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禾语出惊人,室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惠安和染春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原本性子还算娴静的殿下居然变了个人似的,说的话似是夹了枪棒,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染春有些怜悯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小侍卫……不,应该是齐国质子。 早就听闻齐国质子不受人待见,如今还惹上了殿下,怕是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齐淮也没想到萧雪禾居然这么直接,那双向来静默与世无争的眼睛罕见地闪过了一丝锋利。 “殿下身份高贵,齐淮身处微末,自知云泥有别,绝无攀附之心。” 初夏晚风微醺,香帐被吹起一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公主纤细白嫩的玉足恰好从薄被里伸出了些许,齐淮眉心微皱,快速收回了视线。 香帐内传来萧雪禾银铃般的笑声。 “啧,嬷嬷您瞧,他盯着哪儿看呢?还说没有攀附之心,倒像是本宫小肚鸡肠,容不下他了。” 惠安平日里做事精明干练,可是一到萧雪禾身上,便得偏心几分,愈发觉得齐淮此行前来是有意为之,或许真的像殿下所说,是存了觊觎之心。 “质子殿下,您若是想要赏钱,我们偌大一个永宁宫,怎么也不会差了您的。”惠安语气严厉,“可如今您不声不响就来见我们公主,到底是存了什么心呢?” 染春也在一旁帮腔:“质子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齐淮孤身跪立,并未出一言反驳,萧雪禾低垂着眼,反倒是一副被迫害了的模样。 待到屋内斥责的人声渐小之后,齐淮朝香帐的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上一世摄政王高高在上的模样与如今受人眼色的质子齐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雪禾心间划过一丝茫然。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虽是正受荣宠的公主,但那份来自帝王的爱虚假而空洞,回头一望,便如雪消融。 直到自己被齐淮救起,在那个荒唐离谱的渡气中迷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倾慕他,为他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不卑不亢的心性而动情。 她傻傻地想,原来世界上还是有她的救赎的。 因为这份稀里糊涂的悸动,她再没有注意朝堂的风波、后宫的诡计,一心想着扶植齐淮,给他最好的资源,让他在前朝一鸣惊人,脱离泥沼,一步步走上了权臣之位。 后来冷宫四年,受尽欺辱,她成了人人弃如敝履的存在,那份悸动也跌入尘埃四年。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彻底对他失望了。 可他偏偏又拉了她一把,以整个姜国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让她悸动。 然后让她万劫不复。 想着前尘往事,萧雪禾面色越发阴沉,再看向那长跪不起的质子,心头更是涌上一股怒火。 她嘲讽道:“你是殿下,本宫也是殿下,却没想到你是个没骨气的,下跪竟如此干脆。” 见齐淮沉默,萧雪禾变本加厉:“可惜啊,你若是不卑不亢,或许本宫还会对你存点好印象,给你那绛鹤轩修缮修缮……” “你这种软骨头,说好听点叫能屈能伸,说难听点,就是趋炎附势,想要讨好本宫获得好处,不是吗?” 齐淮额头叩在地面上,长指暗暗下了狠劲,吐出一口浊气。 他忍耐着将眼睛闭上,才不至于将那肃杀之气露出半分。 之前探听到的消息有误,萧雪禾并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 小小年纪,言语便如此狠辣,倒是和姜国皇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错。 齐淮叹了口气,看来只得用“那件事”去收拢她的心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雪禾则扬起嘴角。 她既然是最得盛宠的公主,自然有一万种方法打压齐淮,再说了,是他先招惹她的。 “殿下此言差矣,齐淮只不过是来归还一件物品的。” 顺着萧雪禾的意,他“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惠安在一旁惊诧道:“好生没有礼数,公主未曾准你起身!” 说完便忽的想起来,这人虽然受人欺辱,但本质上还是齐国皇子,确实没有对着他国公主跪拜如此久的道理。 香帐内的少女并无甚反应,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东西?” 其实萧雪禾知道,齐淮要还给她的是那天落下的玉佩。 上一世,他也是用这个借口再度接近她的。 “殿下的玉佩。” 齐淮转身不再对着那块让他心生厌恶的香帐,双手将玉佩奉还给惠安。 少年的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惠安还想说些什么,萧雪禾却倒头闷在被子里,似是经过了一场战斗一般。 于是拉着染春悄声离开了房间。 月色入户,萧雪禾侧过身子,看着挂在枝头的朗朗明月,她的心却是空落落的。 她敢肯定,以齐淮的性格,今日受此欺辱,以后绝对不会再转头向她寻求庇护了。 她很庆幸。 但同时又很迷茫。 