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聂纯看了看灵堂上,挂着的甄姬画像,再看看眼前的甄自在,觉得他们有些相像,遂猜测问道:“甄自在,甄姬是你姊妹?” 听见这道声音,甄自在也抬眸看她。 见到她,沉郁的脸上也是讶然。很快,他就收敛了惊讶,颔首道:“弟为姊守孝,天经地义。” 原来是姐弟。 既然这个与她也算相识的甄自在,是郁府姻亲,郁宣君的小舅子。聂纯觉得自己想要取水,应该就方便多了。 她正想说明来意,后面陆续来了些前来吊唁的散修,看着甄自在一一回礼接待,应接不暇,便没有当下直言。 江南岸的丧仪,要停灵七日,供所有亲朋吊丧完毕后,于第八日再行入葬。 今日恰是第五天,故而每天来凭吊的宾客,都会被安置在郁府中住到第八日。 很快,有丫鬟带着吊唁完的宾客去往客苑安置。 一人一间屋子。 到了给聂纯和无言二人安排的时候,无言却先行开口:“我和她一间。” 闻言,聂纯诧异地扭头看向无言,他却只罕见地对她一笑。 落在丫鬟眼里,这是他们二人的暧昧互动,不由面上泛红,捂嘴窃笑,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待丫鬟恭顺地交代了些事宜离开后,聂纯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在巽天宗的时候,无言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她若无事找他,他必然不会主动凑到她跟前来。 如今出来,他倒是忽然转性,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她才不信。 显然是他发现了什么异常。 无言抬手轻轻一带,合上了房门。 砰地一声,惹得聂纯心脏骤然一跳,她对上他的视线:“有事说事。” “这里不对劲。”他说。 “此话怎讲?”聂纯轻轻皱眉,“我并未感知到什么邪煞之气。” “这些来吊丧的散修,都是男人;可是逝者,是女人。” 听罢,聂纯明白了他的意思。 甄姬身为郁宣君的姬妾,就算她生前多么有男人缘,但在她嫁到郁家那一刻起,这些人也不可能会如此毫不避讳且深情地来悼念她。这岂不是,光明正大的在郁宣君头上开染坊吗? 唯一能解释的是,这些江南岸其他世家的男性修者,并不是单纯为给甄姬吊丧而来,而是冲着郁宣君的威望名声而来。 红白喜事,向来是能成为世家往来、结交攀附的机会。 可是正常情况,即便是为了攀附郁家,在死者为女性的情况下,前来吊唁的人也应该是这些人的高堂老母、或伉俪妻室、又或者是膝下娇女。 但他们都默契的选择自己来,也不要自己家的女眷来。 也就是说,他们不想自己的女眷进入郁府。 这是因为……那则关于郁宣君的传闻? 聂纯正要问。 无言又道:“传闻郁宣君沉迷欢喜禅,因此娶妻无数,且不论美丑修为岁数,只要是未嫁的女子,都会是他娶亲的对象。” 说着,他忽然一顿,“器主,你、也是未嫁女子。安全起见,恕我无礼了。” “哦,没事!都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你想的很是周到。”聂纯转头看了看屋中,这是一间外侧是桌椅坐榻的休息室,里侧是摆着一张雕花红木床、和一张梳妆台的卧室。 考虑到无言为了护着自己,竟不惜与她同居一室,牺牲如此之大。感动之余,她飒然道:“你睡里屋,我住外间。” 同时,也响起了无言的声音:“器主住里卧,我守在外屋便好。” 异口同声,都是让对方睡床。 双方具是一怔,空气霎时静默。 无言讶于她对他一届器灵竟如此友好。 蓦然之间,他想起了她说过的那句以心换心: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心,然后心甘情愿地对我忠诚。 良久,无言淡声道:“你是器主,也是女孩子,理应你住卧室。” 聂纯不再与他争外间,缓缓点头,心下有些波动。 二十年来,自从师父师兄师姐们都不在了之后,她任一宗之主、庇护门人开始,几乎再无人拿她当成一个女孩子,来关照。 她微微一叹,忽然好怀念过去的团宠生活噢! 和平友好地分配好住处,午时有丫鬟前来敲门,说是厨房备好了午膳,主家邀他们前往荟英水榭吃解秽酒。 江南岸的习俗,丧仪上给宾客提供的膳食,称为解秽酒。 丫鬟领着一众人绕出客苑,经过一个小花园,过了抄手游廊,到了一个湖泊前,行过青石长桥,进入一个四面环水、占地开阔的水榭。 因着白事,水榭之中的帘幕灯盏烛火,也悉数换成了白色。 水榭呈船型,坐北朝南,两头略窄,腹中宽阔,容纳得下近百人。 筵席为一人一案,主桌在北端的‘船尖’处,其余席位居东西两侧而设,两方皆摆了七排,一排七人。 因来的人多,且多数都是江南岸的大小散修,身份皆不如郁家,是以落座不讲身份席次。 但能来此的,多半是冲着或攀附郁家,或结交人脉而来的。 因此,前方的席位,早已被有心者座无虚席了。 聂纯拉着无言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轩窗的位置,比邻而坐。 上菜的时候,那个先前在入境口接待的管事,四处扫视厅内,直到在东面的最后一排见到聂纯二人,这才躬身上前,说是特意为他们准备了前方的座次,请尊驾移驾。 