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别人越给自己表功,你便越觉得这有什么?越不居功,你反倒觉得这人确实做了很多,且为人还谦虚大气。 东平王妃便是这样,她本就对迎春颇有好感,此刻对她的喜爱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你是我们韫姐儿命里的福星。我想着等明儿寻个正经日子教韫姐儿给你磕头,认你做干娘。” 迎春听了忙摆手不迭:“这如何使得?王妃也太抬举我了。韫姐儿金尊玉贵的,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你算个最有福气的人!”东平王妃不待她说完,便挎上她的胳膊,一齐往榻上坐了,“你要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迎春无奈道:“王妃……” “还叫王妃?”东平王妃佯怒地拍了她一下。 迎春不由笑了,停了一息,方轻轻唤了声:“姐姐。” “诶!这才是嘛!”东平王妃抚掌而笑,“我在家中排行小,后头又只有弟弟,早盼着能有个聪慧可心的妹妹来说些姊妹间的体己话了。”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咱们韫姐儿多了个干娘,我也多了个妹妹。你们快备好惠泉酒来,等会儿午饭我便要同妹妹好好饮一回。” 下头的人见主子高兴,便也喜气洋洋地下去筹备。 迎春被东平王妃的好兴致所感染,亦笑道:“姐姐真真是豪爽,妹妹虽无甚酒量,但也少不得舍命相陪了。” 停了一刻又道,“承蒙姐姐不弃,如此看重。妹妹知道姐姐的心意,只是昨儿送的那些东西妹妹是真不能收。” 迎春见东平王妃眉头一皱想要反驳的样子,便忙道:“姐姐听我一言。咱们之间交的是情谊,只凭真心不论其他。” “若收了那些‘谢礼’,我实过不去自个儿心里那一关。好像我对您、对韫姐儿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有所图似的。妹妹不愿与姐姐之间的情谊被那些金银财帛所累。” “只凭真心不论其他”,东平王妃咀嚼着这句,只觉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她也是个爽利性子,既认可了迎春的话,便也不再劝她收下东西,反而笑道:“都依妹妹罢。” 迎春松了口气,又道“昨儿儋州王府也送了不少谢礼过来,还要烦请姐姐代为交还。” 京里的儋州王府有点像是朝廷给儋州那边设的行馆,供儋州王族或使者来京时暂居。 迎春跟这儋州王府没交情,且现府里又只有世子爷一个男主人,直接接洽不太妥当,还是请东平王妃居中调停的好。 谁知王妃听了这话倒笑起来,促狭道:“我哥哥昨日唐突了你,合该给你赔罪!这些东西你就安心收下,当是他给你的谢罪礼了。” 迎春笑着摇头道:“姐姐说笑了,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世子也是关心外甥女,心急之下才出手重了些。且我昨儿也急躁了些,对世子出言不逊,万望姐姐代妹妹致歉一二。” 若放在平日,借迎春十个胆都不敢将堂堂世子大人骂作“蠢货”。她后来平静下来再回想也有些后怕,他们这些人居上位惯了,听惯了阿谀奉承,被下位者当众这么出言不逊,怕是要怀恨在心了。 若这世子过几日回过味来,要认真同迎春计较,迎春这样的小人物怕是不够他一个指头捏的。于是迎春还是选择立马滑跪道歉,别伤了这些大贵人矜贵的自尊心。 东平王妃现想起昨儿迎春骂的那一句,也颇觉好笑。她那哥哥久居世子之位,怕是很久没有尝过被人骂到脸上的滋味了,当时脸都黑成了锅底。 这贾迎春也是个有趣的,平日里瞧着最柔婉可亲,波澜不惊的一个人。真急起来也是谁也不怵,不管不顾地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只这会儿冷静下来倒知道怕了? 东平王妃冲迎春摆摆手:“放心,事出有因,我哥哥不是那等狭隘的人。且不仅你,连我也想骂他。你说好端端的带什么椰片糖给韫姐儿,那么大块个糖也不想着会不会噎着孩子。” 东平王妃这也不是真的怪罪世子爷,不过随口抱怨而已。兄妹间关系极好的才敢这样说话,迎春心里明白,便也只笑笑不言语。 果然王妃下一句又自言自语道:“嗐,不过这也怪不着他。男人做事哪有那样心细的。且他昨儿个也给吓得不轻。” “还是姐姐有福气,有这么个疼妹妹,疼外甥女的好哥哥。真教人羡慕的紧。”迎春笑道。 东平王妃快人快语,差点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娘家不也有哥哥。 又想起这贾迎春原差点被夫婿打死,也不见他们家人出来怎么维护她。可见那哥哥应也是同摆设一般,并不心疼妹妹。 又想到她自己,那东平郡王若敢弹她一指甲,她哥哥就算远在儋州也定是要教他脱去一层皮的。 