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盛大灵气逼近,周遭草木沙沙作响。 未及见到来人,空中飘飘洒洒降下无数蝴蝶般的黄色符纸。 符纸甫一落地,就化形成穿戴着金色盔甲的兵人,与方才的童女符人使出的‘符化金甲’同根同源。 但肉眼可见的是,这些金甲兵人,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外形上,都比方才的金甲符人更加精致煌煌。 一番较量下来,聂纯和无言,意识到这批兵人在力量上,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她与无言各使神通,相互配合,才歼灭了第一批的围攻而来的金甲兵人。 随着第一批金甲兵人,落败毁灭,很快又有第二批黄符纸化人替补攻击过来。 几番下来,金甲兵人倒下一批,又来一批,接二连三,仿佛无穷无尽。 聂纯通过灵契,对无言道:“这样打下去,只会耗光我们的灵力和真气,倒是我小看了这位。为今之计,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言,借你真身一用。” 神思相通,无言自然知晓她想做什么,便颔首道好。 得到回应,聂纯当即从万象袋中祭出仓颉笔。 见状,无言默契地化作一道金色的灵光,迅速附身到仓颉笔之上,完成灵器合一,稳稳落在聂纯的右手手掌上。 聂纯握住仓颉笔,一边抵挡前仆后继袭来的金甲兵人,一边筑以灵力为墨,以空气为纸,启唇默念口诀,挥笔在空中写了一行符光破阵咒。 泛着金色光芒的咒语在空中扩大,形成一道门似的禁制。凡是冲过来的金甲符人,都被阻拦在外,不一会儿就被咒光打回原形,沦为一张张废纸。 聂纯见此效果,心中稍稍安定。 巽天宗以剑道立派建宗,是以聂纯自幼也以剑道为长,主修剑道。她的其余道法修行放在世间,虽然也不落下乘,但总归术业有专攻,不如旁人专修之精妙。 更遑论符咒之法,偏偏是她最为薄弱的的一项。故而方才那一道画符,穷尽了她的毕生所学。 她清楚地知道,这道符法能发挥出这样的效果,更多的是因为她运用的仓颉笔的缘故。 仓颉笔本就贵为仙器,再加上有着绝品器灵无言的加持,才让这符光破阵咒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思及此,聂纯心想:幸好有你。 如此过了几息,数之不尽的黄符废纸,犹如深秋落叶,铺了一地。 那源源不断扑面而来的金甲兵人,也终于见了底。 厚厚的黄符废纸堆上,忽然出现了一双白底黑缎的鞋,包裹在小腿之外的是同样漆黑的裤管,再向上,是一截黑色衣摆。 一位身穿黑衣黑鞋,面带黑色面巾的黑衣人,凭空出现,他的声音漠然:“阁下好厉害的身手,轻易便制服了我这么多的符兵。” “不及你大费周章隐匿真相,制造这方小幻境来的厉害,”见到这位不速之客,聂纯掀起眼皮,“万家老祖。” 黑衣人身形林立,只是面巾之上的双眼,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元神离体附身在纸鹤之后,直奔青螺谷,在路上碰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蒙面黑衣人亦是往此地而来。为了不让他们闯入此间,万参商直接出手解决了这些人,顺便挑了其中一具外观最好的皮囊,充当自己元神的临时身躯。 他扯下这副皮囊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相貌尚好的年轻男人脸:“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阁下远道而来,本座自当略尽地主之谊,款待你们,稍后更会为阁下找个极好的永眠之地。” 话音与攻击同时迸发出来,打裂那道符光破阵咒,紧随其后的是海浪般汹涌的灵力和又一轮的黄符纸。 聂纯见招拆招,连挡两轮攻击。无言也从仓颉笔中出来,手持笔身,画阵防守。 万参商立在一处废墟高地,负手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攻势下负隅顽抗,露出一个笑容。 只需彻底消灭他们,那么世上将再无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 扶摇宗的过往就会永远沉入时光长河。 万家依然是那个光风霁月、清流之列的万家,他依然是那个德高望重、万人敬仰的万家老祖。 没有人可以揭开他辛苦隐藏的这一切! 但是很快,万参商就感到唇边一阵刺痛,再也笑不出来。 因为下一刻,一柄清亮的长剑,悄无声息从他身后耳畔掠过,擦着颊边贴面直驱,利刃从他的颧骨割至唇角,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礼尚往来,我也送万老祖一份见面礼。”聂纯并指控剑,操纵着川风剑近身与万参商缠斗。 脸上淌血的万参商,目眦欲裂、勃然大怒,再度催动灵力以攻为守。 在符人之中决斗的无言,也察觉到周边符人灵力暴涨,攻势也更加迅猛狂暴,但同时,都明显受到操控之人的影响,主心不稳,破绽颇多。 他看了看与聂纯打斗的万参商,踏步腾身过去,一边通过灵契与聂纯秘密交谈:“器主,万参商应当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观,方才你那一剑,伤毁了他的容貌,使得他异常躁乱;乱中易出错,我们或可在此处找到突破口。” 聂纯听在心里,细想了一番,那日在孤州主城见到这位端坐车舆的少年老祖,批彩戴玉、容貌姣好,一看就是对自己外形十分在意。 