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玻璃瓶应声而碎。 那孙绍祖本来正要入港,忽觉脑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野牛|肏的!贱人找死!”疼痛和欲求不满在酒劲的催发下化作暴怒,直冲上头。 孙绍祖怒吼一声,几步跨过来,掐住来不及逃走的迎春,把她跟个小鸡仔似的提溜了起来。 迎春万没想到这么胖大的人动起来竟如此灵活。 她此刻被孙绍祖双手钳住脖颈,疼痛瞬间从喉头向上席卷,整个脑袋都突突胀痛起来。 “姑娘——”司棋惊叫一声扑过来,拼命去掰孙绍祖的手。 “快,去,开……门……”迎春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屋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居然没人进来查看。 司棋醒过神来,忙踉踉跄跄往门外跑:“来人,来人啊——” 要换作是平时,孙绍祖定会拦她,但此刻他已完全醉了——那最后的一瓶子葡萄酒已开始发挥后劲儿。 再加上今晚饮下的汾酒、秋露白、羊羔酒还有状元红,他的神智正被慢慢烧毁。 这原本正是迎春想要的,可千算万算,却还是低估了这姓孙的战斗力。 他是武将,人是醉了,可一上来还是有余力下死手的。 迎春此刻被掐得面青唇紫,她喘不上气来,喉头辣痛,头疼似针扎。 模糊中,她瞧见丫头婆子们终于冲进屋来,她们面上带着惊恐,口内一张一合。她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四周静极,眼前泛起一波一波白光,灵魂好似要从躯壳中挣脱…… 这是,要死了么?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那么,就让我回去罢,回到原来的世界……迎春默默祷念。 “啊——”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惨叫,迎春感到脖颈间的钳制瞬间消失了,整个人也被猛地抛回地面。 她忙勉强站住,拱着腰背拼命喘气。 怎么回事?孙绍祖在最后一刻放弃杀她了吗? 迎春缓过劲来,抬头却瞧见那孙绍祖惊恐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刚才他明明就要弄死这个贱人了,可是手上却莫名一阵剧痛,迫得他不得不放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 “叮铃——”迎春忽觉颈项间有东西掉落,她忙低头一瞧,地上竟是碎成了好几块的银锁片。 这,这是…… 贾母送她的那个护身符? 是了,这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司棋她们从床头上取下来给她戴上的。只是迎春当时一心盘算着自个儿的大计,也没留心,随她们将银锁系在了脖颈上。 所以……难道,难道真是这个银锁挡了孙绍祖,救了她一命? 迎春虽以前就有耳闻,有的护身符在危急关头能显灵,替主人挡煞。不过,这不是迷信吗…… “奶奶,没事吧?”“快,快扶奶奶去歇息……”孙家的下人醒过神来,都急切地拥上来,面上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迎春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办,忙挥开众人,踉踉跄跄便向外头跑:“救命——” 可声音却哑在嗓子里,这挨千刀的孙绍祖!迎春暗恨,差点把她喉咙给捏碎了。 她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方又喊起来:“救命啊,杀人了!孙绍祖杀人了——” 凄厉的喊声瞬间撕开了夜色。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善了?迎春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呢。她可不是原来的迎春,受了欺辱还藏着掖着不敢说。 她精心筹谋,为的就是撕开孙绍祖的假面,让世人好好瞧瞧他是怎样一个禽兽! 可迎春才刚跑至廊下,便觉脑后一痛,原来是那孙绍祖追上来,扯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掼倒,又翻身骑上来,左右开弓地扇巴掌:“臭娘儿们,老子叫你喊!叫你喊——” 迎春忍着痛,尽力躲避着,口内却发狠道:“孙绍祖,王八蛋!你敢打我!你等着,我们贾家不会放过你……” “啪!”孙绍祖迎面又给了她一掌,“老子等着!你们贾家那一窝怂货,见了老子只有磕头叫爷爷的份!” 这孙绍祖一醉起来就心智尽失,狂态百出。 故他酒量虽好,在外头却一向不敢托大。就怕一不小心醉了,出丑事小,得罪人事大。 今日要不是迎春刻意算计,他是万不会在新婚之夜,府内还有贾家送嫁的舅兄时,就放任自己喝醉的。 从屋内急慌慌赶过来要救人的丫头婆子们也听见了孙绍祖这醉话。 迎春陪嫁过来的下人登时气得眼睛都红了,孙家的下人则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这话私下家里说说还好,这都打到外头了还敢说,那贾家是好惹的吗…… 这边孙绍祖被下人们暂且拦住,迎春得以喘息,立马继续骂起来:“我堂堂公侯小姐,你不过是我们贾家养的一条狗!” “你死乞白赖求着我家娶了我,如今竟敢这般糟贱……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 此时孙家下人心内:“奶奶您可当真不怕死啊。” 