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江大人求见。”萧怀瑾晚膳正吃到一半,接了通报的高渊急忙凑到她耳边,“说是有要事要禀告。” 江焘忙着照应自己在外征战的宝贝孙子,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单独与她为了朝堂以外的事谈过话,望川那儿也没什么动静,他会在这个时间亲自入宫求见,那要说的就绝非小事。 颜汝成很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己不该再留,适时地搁下碗告退。出门时正巧撞上侯在殿外的江焘,还没来得及问候就被对方狠瞪了一眼。 江焘甚至不等她开口,高渊请他进去的话还没落定,他就径直风风火火地朝萧怀瑾去了。 颜汝成目睹着甘露殿的大门在自己面前重重合上,连带着除高渊、沅芷、湘兰以外的其他人也被打发了出来。 雍容华贵的甘露殿刹那就被肃穆与沉重所包裹。 “陛下!” 江焘三步做两步径步至她面前,一撩官袍下摆,竟直当当给她跪下了。 “臣查出薛家的问题了。” 隔了这么久,可算是有了些进展,萧怀瑾差点要以为他忘了她让他调查萧家一事了,可唐突见这个心比天高的老头儿二话不说跪在自己面前,萧怀瑾也猜得出,能让他如此紧张的,必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说。” 江焘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诚心恭敬、慎重地对萧怀瑾说过话,他一字一句,压着从嗓子眼里涌上来的警戒与杀气说:“薛珩羽的生母是前朝楚王的妹妹。” 萧怀瑾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先帝曾花了那么多精力剿灭前朝余党,怎么可能会漏掉曾经敌对藩王的妹妹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又怎么会和薛家扯上联系?薛家难道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吗?他们怎么敢? 可若薛家根本就是有意为之呢?要知与薛家走得最近的是莫家,薛珩羽虽不是前楚王的子嗣,但如果江焘所言非虚,那他身上也留着前朝皇室的血脉,有了莫家扶持,完全有机会推薛珩羽上位。 她咬着牙根问:“你确定消息属实?” “是。” 涉及到家国存亡的大事,江焘全然没了惯常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详细向她说明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调查所得。 “如果臣的推测不错,薛珩羽的生母不是楚王一母同胞的妹妹,而是老楚王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女。” “拒臣手下人查到的,这私生女的母亲就是个农户女子,老楚王图新鲜惹上了,后来又嫌她身份低贱,就花了点钱把人母女给扔了,他自己到死都未必记得还有个女儿在外面,他儿子就更不清楚了。” 难怪,难怪先帝会漏掉这么一个人。 萧怀瑾太阳穴处一阵阵地发起痛,被她用指节死死压住,“可有信物,能证明薛珩羽生母确为老楚王之女?” “从那农女年轻时的邻居那打听到,她有一段时间总拿着一块玉佩说以后要进王府,应该是有的。那邻居还说,后来农女去世,她女儿,也就是楚王的妹妹,本来连替母亲下葬的钱都没有,有一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是叫江南来的富商瞧上了,嫁到了有钱人家去。” 也是先帝一直将追查前朝余党的事交给他江家,即便到今日,他手下的人也还在排查,本是冲着肃清余孽去的,谁知竟意外发现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臣的人一路往江南查,线索却断了,仿佛被人刻意掩盖,有这样本事的富商,除了薛家还有谁?”他焦急道:“虽然没有查到实物,但那玉佩现今应该就在薛珩羽或薛家手上。” 他的推测萧怀瑾是认同的,否则薛家为何有隐瞒薛老爷已逝的第一任妻子?又为何有胆量募集私兵? 尽管还没有证据,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有东西能证明薛珩羽确实是老楚王的外孙,那薛家就可以打着“正统”的大旗来反齐兴楚。 江焘这个曾亲身跟楚王交战过的人更加懂得这个道理,更不要说薛家已经有了同党——江南莫家! 他凛着双目,一张遍布皱纹的脸上又重见了当年战场上的杀性,恨恨骂道:“陛下,薛珩羽是前朝余孽,莫家会不知道?莫家这分明是勾结反贼,蓄意谋反!” 乍一看确实如此,但萧怀瑾还是觉得不对。 “可是这对莫家根本没有好处,朕是一个没有宗亲帮扶的独苗,薛珩羽身后还有整个薛家。” “朕做皇帝,他莫家已然是三大家之一。换了薛珩羽,江赵两家必然会和他作对,就算把薛珩羽扶上了皇位,莫归鸿也绝没有办法像操控朕一样,将薛珩羽和薛家当做傀儡。”她狐疑沉吟:“都是图大权在握,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江焘是个武将,没有思虑得如此仔细。这么一听也觉得着实蹊跷,换他是莫归鸿,他肯定更愿意萧怀瑾做皇帝。 凭她一个人再怎么有心机城府,也比一个鼎鼎有名的家族好拿捏。 这件事,加上之前的匪祸,江南、薛家、莫家,都有太多诡异说不通的地方了,萧怀瑾明白想要弄清个所以然,就还需要更深地往下查。 然而江焘这边却遭遇了阻碍,“陛下,江南到处都是莫家的眼线,臣查是查出来了点东西,但莫家和薛家可能已经发现了,后面再想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萧怀瑾能理解,江南一直被莫薛两家掌控着,他能有现在的线索已是极为不易,“足够了。