如今不知为何他换了具身体,端的也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由此可见,无言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聂纯回道:“你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你我便挑他这弱处来对付。” 二人商议完,联手围着万参商发起进攻。 聂纯控剑,专挑脸打;无言执笔,为聂纯抵住来自万参商和众多符人的两方伤害。 一主一器,配合无间。 三刻钟过后,万参商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唯余一双眼球喷薄着无限怒意。 他的身躯骤然倒塌,眼睛仍是直勾勾瞪着前方。 地上的符人也在顷刻之间,全部消失。 无言疑惑:“死了?” 聂纯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不,金蝉脱壳而已。” …… 元神抽离,败走的万参商,瞬间遁回百里之外,万家中轴线上的灯火楼里。 若非附体的这具躯体并非他万家血脉,他的实力不至于发挥不完全,更不会被人如此羞辱。 他脸色铁青地幻出黄铜小铃铛一摇,不多时,万家家主-万千里登楼而至。 见到自家老祖的本相元神离体,且模样十分衰老孱弱地坐在蒲团上,万千里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老祖您怎么了?” 万参商无视他的废话,命令道:“速去万氏旁支挑选一些灵根优质、资质良好的少年送过来。贼人将至,传令下去,守好灯火楼。” 万千里愣了一愣,犹疑不决:“老、老祖……” 万参商睨视过去:“你有异议?” “不,晚辈不敢!这就吩咐下去。” 万千里拜了一拜那大道无情的老祖宗,终是鼓起勇气,忐忑地将心里所想问出口:“敢问老祖,瑜儿那具身躯可是用着不适?” 万参商想起那具困在飞舟被他所弃的绝佳皮囊,略感可惜。 不过可惜之情,转瞬即逝,于他而言,好的皮囊不过是一件略微好看的衣裳,丢了也就是丢了。 他轻飘飘吐出几个字:“用着甚好,奈何毁了。” 万千里瞳孔一缩,面色一白,不由紧握双拳,但他没有再多问,很快便松开双拳,规规矩矩拜别老祖之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灯火楼。 到了院子里,迎面而来的万千流,狗腿般围了上来:“大哥,老祖召见,有何指示?” 万千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盯着自家胞弟,忽然问道:“我听说前些年你收了一个义子,承你之风,年少有为,资质良好。” 万千流微感意外,不过随即就呵呵笑:“大哥日理万机,我怕打扰你,这不还没往家里说,大哥你也知道,我今生恐怕是无望有自己的骨肉,这才收了一名义子。他是我一位故人之子,因故人遭逢巨变,无依无靠,我便在外面置了一处宅子,供他们母子栖身。不瞒大哥,我本想着挑个良辰吉日,将他带过来见过大哥和老祖之后,再给他上族谱。” 万千里听着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他略有些不耐地点点头,顺着往下说:“现在便将他带过来吧,待会老祖要见他。” 闻声,万千流喜上眉梢,连连应好,忙不迭转过肥胖的身躯,出府去接自己的宝贝义子。 他走后,万千里照着万参商的吩咐,交代亲卫,命他到万家私塾,接一些十五到二十岁区间的万家少年过来。 亲卫刚转身,万千里就叫住了他。 一番踟蹰后,他秘声道:“挑些普通根骨的吧。” 亲卫得令,未置一词,快步出了正厅。 花厅的珠帘之后,走出一位素衣妇人。 妇人不妆不饰,头戴一朵白色绒花,白净的衣裙曳地,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她手中转着菩提念珠,无神的双眼望着站在厅中的万千里,幽幽道:“又要吃人了。” 万千里侧身,瞥见这一抹了无生机的白色,只觉刺痛双眼。 一股强烈的情绪,像浪潮一样涌入他的心底,愧疚、怨恨、迷惘以及迟来的钝痛,似乎要将他吞没。 别人不知道老祖返老还童的实情,他这个万家家主却是一清二楚。 万参商修炼几百年,虽然境界不低,然早已鸡皮鹤发,连带身体机能也都日渐衰老。他为了应对天人五衰,继续精进,从很早起就开始培养万氏年轻子弟,择其中资质最佳者,抽离灵魂,躯壳作为他元神的栖所,成为他的新身体。 之前老祖附体的那具眉中朱痣的少年躯体,正是万千里的独子万离瑜,是整个万家迄今为止,根骨最佳的一个孩子。 若非被老祖选为宿体,万离瑜也会有自己精彩的一生,和极好的道途。 可惜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甚至不为世人所知,甚至没能享有自己生命的机会。 以万家根骨佳的众多后辈,去供养这么一个化神境界的老祖。 从前的万千里会毫不犹豫,不顾结发妻子的反对,不顾至亲骨肉的死活,将年满十岁的万离瑜亲手牵到灯火楼,送老祖面前,供其夺舍。 至此之后,他的妻子整天以泪洗面,整日身穿素衣,为他们早夭的孩子念经守孝。 但现在,万千里第一次萌生出了怀疑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以众养一,这样是究竟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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