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 周淮清的出现令杭昭颇为意外,暗灰色的棉质衬衫塞进黑色西裤,倒显得他亲切近人。 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他们手中攥着图纸与文件,大概是来此地谈公事。 周淮清的视线略过杭昭,近乎淡然地扫了眼跪在杭昭腿边的老人。 随后他从兜里摸出钱包,慷慨地抽了十几张大钞递给她,附一句:“这些钱你拿了就走吧,别赖着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杭昭一言不发地看着周淮清递钞的举动,他对人对事好像都很阔绰。 前一秒还攥紧杭昭裤脚的老人,下一秒夺走钞票,痴笑着离开,恍惚间杭昭都怀疑方才的装疯卖傻是她演出来的。 见老人走远,周淮清将钱包收进口袋的同时提醒杭昭道:“这年头很多这样的人,专等着坑你这样的小姑娘。” “那明知是骗子的话,周先生为什么还给她那么多钱呢?”杭昭道出疑惑,一双明眸炯炯地盯着他,更多的是在探究与观察。 周淮清的目光缓缓转移向那抹远去的背影,顿了顿,才开口:“可能,觉得可怜吧。” “老无所依,你不觉得可怜吗?” 他似话中有话,杭昭却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而且她能感知到,他望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殷切地希望,能透过她去看到另一个人。 既然听不懂,那杭昭干脆装起糊涂,说了句奉承的话,想带过这个话题:“或许吧,但像周先生这样乐施好善的人,家庭一定很美满,子女也肯定很孝顺。” “谢谢。”周淮清展露笑颜,不过他补充了句:“但很可惜的是,我妻子早些年去世了,我也没有孩子。” 看似轻飘飘的话,却让杭昭怔了片刻,不曾想周淮清还有这样的过往。 后来他又自个说道:“不过灼野是我的外甥,有他在,我也不至于老无所依。” 他在自嘲,杭昭不便附和。 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后,她岔开了话题:“周先生来这是工作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不打扰了。” “嗯。”周淮清轻声回应:“听人说镇上以前有间老戏馆,第二期的节目主题和戏曲相关,我就让他们领我过来提前踩点。” “那我应该知道周先生想找的戏馆在哪了。”杭昭向旁边挪一小步,废墟间有一块匾额被压在石块下,只能瞧见一个“戏”字轮廓。 周淮清向前走一步,背对着杭昭望了那块匾额许久。 接二连三的“巧合”都让杭昭生了疑心,周淮清一定和1988年的夜港有关,又或者他和母亲也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看来,她回去也得好好搜一搜周淮清的资料了。 事实上,杭昭真的这么做了。 回到酒店时,杭昭开足空调,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短袖睡衣。 她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捧着平板输入周淮清三个字,很快,他的生平弹出,占据杭昭的全部视野。 网上他的照片不多,最新一张是一年前林灼野又签约回BK影音的发布会上,而上一张就是2010年了,BK影音成立三周年。 他和杭声隐同年生,可他明明自小就留学海外,为什么又表现出像认识母亲的样子呢。 看到这,杭昭更偏向于自己为查母亲的事情而变得太敏感了。 孟昭当年是火的,海外也有追随者,似乎也很正常。 - 第二期录制在即,但杭昭答应陪宗言峥去看那场《红楼梦》演出。 在回京陵前,杭昭特意来到了训练营,想看看许稚的近况,这样碰上宗丞烦人的时候还能应付过去。 学员们的公式照与相关物料都在陆陆续续地发出去,引起秀粉们的关注与讨论,其中许稚的话题度很高,稳定在前五,再加上她能进A班,实力不可小觑。 杭昭细细一想,当初谁给她按了红灯来着。 好像是林灼野。 烈女怕郎缠,杭昭现在对林灼野避之不及,甚至还有点厌烦。 “学姐好。” 进入训练营大楼,陆陆续续碰到休息的女学员,她们见到杭昭时也很热情地打招呼,杭昭回以微笑:“如果有需要的话,待会可以去正门大厅,我给你们买了咖啡。” 几位女学员齐声道谢,杭昭就向她们打听起许稚。 许稚还在A班的练舞室学习主题曲舞蹈,杭昭顺着路牌指引才找到教室,她先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半块玻璃,她看到A班的成员内卷到底。 也看到,来指导的林灼野。 真是冤家路窄。 “杭昭学姐——” 杭昭本来是要走的,但被其中一位学员注意到,她的一声叫唤,好几道目光齐唰唰聚集到杭昭的身上,霎那间杭昭进退两难。 