原来这孙绍祖不但好色更好权,为了往上爬,他日日踩着自个儿的脸皮舔着权贵。 可偏偏他心内又自负非常,视自己为神视他人为粪土。这种内外的背驰,一日一日下来扭曲了他。 迎春的话无疑狠狠戳着了他的痛处。他仿佛瞧见一直以来,自己是如何如狗一般冲贾家摇尾乞怜,就连对着贾宝玉那样的草包都要装孙子讨好。 孙绍祖顿时恼羞成怒,戾气暴涨。他猛地甩开众□□头疾风暴雨般往迎春身上砸:“贱人!是你们贾家贪图我们孙家富贵,跪着求着要跟我们孙家结亲的!什么国公!我呸!一窝子巴儿狗一样的玩意儿……” 迎春乃闺阁弱质,就算她早有些准备——故意穿了厚重的大棉袄充当盔甲护体,也承受不住习武之人的这般暴打。 她此时喉头腥甜,浑身无一处不疼,随时要厥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 孙家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前院不可能什么也听不到。贾家留宿下来的那些人呢?怎么还不过来。 她可不想真被孙绍祖打死啊! 贾芸贾菖他们自然是听见了内院的动静,他们此刻正聚在二门之外。 孙家的小厮们拼死拦着他们——二门内住着女眷,外男是不可擅入的。且小厮们深惧孙绍祖,若这会儿放了贾家人进去,事后孙绍祖要打死他们的。 可那内院的动静越闹越大,孙绍祖的叫骂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贾家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一个个都血气上涌。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贾芸一脚踹开拦着他的小厮,径自便往里冲。 贾家人多,足有二三十个,且其中还有旁支的主子爷。孙家下人也不敢真下狠手去拦,犹疑间贾家众人便破门而入了。 ——眼前的景象着实超乎他们料想。 他们家二小姐竟被孙家那畜生按在地上打,众仆妇拦他不住,二小姐眼瞧着都快给打死了。 贾芸心内一沉,忙要冲上前去——他们这些人说是送嫁,但住在这里实则也是有保护迎春,威慑孙家的意思。 若二小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岔子,贾母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祖儿!住手!快住手!”一道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望去,原来是孙家太太。她本住在后头的花园子里,腿脚也慢,是以过来得就慢了一些。 眼前的景象虽然让她着急上火,但却也没有太过惊异。 她早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这些年打杀的丫头小厮不知凡几。可他一向谨慎,都是关起门掩人耳目的,而今怎会在人前大闹出来? 孙绍祖听到自家老娘的声音,手上动作便顿了一下。 孙太太忙乘机抓住身旁的健壮仆妇,急道:“快,快去将大爷打晕了!” 迎春这会儿虽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佩服这老太:当机立断,且会抓重点,知道该如何最快止损。 只是,迎春眼角瞥见贾家众人的身影,她可能不能让她如愿了。 迎春咬破舌头迫着自己清醒,然后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攀上孙绍祖的衣领,鬼魅般靠过去,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畜生……要不是我们贾家可怜你,你能在这京里立足?” “就凭你们孙家这破落样,你能谋得那一官半职?……得罪了我们贾家,赶你们回老家,地里刨食去!” 孙绍祖现在就是个大炮仗,一点火星就能着,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把火。 孙老太太带来的那一线清明瞬间就被烧没了,他彻底暴怒,嘴里更加口不择言起来:“贱人,贱人!你老子欠了我五千两银子还不上,你不过是我孙家买来的贱婢!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看你们贾家人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不敢!” 孙绍祖终于彻底失去理智,一把将迎春拎起来,猛地抛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只看见孙绍祖突然暴怒,然后迎春就斜着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回廊边的柱子上。 她惨叫一声,嘴里吐出血来,接着整个人便毫无生气地掉落在地上。 在场之人一时都惊得呆住。 “姑娘!”还是司棋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上去,陈嬷嬷绣桔等人也忙奔过去查看迎春伤势。 迎春似有所感,垂在地上的胳膊抽动了一下。 还好,在场的人皆松了口气——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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