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朕看着都不错，就由爱卿们来选吧。”萧怀瑾把新任吏部尚书徐应宣递上来的名单往边上一推，闲散靠着椅背喝起茶来。 颜述被问斩，不仅户部尚书的位子空了出来，还连带着一群大小官员被问责。 例如上一位吏部尚书，颜家受贿和挪用公财这样的大事，他身为行考察众臣之职的六部之首竟然没有发现，玩忽职守到如此地步，定然是要被贬的，这才由在审查期间提供了不少证据的原吏部侍郎徐应宣顶了上来。 他今日在此，正是为了让萧怀瑾选择由谁来填上其他空位。 但萧怀瑾的轻浮态度让他不太满意。 他本就觉得这个小皇帝无能，之前顾春生的官职就是由他负责任免的，更让他认定了她的纨绔无能。 萧怀瑾却不在乎，她现在对三家确实有了底气，可也没到能自由任命朝廷重臣的地步，左右也没她什么事，操个什么心呢？ 于是萧怀瑾像个看客一般看着江赵莫三人明嘲暗讽，唇枪舌战，几番争论后终于确定了人选。 待徐应宣退下后，连殿内的氛围都变了一变，暗流涌动中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但最终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论起政事。 “江南的匪乱，陛下认为当如何处置。”莫归鸿问。 今日早朝，有人禀说江南近日闹起匪乱，朝堂之上，众臣都认为此事应由江南府自己处理，眼下才与胡人开战，自然在不可能分更多兵力去剿匪。各州府都有自己的厢兵，不正是为了应对此类事而设立的吗？ 话虽如此说，但资政殿内的几人都知道此事恐怕不好。 江南向来是整个大齐最为富硕太平之地，论起经济军事，都是别地难以与之相提并论的，从未有过山匪祸乱严重到要朝廷派兵的地步。 好巧不巧，又是在和胡人打仗期间出的事，就是看准了此时朝廷难以派大军直接剿灭贼匪。 要说没有蹊跷，萧怀瑾断然是不信的。 更让她忧心的，还要数自己的三万私兵。她才知道他们落草为寇，分部全国，江南就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不警惕。 “莫爱卿别问朕呀，江南难道不是你莫家的地盘？”她很怀疑。 让赵佚给赵长文透露消息的同时，她自然也不会漏了高渊和莫归鸿，难说这其中关节，不是莫归鸿针对她和江焘的手笔。 “陛下恕罪，此事臣确也是一无所知。”他答的倒不像作假，可萧怀瑾必然是不会信的。 “江南安生了这么多年，这个节骨眼却闹出事来，难道不是这群山贼别有用心？”江焘冷嗤道。 江南不仅是大齐建立后，即便是在前朝，即便是在藩王割据之时，也一直比其他地方太平得多，其中就有莫家在江南这一缘故。 莫归鸿知道江焘是在指桑骂槐，面不改色地问回去：“那江大人以为当如何呢？” “还能怎么办，难道指望着朝廷把对抗羌胡的兵力拿过去剿匪？”他瞪起一双老眼，轻蔑地斜视着莫归鸿。 “老夫就不相信，江南要真的没有压制这些匪寇的能力，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才闹出乱子？” 萧怀瑾懒得看他们吵起来，便去问赵长文。 “赵大人，你说呢？” 赵长文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拧着的眉间还像夹着几分不耐，“就由江大人所说，让江南府自己解决便是，若有难处，可向周边各府请兵援助。” 他的说法与萧怀瑾想到大差不差，这倒让她突然举棋不定。 此事确有可能是莫归鸿和赵长文所为，可他们俩又表现得过于不咸不淡，赵长文瞧上去还嫌麻烦，还真不像是和他们有关。 总不能这匪乱真的只是意外吧？还是他们二人另有谋算？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散了，江赵莫三人各自虚伪地说些有的没的，一路到宫门口才分开。 江焘先一步骑上马，短鞭一甩，一溜儿没了影子，剩下二人停在自家车舆前，目送他背影远去。 “莫大人赏脸喝杯茶？”赵长文蓦地开口。 “这可真是难得。”不可一世的赵大人也有屈尊请人的时候了。 “小皇帝长大了，该帮她把江家这支翅膀给折了。”赵长文向来不喜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 “那就让江源和李检一起有去无回，江家的兵权也握得太久了。”莫归鸿早有准备道：“还有那个裴菀青。” “江焘怕是已有防备。”上一次商议如何对付李检时，可没有避开他。 “有防备是是一回事，防不防得住是另一回事。”莫归鸿转头笑睨他，只是那笑容虚假得很，“难道西北军里没有赵大人的人吗？” 赵长文的笑则更阴鸷，“比不上莫大人，后来者亦能居上。” 