杭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推开门时挤出一抹笑:“我给你们买了咖啡,就在正门大厅那里,待会休息的时候可以去。” 话落,在欢呼声中,杭昭递了一抹眼神给许稚,先行离开。 想要和许稚说得话不多,杭昭亦是开门见山的性子,僻静的走廊,她直接道:“我待会就回京陵,你有什么想跟宗丞说的,或者你在训练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许稚受宠若惊地笑道:“谢谢学姐,你跟宗丞说我在这里挺好的,让他别太担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他能来看我的第一场公演。” 杭昭点了点头,临走时又和许稚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她在飞机上时,耳边反复循环这句话,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自己参加选秀的时候。 谢归晏又要忙论文又要准备复试,像一场诅咒,偏偏她的公演,他一一缺席。 如果台下有掌声,有鲜花,有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那应该会很幸福吧。 正因为已经预知了宗丞和许稚的结局,杭昭希望,这个女孩能如愿。 - 第二日,杭昭准时抵达剧院。 她没有化妆,连出门都只是披了件舒适的外套,口罩和帽子一应俱全,生怕被路人认出来,反倒给宗言峥添了麻烦。 剧院外,巨幅宣传海报立于前。 杭昭一时好奇,混入剧迷堆里,探头看了几眼海报,略显嘈杂的讨论声零零碎碎地传入她耳中: “真奇怪,这阮鸢年年都扮薛宝钗,怎么这回演了回林黛玉。” “那又如何,一个苦果一个无果,回回演也回回遗憾收场。” … 杭昭只从宗丞的嘴里听说过这位小美女,从未见过。 她缓缓抬起眸,视线落在那位美人上。 桃花似的旦妆,粉墨浓酽勾勒佳人明眸,粉衫水袖半遮面,亦无悲亦无喜,更像二月江南落雨,明知春来,可雨雾中的寒意犹存,她便是那样的,温婉却又清冷。 杭昭鲜少会咬文嚼字,偏偏见阮鸢时,她脑海中想到了小时候在宗园廊亭边无意中听到的一句戏词——从此不敢看观音。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美人,让规矩了半生的宗言峥愿意丢浮名、弃虚利。 而宗言峥说,他想效仿杭声隐。 或许吧,一个越,一个粤。 她那位冷静果决的父亲,在当年,也为名动夜港的美人离经叛道了一次。 在杭昭走神之际,宗言峥悄无声息地靠近,温声唤了杭昭的名字,才将她的思绪拽回现实。 杭昭不是个喜欢听戏的,仅仅过了几分钟,她就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靠在红色椅背上昏昏欲睡,等醒时戏已过半。 她眯着眼捶了捶酸胀的肩膀,瞟了眼舞台,屁股有点麻了,有点绝望道:“还没结束吗?” 宗言峥轻声回应:“快了。” 可是他的眼眸中神色黯淡,痴痴地望着舞台上的阮鸢,这一出名为《葬花吟》。 杭昭心累地叹了口气,这一回去见到宗丞,高低得让他给她磕两个头。 忽而,杭昭撇到了宗言峥腿边的一幅画,有些惊奇道:“这画是哪儿来的,刚刚明明还没有?” 杭昭伸手去拿,发现是用水墨画得一朵花,她横竖看了眼,不懂就问:“这是什么花?” 宗言峥:“她托人送来的,是凌霄花。” “啥意思?”杭昭脱口而出,不等宗言峥回答,她果断掏出手机:“算了,我自己搜,你们文化人谈恋爱可真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个双宿双飞的含——” 待看清手机上弹出的一首诗,杭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一瞬间,杭昭懂了阮鸢的用意。 唱林黛玉,是想告诉宗言峥,他们没结果。 送凌霄花,是想告诉宗言峥,到此为止吧。 “言峥哥,你算错了一点。”杭昭轻叹一声,惋惜道:“你不是杭声隐,她也不是孟昭。” 向往自由的纸鸢,宁愿折了竹骨,也不会甘心做一只京雀。 - 杭昭是在戏结束后立马逃出来的,恰好宗丞在附近网吧,她就过去找他,见面的第一句就是:“你可以洗洗睡下岗了,我觉得你哥不一定会走了。” 宗丞立马摘了耳机,窃喜道:“真的假的?!” 杭昭该怎么形容宗言峥追到后台的背影呢。 她绞尽脑汁,把贫瘠的语库颠来倒去,最后只说了句:“你哥被甩时,我就在现场。” 宗丞也觉得不可思议。 瞧瞧,谪仙一般的人,自此,堕神坛了。 “那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妈,一激动,立马从医院蹦回来。” 杭昭见宗丞掏手机,关切道:“啊?宗姨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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