这一世的齐淮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今天刺在他身上的“剑”,又有什么意义呢…… 越想越空,越空越想,人便是在这种自我作践中迷失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惠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世上哪有那么多东西能琢磨透?公主睡一觉,补补心,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萧雪禾深以为然,就着月色,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瑶华宫潇湘亭内。 容妃屏退了下人,独自一人看着满池荷叶,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活泼的“母妃”,唤得她回过神来,那清冷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转身望着来人笑。 “柔儿,你怎么来了?” 萧雪柔穿着一身明艳的宫装,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可爱娇俏,见容妃唤她,笑得越发肆意,也不顾公主仪态,飞似的投入容妃的怀抱。 “母妃,儿臣想您了嘛……” 容妃嘴角浮上一层浅笑,宠溺地替萧雪柔擦去了额间的汗水。 “早上不是才见过母妃吗?”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啦,一天了哎,母妃难道不想柔儿吗?” 容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都十二了,总是喜欢粘着人,以后离不开家可怎么办?” 萧雪柔撅着嘴,在容妃怀里蹭了蹭:“我才不离开母妃呢,我要一辈子都待在母妃身边!” 容妃知萧雪柔是小孩子脾性,也不与她争,将身上的披肩取了下来,盖在了萧雪柔背后,叮咛道:“虽是初夏,可夜间寒凉,你刚刚又出了汗,风一吹就容易咳嗽。这披肩你不要拿下来了,让知竹带你回去洗漱,早些休息。” 萧雪柔摸着披肩滑溜溜的布料,忽然想起了什么:“母妃,这披肩可是父皇赐的那一匹青州贡锦做的?” 容妃唇边笑意渐渐收敛,也没有正面回答她,反倒说了一句听上去有些无厘头的话。 “青州贡锦……萧雪禾有的,我的柔儿自然也得有。” 萧雪柔眨了眨眼睛,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这边容妃已经将知竹唤了过来,教她带公主回去休息。 “那儿臣先告退了,母妃也早点休息。” 回去的路上,萧雪柔摸着肩上顺滑的料子,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知竹看着萧雪柔“开心”的样子,不禁问道:“公主,这披风可是有什么玄机吗?” 萧雪柔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忽然凝滞。 “一块破布,能有什么玄机?” 知竹心惊,心想自己又猜错了这位公主的心思,不禁有些发抖,连声称是。 萧雪柔“哼”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将披风扯了下来,扔到了知竹手上。 知竹低头看着那水润的布料,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澄澈透亮,真真是好看极了。 这边的萧雪柔却已经收敛起笑容,盯着那披风道:“青州贡锦,千金难得,当初明明是我先向父皇讨要贡锦的,没想到萧雪禾生辰宴作了那什么鬼诗后,父皇一高兴就把贡锦给她了。” “她借花献佛,把贡锦做成披风送给母妃,肯定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到了我手里吧?” “你以为我刚刚在笑什么?自然是笑萧雪禾啊!纵然她费尽心机得到了父皇的宠爱,却得不到母妃的心疼。” 说到这,萧雪柔又扬起笑容,只是这笑失了少女的明媚,反倒带上一丝阴鸷:“所以我很好奇,若是她看见自己送给母妃的披风被我踩进了污泥里,会不会气得浑身发抖呢……” 知竹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地跟在萧雪柔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 萧雪禾在永宁宫将养了几日,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天惠安卯时来伺候萧雪禾洗漱,却没想到萧雪禾居然早早醒来,正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东西,看到她进来了,朝她笑道:“嬷嬷,我今日想去学堂了。” 惠安本想让她再养几日,见她清早气色尚佳,才松了口:“殿下好学,惠安差人去和那边说了便是,只是不知娘娘是否同意。” 惠安口中的“娘娘”自然就是容妃。 若是放在以前,萧雪禾自当恭恭敬敬,亲自去瑶华宫跟宁氏请安,跟宁氏说明情况,可是现在…… 萧雪禾心中刺痛,沉默了半晌,却是连“母妃”这个称呼都觉得恶心:“那边的话,嬷嬷也一并帮我说了便是。” 惠安放置水盆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疑惑地看向萧雪禾:“殿下不去请安么?” “……瑶华宫太远,我懒得走了。” 听着萧雪禾敷衍的语气,惠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看着萧雪禾长大的,自然知道她的脾性。 萧雪禾虽然得陛下疼爱,但毕竟君心难测,以是萧雪禾应该更希望得到母妃宁氏的爱护。 不久之前,萧雪禾还特意命人去江南找技术高超的绣娘,织好了那件贡锦的披风,送给了娘娘…… 这边惠安还在纳罕,那边萧雪禾已经开始精神抖擞地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哪有一点疲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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