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迎春拿捏着力道一下一下挤压着韫姐儿的腹腔。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自己交叠的双手和怀里的这副小身躯上…… 终于,这样连续按压了二十几下后,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微弱地咳了两声。 迎春本来都快绝望了,听了这声音像于极暗处瞥见了一丝光亮般,连心脏都忍不住猛地狂跳起来。 虽然心里激动但手上却不敢停,迎春逼自己凝神,继续以方才的频率按压着。 又按了大概有十数下,那韫姐儿突然呕了一声,接着便哇地大吐起来。迎春一手扶着韫姐儿,一手在她背后顺着,怕她又咳又吐地再呛着自己。 一旁的东平王妃及一众仆妇不顾污秽,都围上来细看韫姐儿的呕吐物。 突然一个嬷嬷指着秽物中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东西,激动道:“吐出来了,吐出来了!” 原来那韫姐儿是在吃椰片糖的时候不慎将自己噎住的,这白色的东西便是噎住她的那一小块糖碎。 韫姐儿将这异物吐出后,终于能喘过一口气来。她小小人儿,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时自是惊惧非常,边咳边凄厉地哭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众人听到哭声都知道救回来了,口里心里都忍不住纷纷念佛,东平王妃更是差点喜极而泣。 只见她上前一把抱住韫姐儿,紧紧搂在怀内又哭又笑:“没事了,没事了!乖乖,娘的乖乖哟,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迎春见此情景方才真正松了口气。她本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此时心里一松,双腿便一软,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皆因方才她的神经过于紧绷,现在乍然放松下来,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一身里衣也都被冷汗湿透,紧紧地黏在身上。 迎春的感知渐渐复苏,更是连双臂也觉出酸痛来。加之方才身子因遭了撞击又摔倒,此刻更是觉得无一处不疼。 此刻屋内众人的心思都在韫姐儿身上,也没人过来搀她一把。迎春只得认命,软手软脚地自己挣扎着要爬起来。突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迎春昏头昏脑地正伸手欲去扶,却猛然发现这手骨结粗大,是一只男人的手! 迎春吓得一激灵,忙缩回自己的手。抬眸望去,只见是方才冲进来凶狠将她撞倒的男子。 迎春理智回拢,后知后觉地想,能如此自由地出入王府内院,此人应就是东平郡王无疑了。 于是她忙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努力离那只伸向她的手远一点,口内连声道:“不必,不必……” 这东平郡王是缺心眼不成?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难道还要迎春这个现代人来教他? 且王妃现就在旁边呢,他这会过来充什么好人?是想害死她吗! 这时,几个仆妇听到这边动静,忙过来将迎春搀起,又扶她在旁边圈椅上坐了。 东平郡王见状缓缓收回手,又瞧了迎春一眼,这才转身复去看韫姐儿。迎春见状不由大松一口气。 这时太医也到了。细细诊过一遍,说韫姐儿已无大碍了。只是受惊过度,需开点安神的药,待吃了药好好修养几日便没事了。 迎春听了亦放了心。不禁十分庆幸穿越前,她们公司曾组织了一次员工急救培训。其中就有提到急性窒息时可使用海姆立克法进行急救—— 就是迎春今日用在韫姐儿身上的那套法子。 她当时还“幸运”地被抽中成为上台协助老师演示急救场景的志愿者,所以才能将这套急救流程记得这么牢。 又坐了一息,迎春也歇过劲儿来了,因想着今日那东平王妃受了大惊吓,此时定全身心都在韫姐儿身上,必也无暇他顾。 且孩子今儿也算遭了难了,正需好好休息,她倒也不便再叨扰下去。 打定了注意,迎春便起身悄悄唤过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道:“我走了,劳烦妈妈瞧王妃得闲了帮我知会一声罢。” 那嬷嬷听了忙道:“怠慢了,家中有事就不留贾夫人了。”又千恩万谢说迎春是她们家姐儿的救命恩人,这恩情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云云。一直念叨到将迎春送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目送车驾远去方才罢了。 迎春一路到了家中。才刚坐下,一盏茶还没及用完,便有下人进来通传说,东平王府来人了。 迎春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了,便忙道:“将人请进来。” 