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万千流年轻之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日常走狗斗鸡、吃喝嫖赌,闲暇时欺男霸女,夜夜笙歌、眠花宿柳。更曾因为一时意气,趁着西边的扶摇宗元气大伤,休整之际,带领家丁灭了这个与万家共执孤州的仙宗。 因为此事,他被老祖和大哥责罚,关在水牢中七七四十九日,才淬去这一身臭毛病。至此之后,万千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做人,经常在城中布施行善。 这些年口碑因此有所好转,渐渐地没有人记得他从前的恶行。 许是昔日放纵多了,万千流如今纵有十房娇妻美婢,奈何他人至中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去年,他照旧在城中施粥,偶然碰到从前的相好枚娘前来领粮。 昔日艳名冠孤州的枚娘,十六年前就已从良,嫁作他人妇,夫妻恩爱,膝下有一子,她本来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奈何造化弄人,她的夫婿出海经商,海上遇到妖兽,就此葬身海底、尸骨无存。家中产业也被亡夫的族人霸占,因她出生不好,被那些族人诟病,说她的孩子并非亡夫血脉,母子二人被扫地出门。 无依无靠的枚娘,就此靠着万家布施为生。 万千流并非痴情种子,面对年老色衰的旧相好枚娘,若说是旧情复燃,不如说是他从枚娘的叙述中,得到一个关键信息:她的孩子或许真不是她亡夫的血脉。 万千流细想了当年他日日眠花宿柳,几乎都是睡在枚娘房里,合计了一下她孩子的年岁,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心底诞生。 他置办了一处外宅,将枚娘母子安置,见到那个少年郎的时候,万千流眼前一亮。少年这模样、这调皮嚣张的性格,竟与他少时如出一辙。 无需滴血认亲,他就能万分肯定,那个名为丞景的少年,就是他的种。 只是他的种流落在别人家,随着别人姓了十几年,说出去,他堂堂万家二老爷的面子挂不住不要紧,要是有损万家的名声,他大哥才饶不了他。 出于对这个孩子及万家的名声考虑,他就对外说是认得义子。 中年得子的万千流,正愁该如何顺理成章、堂而皇之的将儿子带回万家,写到族谱上,就收到大哥的发话。他只觉得是自己这十年来改过自新,积善积德的回报,一路乐呵呵赶往城东外宅。 到了外宅一进来,他便听得枚娘哭哭啼啼的声音,“我苦命的儿呀,怎么好端端的就被人割掉了舌头呢……” 万千流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炸了,抬起胖脚踹开房门,一阵风似的往里冲,“什么割掉舌头,丞景怎么了?我不过才几天没来,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躺在床上的紫服少年,委屈巴巴地挪动嘴皮子,期期艾艾地发出一个个音不成调的字:“碟……碟,你肿么、才、才来……丞、丞景、被人欺虎了。” 万丞景说话间,口水外溢流到下巴上,模样滑稽又狼狈,隐约可见他口中没了舌头。万千流看的触目惊心,怒气冲天,但他不忘安抚自己那可怜的命根子:“乖啊乖,先不说话了,为父心疼,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写下来。” 丫鬟递上床头边摆着的笔墨和纸,丞景拿起笔在纸上书写。 万千流转面低声喝问枚娘:“别哭了,找灵医看过了吗?怎么说的,禄儿的舌头还能长回来吗?” 枚娘被这一喝,止住了眼泪,“灵医来瞧过了,用了药,说是需得两个月才会长出来,只是这期间,他吃饭喝水,都成了问题。” 万千流略松了一口气,能长回来就好,老祖不喜欢不完美的人和事。 这次去见老祖,且让他不要开口说话,就扮作乖顺的模样,一来倒也叫人瞧不出来;二来,则能在老祖跟前留下个温顺的好印象。 那厢,万丞景写下了那夜听到的几个名字,交给了万千流。 万千流看后,将纸捏成团,命令心腹全城搜捕纸上名单,随后带着更换好洁净衣裳的万丞景,乘着鱼龙车一路进了万府。 盛大的鱼龙车在空中逶迤行驶,空中灵兽见到这万家独有的御空法宝,紧急避让,供其驶过。 鱼龙车行过之处,留下一道瑞光。 车内,万千流对着万丞景千叮咛万嘱咐:进了万家,非必要不出声,只管恭敬站着,见人面不露怯,举止从容即好。 他给万丞景分析:“这回老祖点名要见你,想必是这些年,为父终于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万丞景疑惑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声音。 万千流继续解释:“毕竟我大哥性格作过于缩手缩脚,且他身为家主,至今都没有培育出个合格的嫡系继承者。