东平王妃这么想着真觉得自己有福,又为迎春心酸,正想宽慰她说,你既做了我妹妹,那我哥哥自然便也是你哥哥了。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不开口,只拿眼悄悄在迎春身上一溜,自己出了一回神,方慢慢笑道:“我哥哥…可不止对妹妹和外甥女好。” 迎春一时没听懂,东平王妃却转而挑起了别的话头:“昨儿我瞧你那一下跌得不轻,我那时也慌了神,都忘了问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哥哥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莽撞起来,伤了人可怎么是好?你既不要他的东西,我叫他过来当面给你赔罪如何?” 儋州民风彪悍,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王妃嫁到京里几年虽已被慢慢同化,但明显还没同化完全。大有只要迎春一点头她就要押着自家哥哥上门赔罪的架势。 迎春可不想给自个儿惹麻烦,连连摇头道:“我并没有伤着。昨日事出突然,也怪不到世子爷身上。哪里就要到赔罪的地步了?且昨日世子爷也送了两瓶伤药过来,也是有心了。” “伤药?”东平王妃听了忍不住抿嘴一笑,“还算他有几分良心。既这么着,别的东西可以不要,这伤药倒是要收下的。免得我那哥哥心里头过意不去。” 迎春听她这么说只得应下。想着还是要给世子爷一点面子的,什么都不收瞧着倒好像是怀恨在心,要跟人家划清界限似的。 王妃放下这茬,想了想,又道:“我哥哥的生辰与圣寿也差不了几日,这眼看就要到了。前两年他没上来,儋州又远,我也没送什么礼贺他的寿。今年好不容易他在京里了,可不能再缺了。” 迎春从善如流:“姐姐想给世子爷送些什么呢?” 王妃思量道:“我想着也不必什么奇珍异宝,自家兄妹不讲这些虚架子。倒是送他一套好衣裳,束冠、发带什么的都配上。他日常也能穿戴。” “只是这衣裳冠带我想着务必要做得合他心意,又不落俗套。他也不缺穿戴,送个寻常的倒没甚意思。” 她说罢看了眼迎春,笑道:“我想着这事还是请妹妹帮忙最合适,就不知道你忌讳不忌讳。” 迎春明白东平王妃的意思,她给女子做首饰钗裙尚且都受到一堆非议,更不要说如今要给男子做这些了。 可现在的男子也佩发饰,这是个很大的市场且还没女性市场这边这么卷。迎春现生意越做越大,也渐有了些野心,不甘心因为旁人的几句流言蜚语就放弃男性簪钗市场这么大个蓝海。 既东平王妃今儿恰好提起这茬,迎春便想着这也是个机会。借着这次给世子爷做冠带衣袍她也正好趁机试试水深水浅,于是便道:“姐姐知道我再不在意这些的。这事只管放心交给我罢。” 东平王妃笑了 :“我最喜欢同妹妹这样的响快人儿打交道了。既如此我同你说说我那哥哥的喜好。” “你别瞧他人高马大的跟个武夫似的,其实倒是个最爱附庸风雅的。在家里每常闲了不是看书便是挥毫泼墨,或者攒了局吟诗作赋。故妹妹做的这衣冠不需多华贵,倒是务必要往风雅二字上靠。” 迎春了然地点点头,心道,看不出来啊,还是个文艺青年呢。 可这么一来这衣裳却是不好做了,实在是这世子的外貌气质与他自己的偏好相去甚远。 能想象一个魁梧关公一般的人物做文人骚客状吟诗作赋吗?若这衣裳没做好,一味追求风雅,穿在那世子爷身上怕就是这种又割裂又尴尬的效果。 不过好在离世子的生辰还半月有余,迎春倒有足够的时间去构思设计。 中午东平王妃自然是留饭了,说是要好好饮一回,然王妃毕竟挂心韫姐儿。孩子虽是无甚大碍,但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是以她俩便也没有放开尽性地喝。 故结束时迎春也就是有点脸热微醺。从东平王府出来,被凉风一吹瞬间便又恢复了清明。 今日难得清闲一些,迎春便想再去瞧瞧北静王妃。王妃的胃疾越发不好了,如今都有点缠绵病榻的意思了。 到了北静王妃处,只见王妃半卧在床塌上,正靠着大引枕静静看一本游记。见迎春来了,便放下书册笑道:“你来了?快坐下。” 本来因着王妃病了,迎春是不太敢来叨扰的,生怕扰了她歇息。 倒是王妃身边的月兰偷偷同迎春说:“贾夫人若得空还是多来瞧瞧我们王妃罢。如今除了您我们王妃也懒怠见旁的客。虽说是养病,但这样也太孤清了些。您来陪她说说话,也能解解她病中的烦闷。” 故迎春一得闲便过来,将外头一些新鲜事或家长里短的慢慢说给王妃听。 今儿说的便是东平王府这两日发生的事,王妃问一回那韫姐儿的情况,又听说那东平王妃请托迎春给世子做衣袍冠带,不由扑哧一声笑起来。 迎春不解,忙问有何不妥吗? 北静王妃摆摆手,笑得伏在锦被上,边道:“没有,没有不妥,是你要有大好事了。” 迎春摸不着头脑,再问王妃却不肯说了,只拿别的话岔开。迎春也不放在心上,随口说起了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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