哪只半天不见有人进来,迎春正要派人出去查看,却见管家着急忙慌地进来回禀道:“奶奶,东平王府的人抬了许多箱笼进来,放下就走。” “只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贾夫人大恩我们全府上下没齿难忘。这是王爷和王妃的一点心意,不足以表感激之万一!万望贾夫人收下。’说完扭头便走,怎么也拦不住。” 迎春明白,这应该是得了东平王妃的嘱咐。王妃深知她秉性,自是万不肯收这些东西,于是便干脆不让她有推辞的机会。 迎春有些头疼,只得先教人将东西都抬进来。她随手开了个红木箱子,只见里头金银古玩堆得满满登登的。 迎春正发愁怎么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又见管家进来报说:“儋州王府的人求见。”接着又擦了擦汗补充道,“也担着许多礼物。” 儋州王府?迎春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别说来往了,她平日都没怎么听说过这家人,怎么这会突然上门了? 心中虽纳闷,面上却不好怠慢人家,只得吩咐“快请!” 幸而这儋州王府的人没有像东平王府似的扔下东西就跑。 只见两个衣着得体的女人进来给迎春请毕安,又极恭敬地道:“我们家王世子给贾夫人赔不是。今儿冲动之下竟误会唐突了夫人,万望夫人勿怪。” 说着其中一个女人又掏出一对剔透的碧玉小细颈胆瓶,瓶口都用白玉塞塞着,呈给迎春:“我们世子说,今日误伤了夫人实在该死。” “这是上好的活络化瘀的药油,夫人早晚两次擦在伤痛处,不日应可缓解。” 不等迎春回绝,另一个女人又殷勤道:“世子还说,今儿亏了贾夫人救了外甥女儿性命,今日先送上一分薄礼以表谢意。” 说着轻击了两下掌,候在外头的人便一担一担将那“薄礼”抬了进来。 迎春数了数,足有十数个硕大的箱子,她不用打开便知箱子里头是何等的珠光宝气。 “担不起,实在担不起!”东平王府的礼迎春都不打算收,何况这什么儋州王府,“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些东西未免也太贵重了,我实不能收。” 迎春极力推辞,那两个女人又拼命劝她收下,末了还道:“贾夫人若不收,我们回去怕是不好交差。世子定是要治我们一个办事不利的,求贾夫人体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迎春也不好再辞,只得将东西暂且留下。 打发走儋州王府的这些人,迎春心下也明白了,今日在东平王府,她是认错人了。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人竟不是东平郡王而是儋州王世子。 至于为什么儋州王世子会出现在东平王妃处,这倒也不奇怪。因那东平王妃本就出身儋州,为当今儋州王幼女,王世子之胞妹。 这所谓儋州便是现代人熟知的海南。 只是在红楼的时空中,儋州的定位跟迎春原本认知的有些偏差。它不再是属于中原的一块普通岛屿,而是跟历史上的朝鲜有些相似—— 都是中原王朝的属国,朝廷封儋州本土住民的首领为王,自治这片岛屿;而儋州王则向皇帝称臣,每年向朝廷纳贡。 如今圣寿眼看着要到了,这儋州王世子这会儿来京,估摸着便是替儋州王来贺圣寿顺便缴纳朝贡的。 今儿迎春到东平王府时,王妃教迎春在外头少候,估摸着便是正在接待自己的亲哥哥。 后来这世子辞去,王妃方叫了迎春过去。韫姐儿出事时,这世子估计还未及出得府去,听见消息便去而复返。这才有了同迎春的这一次交锋。 次日一早,迎春便带着好几车东西往东平王府去。 她并未来得及提前下帖子,可才托门房进去通报一声,王妃便立刻派了人出来皆她进去。 进得屋内,东平王妃一见迎春便起身郑重一拜,倒将迎春唬了一跳,忙赶上去将王妃扶住:“您这是做什么?可是折煞死我了。” 东平王妃不顾迎春阻拦,执意要行完那一礼,一边道:“昨儿个要不是妹妹,韫姐儿恐怕就,就……” 一提起这事东平王妃还是后怕不已,她深吸了两口气,方才继续道:“妹妹昨儿救的不止是韫姐儿这一条命,还有我的这条命。从此妹妹便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 迎春原虽与这东平王妃要好,但王妃一向称她为贾夫人,如今一朝之间便改称为妹妹,可见是真的对昨儿的事感念得紧了。 但王妃可以屈尊喊迎春一声妹妹,迎春却不能不知尊卑,她忙道:“这如何敢当?昨儿事态紧急,但凡有些良心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且韫姐儿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昨儿没有我,也有旁人能助她化险为夷。” 迎春是真觉得没什么,韫姐儿还那么小,谁能眼睁睁看着她就那样痛苦地死去?只不过迎春会一些现在的人不知道的急救法子,才侥幸救了这孩子罢了。 东平王妃望着迎春,眼眶有点点泛红,她忍不住伸手握住迎春的手,叹道:“你呀,你这个性子……” 寻常的人没做什么都要吹出三分功来。偏这贾迎春明明救了人性命,倒拼命将这功劳望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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