楚怀面前,“朕再问一次,在宫中藏匿剧毒到底意欲何为?不答,就一律按欺君之罪处置。” 这下楚怀还没有反应,碧溪先撑不住了,手脚并用爬到自己主子身边,揪住他一片一角悲戚道:“主子,您又何必再包庇奴才呢,奴才罪有应得,怎能把您也给牵扯进去?” 碧溪瞅着紧抿着嘴的楚怀,似是悲从中来,终是绝望的闭上眼。 “您不肯说,那就奴才来说。” “碧溪!”楚怀想要阻止他,却已是不及。 “□□是先帝嘱咐主子买的。”这一句,可谓是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愕然。纵使萧怀瑾猜到事情发展会在她料想之外,这也叫她乱了些方寸,竟一时拿不定他有没有说谎。 若是假话,把先帝扯出来未免太过荒唐,正是这样,倒让人怀疑,他并非胡言乱语。 “那一万两也是先帝给的。”碧溪此刻反而慢慢冷静下来,陈述起来也有条有理,“为的,是除掉当时宫中心存二心的人。” 楚怀惊惶拉扯他,想要制止,却被他干脆甩开。 碧溪撑起上半身,甚至还显出几分悲壮。 “众所周知,先帝晚年,世家夺权已然威胁到帝位,当时后宫也多是世家子弟,个个心怀不轨。后来先帝病重,每日饮食药膳皆由世家控制,致使她身子一日差过一日。” 朝上官员多为世家,即便世家压制皇权是人所共知的事,但在这种场合说出如此皇家秘辛,莫说他自己的命绝对保不住了,还会影响皇帝与众臣的关系。 他却毫不畏惧,“先帝自知自己身体愈发不好,可被世家软禁,纵有铲除奸贼之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重重阻力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试图用毒药尽可能铲除会威胁到陛下您的奸人。” 宣政殿内只余他不疾不徐的叙述声,原先略显嘈杂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注目于他,整个大殿内近乎诡异的安静。 “而彼时宫中皆是世家走狗,主子是唯一能陪在先帝身边的知心人,先帝也只能将此事托付给主子。可惜事与愿违,好不容易拿到了□□,先帝已是连清醒的时候都难有了。” 碧溪流露出的叹惋不似作假,“那时主子连先帝寝宫都靠近不得了,更莫说将□□交给先帝,再不久,先帝便……” 他深叹一口气,愧疚地垂下脖颈,“先帝仙逝后,主子本想将□□销毁,是奴自作主张,想着万两白银买来的东西,万一他日遇到什么事,说不准能派上用场,这才瞒着主子将其留了下来。” “自打搬入了清宁台,宫中上下对主子的待遇是一落千丈,奴才气不过,又没有办法。”说到最后他更是后悔万分。 “几月前,奴才辗转得知了淑妃殿下和嘉德妃殿下的恩怨,私下里宫人间都说,淑妃恨不得弄死嘉德妃。奴又听说,淑妃是江大人受宠的小孙子,带进宫的珍宝不知几何,奴便起了私心,拿□□与淑妃身边的望川,换了三千两。” 手上有证据的孟子坤立马插话补充道:“陛下,碧溪的住处臣已搜过,确实有一包三千两的银票。” 碧溪又是一记叹息,“奴知晓自己罪无可恕,死有余辜。可是陛下,主子从未做过对不起您和先帝的事,从来都是忠心耿耿,若不是孟大人循着□□查到了这儿,他也不知那本该早就销毁的毒药,一直被奴私藏,还被用去做了这样恶毒的事!” 他捧着楚怀的一角恳求说:“主子,您莫要再袒护奴了,奴知您念着奴这些年来的情分,但这都是奴自作自受。” 楚怀伸出一只手,约是想轻拍碧溪肩背,可还未触及,他就痛惜的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还真是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动人场面。萧怀瑾在一旁看着,想着的却是如果碧溪所言属实,那江渚风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 然而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正下毒的人不可能是江渚风。 她冷声打断底下二人的啜泣,“慢着,你说□□是先帝让你们买的,谁能证明?” 先帝已去,死无对证,这种话谁都能编,她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 碧溪像是知道她会这样问,迟疑一瞬后尝试着看向站下御座下方的高渊。 “高公公,此事您也是知情人不是吗?”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怀瑾从未听高渊跟她提过这件事,一记眼刀扫过去,就见对方虽是面色不改,身姿却隐隐有些僵硬。 至于高渊,他从碧溪提到先帝那一刻开始就有种不妙的预感,然而他想破头也没想到,这案子会以这种方式和他扯上关联。 更要命的是,碧溪口中那些,他这也是头一回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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