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藏书阁建在云崖岚海之上,位于六合殿的东面。 巽天宗的藏书阁,是浩劫之后,燕居大陆上现存藏书最丰富的地方。 十年间,都有络绎不绝的大小仙门,来此誊抄复刻通用典籍。 其余几大门派,原本也有自己的藏书阁,但那些年皆遭受到战火波及,损毁严重,遗失了很多传世之作和独门秘籍。 十年前,彻底将燕居大陆上的妖魔大军镇压,封印回百嵬域后,在仙盟与巽天宗的商议之下,决定开放巽天宗藏书阁一层。各门各派,凡有意向者,皆可申请派人到巽天宗,入藏书阁一层誊抄通用典籍、功法、及修真界编年史等浩大的书籍。 聂纯到藏书阁的时候,一楼内依旧坐满了秉笔直书、埋头苦干的人。 一眼望去,各色各样的服饰,很好的区分了各自的门派。 见到她进来,藏书阁的主簿先生正要高声行礼,聂纯轻轻摇头,连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无他,为了不浪费时间。 不然他一嚷嚷,整个一楼的人,都要停笔起身向她躬身见礼。 那主簿先生只得快步上前,拱手低声道:“宗主驾到,可是为了巡查此间?” 聂纯道:“不必拘礼,我过来找册书,你自去忙吧,不用跟着伺候。” “是。” 她穿过一楼过道,径直上了楼。 聂纯近来除了修炼,便是照常给小师兄输送玉烧冰,温气养元。 但前者上升缓慢,急不得;后者依旧如此,毫无起色。闲暇之余,她便思量,可以着手准备给玄素他们锻造剑器。 她去库房找了一番,没有寻到合适的材料,便想来此找找关于铸剑的书:图谱、材料分布、以及淬剑的火候。 她很久没有铸剑了,关于材料的分布点,她记不太清。 聂纯本想找无言问问,却没在缥缈峰见到他。 思来想去,他只能是来了云崖岚海的藏书阁二层。 如此,注定了她是要过来走这一趟的。 相较一楼的座无虚席,二楼显得清冷多了。 百余架楠木书柜之间,只有伶仃几个身着烈焰玄衣的内门弟子,或执书而立、或抱书而行、或静坐观书。 此间极为安静,只有穿窗而过的风声。 聂纯脚步极轻,踩在木板地面上没有一点声响。 她打开了灵契之间的感应,绕过几架书柜,就找到了无言。 他独坐在窗边的桌案前,被光线包裹着,勾勒出眉骨、鼻梁的轮廓,手执一卷竹简,眼神尤为认真。 他身后的是一方六角窗棂,窗外是流烟云海和若影若现的阳和雪岭山体。 不知缘何,这浩瀚苍茫的云崖岚海景观,在一身黛色轻衫的无言身后,竟压不过他,反倒是成了他的背景画,显得轻飘飘。 聂纯停住了步伐,忽然不忍惊扰了这一派安和恬淡。 她静静站在数丈之外。这时,无言却转过头凝望着她,他起身轻声道:“器主,你找我。” 并非询问,是在陈述。 “对,”聂纯漫步上前,“我想给玄素铸柄,便来问问你关于材料的采集位置。” 在她上二楼开启感应之后,无言便知她心间所想,旋即回话道:“金丹境之下用剑,宜用巍峨地之西的‘天兵古铁’;铸剑成型后,淬火宜用誓渊之水。” 聂纯忽然理解了这种结契的便利,她只要起个开头,甚至无需说的太多,器灵便知她所有的后续问题,继而迅捷地告知她所有相关。 又恰好无言是个通晓万事的仓颉笔器灵,简直是部行走的百科全书。 给她省了不少查书的时间。 得到了答案,她这便关闭了灵契感应离开,欲动身去取材料。 走下楼,却发现身后跟着一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跟在她身后一尺之内。 聂纯回头,见是无言,便道:“你不用跟着我去,就留在藏书阁看书便好。” 无言:“器随主动,这是器灵的职责所在。器主外出,我理应跟随。” “无碍,巍峨地和誓渊都不是什么凶险之地,我一人前去足矣。”聂纯见他不语,便又道,“而且,我很强的。” 炼虚圆满,放在如今的燕居大陆,基本便是宗师级别的大能了。 除了化神境界之上那几个,普天之下,几乎没人能为难得到她。 而那些个人,经历浩劫之后,基本早已不问世事,一心一意沉迷修炼,准备羽化登仙,奔着飞升神界。 但她不带无言,却并非仗着境界狂妄自负,而是不想无谓地占用他的时间。 毕竟她曾经说过,要还他自由。 既然灵契难断,自由难还,她能不占用他的时间,便不占用。若是一点点小事都要带着无言出门,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岂非是言而无信。 “炼虚境界,确实很强,”无言见她坚持不要他同往,便开口,“但誓渊距宁州,两万三千里。” “嗯嗯对,两万三千里而已,一来一回,半日而已,你不必担心……” 话未说完,聂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器灵离不得器主超过百里。 换而言之,他说那句话的含义,不是担心,也不是因为她需要他。 而是他离不得她,他需要她。 聂纯尴尬一笑:“咳,还是你随我去吧。” …… 巍峨地盛产各类铁矿,地势奇险,妖兽扎堆。 到了此处,聂纯才对此处慢慢有点映像。 昔年她进入的第一个试炼地便是此处。 彼时她尚年幼,容檀奉师父之命前来悄悄为她护道。 一晃多年,如今踏入此间,再看这些曾经让她吃足了苦头的凶悍妖兽魑魅魍魉,不过尔尔。 顺利取到天兵古体铁之后,两人前往誓渊。 誓渊位于燕居江南岸,是江南岸地区最大的一个内陆淡水灵湖。 其北接殊江,聚水为渊,后分化出一脉支流逝川。逝川流经之地,灵气四溢,千万年来,福泽江南地区数十个修仙世家。 故而,誓渊也被江南岸一带,视为灵脉所在地,被当地人敬仰供奉,并设有专职的守渊灵兽,拱卫这一方圣水。 特别是在魔军入侵之后,誓渊四周都布下了禁制,取水也不似从前般方便,需得经过江南岸大氏族郁家的同意之后,手持通行灵玉,才可出入。 聂纯带着无言直驱皓城郁家,蘅苔古道。 两人站在蘅苔古道入境口,聂纯打量着四周,门楼檐下、路旁石灯上挂着的灵幡白布,总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难怪刚才一路上见到同往这个方向的人,各个脸色不虞,神情肃穆。 郁家有丧,她想即刻就要通行灵玉,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般想着,她将手中的拜帖,改成了前来吊唁的挽金,递给了入境处的一个郁家管事,“逝者已矣,在者节哀。” 那管事接过,见到落款,恭敬地回以一礼:“原来是巽天宗仙友,有劳您跑一趟,郁家不胜感激,还请入内吃杯解秽酒。” 说完便吩咐一旁的丫鬟,好好招呼聂纯二人入府,万万不可懈怠了贵客。 虽已进入蘅苔古道,但聂纯毕竟不知这场丧事,陨落的是郁家的谁。 她只能依靠见到的管事丫鬟的孝服规格、和显示出的哀伤程度,判断出这位逝者,不是郁家太核心的人物。 又依着那副挽联:‘花为春寒泣、鸟因肠断哀;女星沉宝婺,仙驾返瑶池。’【1】知道逝者是名女性。 但郁家家主郁宣君已是灵寂境界,年岁数百,早已没了高堂老母;其伉俪原配,也在二十年前被天魔所害。剩下的可能,便是他的继室姬妾,或者膝下爱女。 但聂纯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毕竟二十年前,原配亡故之后,郁宣君忽而性情大变,改修欢喜禅。一路过来,听闻他月月娶亲,家中妻妾成群。 这般思量,聂纯运起灵力,放开耳力打听周遭,果然听到后方有人悄声议论: “素闻巽天宗慈和仁义,没想到郁家家主的一个爱妾死了,还特意派人过来吊丧。” “怕是这位逝世的甄姬不简单呐,从前别的郁家姬妾逝世,也不见哪个大门大派差人过来……” “我看不然,这二位高门大派的仙长,脸上一派平静,不像是与那甄姬认识的样子。” “仙家修心,面容自然清和些,喜怒不形于色,岂可用我们这些俗人的习性去衡量。我敢打赌,他们必定是冲着这甄姬来的。” “是又如何,你个呆瓜,这二人难道还能为一个区区女子和江南岸魁首,皓城郁家产生隔阂不成?” 聂纯还欲探听,丫鬟已然将他们带到了灵堂。 她收敛了灵力,暗暗记下一个蹊跷点: 郁府经常办丧礼,并且死的都是姬妾。 蘅苔古道内,最不缺的就是院落。 灵堂并非设在府中正院前厅,而是在一座名为蘅花苑的西面院内。 一幅普通杉木黑棺,几乎占据了小小的厅中空间。 有几个丫鬟跪在灵前,烧着纸钱哭得一塌糊涂。 聂纯与无言,并排上前,朝灵位行了四个揖礼。 抬头的瞬间,聂纯注视到灵前牌位上写着“郁府甄氏姬之灵”。 她有些怔愣。 刚才听到别人说起这位逝者,用的甄姬代称。没想到,便是在她的灵牌上,用的也是这宽泛的‘甄氏姬’三字。 一个女子,死后连自己完整的名字,都不能被记录在自己的灵牌之上。 吊唁完后,有披麻戴孝的人上前还礼,在对方抬头的时候,聂纯清楚地记得这张脸,正是前段时间在璧仙京甲子山遇到的那个元婴修士——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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