聂纯歉然地说道无言他晕船,所以特意坐在这窗户前,吹吹风,通通气,不便往前座。 无言听到这毫无根据的话,虽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倒也默契配合,立刻以手支额,微微闭目,俨然一幅真的晕船晕水的不适模样。 那管事一脸无奈,也不好强求,随后便离开,不多时,体贴地命人送了一盏热腾腾的晕船参汤过来。 无言盯着那盏黑乎乎、冒着热气的参汤,闻到了一阵苦味,他轻声道:“我不晕船。” 聂纯满眼都是席案上的珍馐,她咽了咽口水,凑近了与他咬耳朵:“我知道,刚刚只是随意寻的一个借口,不然真要是坐到前面席位,免不得与那些人挨个饮酒,可我不会喝酒啊……有这功夫,不如安安静静吃顿饭,喝酒哪有干饭香。而且,你看那主座是空着的,也没侍女上菜,说明这郁宣君压根不会过来吃席。” 她说了一堆,无言却注意到她说的,不会喝酒。 巽天宗禁酒。 他记得是有这样一条清律。 果然下一刻,管事便在走道中央歉声说,因家主过于哀痛,无心用餐,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勿怪。 旋即众人应和,请郁真人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云云。 随着那管事一走,无言抬眸一看,前方那排的席位,众人很快便推杯换盏,喝酒喝得不亦乐乎,哪里像是来参加丧事的样子。 他再侧头一看聂纯,她起筷夹了一个清炖狮子头,送入口中,吃得好生满意。 唔,人真虚伪。 聂纯一口气吃了一盘狮子头,意犹未尽,转头望了望无言席上原封不动的菜品之中的那盘清炖狮子头。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不少。聂纯眼馋得紧,盯着狮子头,问:“你怎么不吃啊,郁府厨子厨艺不错,味道真好。” “哦。”无言依她所言,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聂纯盯着他吃,“如何?好吃吧。” 无言吃完这个,就搁下玉箸,如实回道:“不如何。” 他无需吃东西,也从不吃东西。 吃的第一口食物,也是上次她为玄素做膳食,要他帮忙试菜。现在这个她口中的厨艺不错、味道真好的清炖狮子头,让他觉得,远不如她做的菜的味道。 聂纯听他这样说,不知作何表情。 她觉得生为器灵,不食人间五谷,不知世上美味,着实可怜。 又觉得这些菜,摆在一个不懂欣赏它们的人眼前,是暴殄天物之举。 于是她痛声问:“那你还吃吗?” 无言摇头,见她似乎对这盘狮子头很是在意,便端起递到她案上,“器主若喜欢,直接拿去吃就好了。” 聂纯点头如捣蒜,“我正有此意。” 说罢,她埋头大快朵颐。 吃完狮子头,聂纯又吃了一些蚝皇凤爪、葱烧海参,椒盐龙鱼,但只都是吃了一口,就不再继续,她陆续吃完了一盅奶味芦笋汤、一碟马蹄糕。 无言似乎一直在留意她的进食,依稀察觉到,荤菜中她不太喜欢那些海里的食物,她喜欢地上跑的,以及甜食糕果。适时,他将自己席位的马蹄糕端到她面前。 聂纯吃了几块,嘴里有些发干,连提壶忙倒水,只是倒了个空,这一壶茶水,都被她喝光了。 她放下茶壶,这时,旁边递过来一杯水,“杯子是干净的,我没用过。” 聂纯伸手接过饮下,对着无言一笑,“无言甚是懂我。” 无言见她不再动筷,便接话:“吃饱了吗?” 聂纯看了看桌上光了一半的盘子,点点头。 她道:“主人不再,我们走吧,先去找甄自在。” 两人起身离席,顺着来时路径,去往蘅花苑。 蘅花苑内。 先前跪在棺木周围的丫鬟们,都已下去用午膳,只留甄自在依旧跪在棺前。 他面容沉郁,但无戚哀,双眼盯着灵堂的白烛,目光涣散。 聂纯二人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他这副模样。 门口站着两个人,挡住了些许光线。 这细微的光线变化,瞬间惊醒了正在出神的甄自在,他瞳孔微缩,聚焦望向门口。 见到是聂纯,他站了起来,拱手一礼,略带热络的开口:“聂前辈。”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晚辈也不知,家姐竟何时认识了聂前辈,能得您来送她一程。” 聂纯不打算跟他绕弯子,于是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我此次过来,本想拜访郁府之主,望他行个方便,借通行灵玉一用,去誓渊取点水。但是临近此地,才发现郁府在办丧事,死者为大,便来上柱香,没想到甄姬竟是你的姐姐。” “你要入誓渊?”甄自在容色极为惊讶,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旋即调整声色,接着道,“誓渊之水,我这里还储存了一些,等会便给聂前辈送去,倒是不用再费时入渊取水。” 聂纯未料到他会如此回应,便道:“如此也好,那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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