莫归鸿没有接话，朝他礼貌点了下头，掀起帘子便要乘上马车。 “江南的事，”赵长文突然打断他动作，鹰鸠似的眼睛盯住他，“莫大人还是小心些好。” 对方没有理他，径直掀帘而入，声音从车内传出来，模糊又冰冷。 “那就不牢赵大人费心了。” 语毕车行，只留给赵长文一阵尘烟。 莫弁星今日轮休，刚要出府就撞见自己父亲的车马回来，还没等他往回退上几步，莫归鸿就撩起帘子瞧见了他，再躲也不合适，他只好杵在原地等着给父亲行过礼就赶紧走。 然而莫归鸿今日却理都不理他。还没等他弯腰拜下来，莫归鸿就已经越过莫弁星，像没注意到自己儿子存在似的进了垂花门，往后院去了。 莫弁星觉得自己像被耍了一道，袖子一甩，不管正和他说着话的管家，抬腿就往外走。 莫府书房，莫归鸿却没有一丝一毫在资政殿时的温善，肃着冷脸反复踱步。 “大人。”一黑衣男子步履矫健，走路无声地进来，小心翼翼跪在他桌前。 “江南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话语里压抑着厌烦和怒气，“是不是父亲又擅作主张了？” ———————————— “什么时候能让莫大公子纡尊降贵等上我们一等就好啦，你们说是吧，宋兄薛兄。” 因为莫归鸿的无视而憋着一股气的莫弁星一踏进茶楼的雅间，就听尹彰在挖苦他。 “不过迟了一会儿，你的时间什么时候这么金贵了？”丢给他一个白眼，莫弁星坐到宋珏身侧，霸占住靠窗的位子。 “莫兄此言差矣，做人还是得守时。”薛珩羽满口正气道。 尹彰附和地点头连连。 莫弁星没那个心思理他，啧了一声，大爷似的倚着窗台喝起茶，一副逍遥公子哥模样。 最后还是宋珏转移了话题。 “那便定在下次休沐？”他问尹彰。 今日的局就是尹彰攒的，他二十好几的年纪，早有了妻儿，只是进京赶考时没有像薛家人一样一道上京，定下来后才去了信接妻儿过来，前两日刚到。 他那交际花的性子，自然是想要请宾设宴，借此多与人走动走动的，这不日子还没定下来，就先来请这几位好友了。 莫弁星无心听他们讨论这些繁琐杂事，便把视线放在窗外街市上看个热闹，一眼就瞅见对面酒楼正在修缮中，工匠进进出出，门口一个女子张罗着，倒还挺热闹。 “那就是云兮楼？”他看向宋珏，眼含询问。 宋珏瞥了一眼，肯定颔首。 萧怀瑾赏了裴菀青一间铺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别说他们，连城中百姓都知道这云兮楼是皇帝御赐的，可给裴菀青白送了不知多少名气。 “你们别说，这云兮楼还挺有名的，我在江北时就吃过几次，菜品口味着实不错。”话唠尹彰又插进话来，“只是没想到当家的老板竟然是个女子，还是先帝旧部！” “还真是，我记得江陵也是有的。”宋珏微感惊奇，云兮楼的名号竟然这样大，分店竟如此之多，这样的关系网，若与皇权勾连起来…… “那江南也有吗？”尹彰又问薛珩羽。 正饮着茶的薛珩羽没反应过来，慢了一句，就被莫弁星抢了话。 “江南她云兮楼恐怕进不去。”莫弁星哼着若有所指的笑，“我记得江南的食肆酒楼生意，应该是薛记独大吧。” 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对面的工匠劳作，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薛珩羽却整个人一顿，旋即又爽朗笑起来。 “哪里就这般夸张了，不过我在江南确实不曾见过什么云兮楼。” 他话说的谦虚，但几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薛珩羽身为翰林院庶吉士，平时不与他们在一处，今日抓紧了机会问他们每日的事务，特别是离皇帝最近的宋珏，听得莫弁星都快犯起困来了才终于结束。 四人走到茶楼门口，正要作别，就撞上了正打算上楼的赵暄。 真是冤家路窄。 互相看不顺眼，赵暄直接别过眼，避鬼似的加快了步伐往楼梯去，背影落在三人眼里，有点儿不协调。 宋珏瞧着他那别扭的腿脚蹙眉，“他这是……” “挨他父亲打了吧，”尹彰幸灾乐祸，“他不是和颜筠那家伙交好吗？” 原是如此。 宋珏想起那日状元楼上颜筠送他们的珍宝，觉得赵暄挨顿打也算是罪有应得。 莫弁星有意嘲笑尹彰，“你身为赵相的人，和我们走得这么近，不怕你恩师找你麻烦？” “有什么可怕的，我又没做什么吃里扒外的事。 他满不在乎说，“再说以后要出了什么事，以咱们的交情，肯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他三人一齐笑了，没理他这玩笑话，道过别，便各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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