莫归鸿的亲儿子还在朕的宫里,薛珩羽暂时也在朕的掌控之中,目前他们还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你的人也可以收回来了。” “莫家和薛家的事朕会来处理。看战报西北的战事就要结束了,最后这段时间你盯紧些,别出了差错。”比起江南,眼下更紧要的,是江源和李检能不能平安地得胜归来。 江焘领命退下,若说之前他还有被萧怀瑾威逼利诱,被迫为她所用的不忿,现在却是真正把她当做一条船上的盟友了。毕竟这皇位上的人换了,那他江家也就要一起跟着没了。 为了赶去给她送消息,他晚饭尚还没用,刚巧萧怀瑾让他回头抽空去找一趟裴菀青,他从皇宫出来,顺路就去了云兮楼。 “江大人?”裴菀青眼尖,隔老远就瞧见他,“您是来找赵大人和莫大人的吧,我带您去?” “他们也在?”江焘没想到会这么冤家路窄,他刚和萧怀瑾谈过莫家,出来就能碰上莫归鸿。 “您不是和他们一起的?”裴菀青见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忙着赔笑,“那我给您单独安排一间厢房?” 他也不躲着,“不用,我刚好有事要找他们,你带路吧。” 既然人已经见到,他也就把萧怀瑾要他捎带的话说给她听:“对了,我从宫里来,陛下说重阳宫宴想让你送一些江南口味的菜品过去,你这儿可有江南的菜?” 前方领路的裴菀青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才笑得眯起眼睛说:“大人放心,陛下想要的,我这儿一定早早备好。” 她的声音高高扬起,丝毫不避讳,边说边推开一扇雅间的门,屋内二人一件江焘,俱是一愣。 裴菀青简单引见过一番后就回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江焘也不客气,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走过去就坐下了,还捞过酒壶给自己到了杯酒润嗓子。 “江大人?”莫归鸿上下扫了一眼他身上官服,“大人这是刚面过圣?” 江焘本来也没打算遮掩,“是又如何?” 赵长文故意刺他,“这么晚进宫,怎么?是西北军出了什么大事?” “赵大人不知道吗?”江焘不吃他这一套,哂笑道,“莫大人应该清楚得很吧?” 薛家的事莫家绝对知道,他江家现在也算知情,可赵长文呢?还只顾盯着他的西北军看,真正的敌人在哪都没搞清楚,别先自己被莫归鸿玩死了! 江焘越想越忍不住嘲讽他们,“你们两位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居然有心思一起吃饭,该不会是在商量什么诡计吧?” 赵长文也不想继续和他进行无用的伪装,冷笑着说:“江大人是陛下的人了,果然对我们也换了一张嘴脸。” “说的好像你们二位不是一样?” 江焘对他这张虚伪的脸厌恶了十几年,现在撕破脸,连笑都懒得装了,直接斥他:“若不是这次和胡人一战,我也不知道我的西北军里藏了那么多蛀虫,要不是源儿够小心,还真就叫你们得逞了!” 西北军的战报,江家能拿到的最快最全,其中最让他感到恐惧的就是那一群他曾经的得力属下、江源现在的部将中,居然有好几个吃里扒外的,敢在两军交战时扰乱军心,甚至想谋害江源和李检。 要不是事先有防备,发现得早,还真有可能被得手。他也听说得益于萧怀瑾交给李检的那枚龙纹玉佩,才让两个年轻将领不至于被那些先帝时期就征战沙场的老将借着资历打压夺权。 不过他和萧怀瑾的人逃过一劫,赵莫两家肯定不会好过,今晚他们凑在这儿,十有八九就在盘算着什么害人的东西。 “那江大人可得再小心些,谁知道蛀虫还会藏在哪儿呢?”不好过归不好过,莫归鸿至少脸上是一点儿不显,反对江焘抬了下眉。 他手捋胡须,看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痛快吃着他和赵长文点的菜,“不过我倒是好奇,江大人从宫里出来不回家,跑云兮楼来,不会仅仅是为了吃饭吧?” “不为了吃饭难道是为了找你们吗?”江焘明白他是怀疑裴菀青,忌惮她和萧怀瑾会有暗中往来。 他一杯酒灌下去,笑话他们道:“谁不知道,云兮楼从上到下一直在你们的监视之中?哪一次送到宫里的东西,你们没有明里暗里、里里外外的查过?” 然而,什么也没查出来。 可裴菀青的身份,和云兮楼的地位,就决定了即使查不出来东西,就算裴菀青和萧怀瑾真的没有关系,赵长文和莫归鸿也不会放下戒心。 所以人家裴菀青有意和权贵往来时,他们两个都没有拒之门外,还时不时像今日这样,亲自来店里坐坐。 反倒是他这个本该和裴家关系不错的江家人,在云兮楼落成,裴菀青从江府搬出去后就少了联络。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三人离开云兮楼时,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裴菀青虽留意到了,但还是叫住了他们。 “三位大人,小店开店以来承蒙几位的照顾,眼看重阳也快到了,这里头是一些重阳糕。” 她满脸堆着几乎看不见眼睛的笑,让人提来几个精致的小食盒,亲手捧着递交给他们。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几位大人不嫌弃。” 江焘揭起盖子瞄了一眼,临要走了,还有意使坏丢下一句专程惹赵莫二人疑虑的话:“这重阳糕不错,过节那天送到宫里的一定得有这道点心,陛下可等着呢,二位到时可要看仔细些。” 语毕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先行一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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