他唯一的嫡子早夭,之后再无子嗣。按照万家的规矩,若家主无所出,需得从旁系择一子过继到正支名下。” 万丞景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嘴,就有一道透明的口水淌了出来。 万千流掏出手帕,怜爱地一把为他擦掉,“你别激动,如今我认回了你,必定会想办法让你成为我万家将来的继承人。” 万丞景眼中晶亮,握上万千流的手,认真点着头。 他神思澎湃,对父亲所说的万家继承者,满是憧憬。 他从一介商人之子,到落魄在外,然后又遇上真正的亲爹。 这个亲爹还是孤州大名鼎鼎的万家人,而今亲爹又告诉他,他极大可能会继承万家的主权。 这样的人生,简直如同在听书。 万丞景觉得自己的胸腔都在震动,炙热的心跳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不由掀开鱼龙车窗的帘幕,想要透口气。 不料刚一掀帘,就看到两丈之外的空道上,御风行来一男一女。 女子坐在粉色八爪章鱼之上,男子踏空紧跟其旁。 男子的模样,他自然不会忘记,那女子虽然好像没有见过,但她的神态,与那晚的另一个小丫头一模一样。 那夜的断舌之痛,忽然就血淋淋地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神色惶然,激动地扯着旁边万千流的衣袖,颤着手指向窗外的人,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跌、就是达们,斯达们割得我的舌头!” 从青螺谷扶摇宗遗址出来之后,聂纯与无言便也直奔孤州主城区的万家。 万参商舍弃躯壳,元神逃匿,藏身之处,唯有余他而言最为安全的地方——万家。 两人御空而行,一路通畅,唯有到了距万家十里的地方,忽然被一群人拦住。 来人没有一句话,上来就是兵刀相向。 无需聂纯动手,她身边的无言就已将这些拦路者清出视野。 万千流见自己的卫队被对方如此轻松清理,当即从车内飞身而出,爆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在我孤州也胆敢如此放肆!” “无言,我们与这位大叔没见过吧?”聂纯戳了戳一颗小粉章兽吐出来的泡泡,莫名其妙地看向无言。 无言轻轻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聂纯转眸望向从那顶刻着‘卍’字万家家徽的精巧华丽的鱼龙车里,跳出来的万千流,探究道:“人人皆可走这条路,偏我们好端端走在路上,怎么就被围打、被警告了。” 无言默了默:“如此行径,大约是劫匪。” 万千流见他们旁若无事的闲聊,还把自己当成劫匪,当下怒气更盛,“七日前的夜里,在伶仃湖畔,你们割了我儿的舌头,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敢这么大摇大摆在我眼前晃悠,倒是送上门来让我替他报此仇了。” 这样一说,聂纯就知道原因了。 那夜紫服少年调戏羞辱叶小珈,被梁璋用剑气割了舌头。他们坐在一块,被人当成同伙给记恨上了。 不过聂纯没有反驳,那少年出言不逊挑衅在先,放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修真界,被当场打死都不为过。梁璋只是割断他一条舌头,算是小惩大诫,给他行了方便。 谁料这厮竟还敢追着报复,而且还是万家人。 真是随了其万家老祖,上梁不正下梁歪,藐视一切,唯我独尊。 聂纯当下来了精神,她正愁要如何斯文且低调地进入万家,才能避免过多地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去与万参商对峙。 没曾想,冤家路窄,这就半路遇上了万家人。 万千流见对面不说话,以为对方被自己的气势给震住了,便自得道:“丞景,你且看为父为你报仇,也割了这两人的舌头来陪你。” 信誓旦旦说完,万千流手中聚起灵力,打向聂纯和无言。 青色灵光倏然远去,瞬间将两丈外的二人包裹。 灵光散后,只见原地空无一人。 万千流兴奋极了,心中欣然:“我的修为竟精进到如此地步了,一击就将他们打得灰飞烟灭。” 他笑着转身,告诉万丞景这个好消息,“景儿,为父替你报仇雪恨了,将那两人打成飞灰了。” 掀开鱼龙车的门帘,万千流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见到方才那二人正坐在他那宝贝儿子两边,一左一右,将万丞景夹在中间。 万丞景脸色慌乱不堪,肩膀抖成筛子,额头沁满了汗水,他紧紧闭着嘴巴呜呜咽咽,眼睛里浸泡着一汪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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