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妤对这次出行很是期待,欣喜脱下茜色裙装,换上了一身姜红圆领袍,腰间别条乌色革带,脚踩一双小巧的乌皮六合靴,利落称身。 元若妤扫视镜中这身装束,一想到待会儿或能上马,她便难抑兴奋。 踏出润芳轩没走几步她忽然回身,荔儿紧跟在后没顿住撞了上来,揉着鼻尖问道:“怎么了娘子?” 元若妤望了一眼莫允兰的房间,柔声道:“荔儿,你便留在府中照看阿兰吧。” 荔儿知晓她这是放不下好友,虽然想去凑热闹还是按着性子答道:“是,娘子。” 来到金柱大门前,元若芙已经和知云在侯着她了,而李啖不见踪影,显然是在阶前高大华贵的马车里。 可放眼周围,似乎只有这一辆车,元若妤跨近几步,低声问道:“阿姊,咱们是要和殿下同乘一车么?” 元若芙点点头,巧笑倩兮:“是啊,殿下厚爱,特赐我二人同行,届时还会亲自送我们回来。” 戈亭见二人已至,恭谨掀开帷裳道:“二位娘子请上车。” 元若妤这才注意到车前还有一位玄衣挺正的侍卫,不过他面色阴郁沉冷,叫人不敢细瞧。 元若芙浅笑谢过:“多谢戈侍卫。” 跟在她身后,元若妤轻缓步入这豪奢的车舆,里间有内敛的暗香浮动。她叫不出名字,却能嗅出此香名贵质纯,让人一闻有安神醒目之效。 舆内空间宽敞,元若芙躬身向李啖行礼后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元若妤随后也合手作揖道:“见过殿下。” 李啖本是端坐在软榻上微阖双目养神,此刻恰抬眼瞧她,眸中划过一丝惊艳,清声道:“你这一身……” 元若妤以为是她着男装有何不妥,也颔首看了自己一眼。可时下女郎多流行着男袍,且方才也给阿爷过目了,他都没说什么啊…… 哪知李啖竟是侧目看向了元若芙,眉眼间悦色模糊,“倒是没见过你着男袍。” 元若芙身子坐得端秀,眉目低敛,“奴是个循常习故之人,还未接纳这股新风。” “的确,这不像你。”李啖笑得短暂,向元若妤轻轻垂手示意她落座。 元若妤想坐在有窗的地方,可元若芙已经占了一头,于是她坐到了正对面的位置。 可坐下时不慎蹭到了窗沿垂下的珠帘,被勾住了几丝头发。 李啖看她挣扎几番也没能解下来,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将她的发丝给割断了。 元若妤被他如此举动吓得一惊,咽了口口水道:“谢、谢过殿下。” 李啖没与她客套,漫不经心伸手出窗外将断发捻落,声音没什么起伏命令道:“出发吧。” 戈亭坐在轼边恭敬答道:“是,殿下。” 轴轮缓缓转动,马车穿过嬉闹的人群,不知往哪个方向驶去,两刻钟后出了城门。 京郊山林繁茂,绿意蔚然,没什么房屋楼宇。沿着大河岸边,奔马踏润泥,很快到了一处马场栏前。 戈亭揭裳,两手抱拳高抬,“禀殿下,到了。” 李啖笑意温润:“二位娘子请吧。” 下了车,元若妤畅意深吸了一口气,林间气息还是比熏香怡人。 她回头看着卓尔斐然的李啖,心中似乎没有昨日那般跳跃,尤其方才他那番举措似乎将那份眇眇忽忽的冷情直接升至令人畏惧的地步。 马场的畜马人虔敬上前恭迎:“见过晋王殿下,殿下交代的马匹小的已经备好了。” 李啖认可点点头:“好,带本王过去吧。” 畜马人俯颈在前,一行人不紧不缓跟随其后到了其中一处马厩,元若妤探头一看都是些体型不壮的小马驹。 李啖负手而立看向元氏二女,温声道:“挑一挑吧,一人一匹。” 元若妤闻言两眼弯弯便凑近了马厩,仔细端量着篷下的马儿。 元若芙微微扫了一眼,淡淡婉拒道:“奴对驭马之术一窍不通,还是不挑了。” “正因不会才要学,”李啖嘴角微扬,“本王亲自教你。” “况且二娘子如此雅兴,你这个做阿姊的当真忍心扫了她的兴吗?” 元若芙面无表情与他对视,持续片刻后答道:“那便请殿下替奴选一匹良骥吧。” 元若妤来回两趟后还是选中了最初看中的枣红色马驹,鬃毛光亮顺滑,眼睛透亮有神,每次她经过那马儿都会将头凑过来想与她亲昵。 她温柔地抚着它的耳朵,回头冁然一笑:“殿下,奴选好了!” 李啖也在马厩前替元若芙择选,转头朝戈亭扬了扬下巴。 戈亭得了示意,上前将那枣马从厩中牵了出来。 元若妤迫不及待过来,自前往后轻抚着马儿的腹身。 戈亭从邻近马房中取来一套马鞍套上马背,又拿了一副护腕递给元若妤,“元二娘子,将这个戴上吧。” 元若妤接过护腕,心道这人还挺贴心的,如果不全程冷着张脸的话。 回首李啖也替元若芙选好了马,吩咐畜马人牵出来上了鞍。他们两人站在一处,元若妤不想上前打搅,于是扭头向冰块脸问道:“戈侍卫,咱们要去哪里骑马啊?” 戈亭专注刷着马毛,没有回头,“内场正在赛球,殿下会带娘子们到外场练习。” 元若妤:“哦哦。” 因为今日仅是儿郎间的球赛角逐,并没有太多闲人,因此场内并无多少女眷,只有场上队伍连骑走锤,和场下少数候补的郎君。 元若妤牵着缰绳往内场踱了几步,垫高了脚尖往场内张望。此刻两支队伍正挤涌着追逐着木丸,最前方是一匹红鬃骒马,马儿鬃毛随疾风扬起,轻拂过垩灰色锦缎。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恣意驰骋,将敌友统统甩在身后,挥杖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球进了。 元若妤转头开颜询道:“这便是何三郎吗?” 戈亭目光也一直追随着他,平静如一汪深潭,“是。” 元若妤觉得他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阴沉了,好奇问道:“你和他很熟?” “不熟。” 戈亭收回目光,从元若妤手中巧妙夺过缰绳,背挺如松牵马往外场而去。 外场几乎没人,只有零星几个人影散落在各个角落。 元若妤磨拳擦踵想试着自己上马,可单脚踩在马镫上尝试几次都翻不上马,尽管这马已比寻常成马矮上许多。 戈亭起初只在一旁冷眼相看,见她实在是一点儿都不会才慢步走过来,肃声吐出两个字:“冒犯。” 元若妤还未弄清他是什么意思,人已经被他抡上马背,稳稳当当坐下了。 额边发丝软软塌了下来,她才回过神:“不冒犯、不冒犯……” 戈亭扣住颊革徐缓往前走几步,冷声道:“马有灵性,娘子毋紧张。” 元若妤体验着自己被马儿驮着前行的感觉,从心底浮起一股奇异的滋味。她试探着伏身靠在枣马颈上,马儿也很是温顺的回应她。 元若妤欢欣抬眼,瞧见晋王竟然亲自为阿姊牵着马,坐起身朝那边招手:“阿姊!我在这儿!” 李啖与元若芙也远远朝她望过来,戈亭自觉将马往那边牵,两拨人很快汇合。 元若芙穿的披帛襦裙,骑马很是不便,出声提醒道:“阿妤,骑马危险,你可千万要当心哪。” 元若妤笑着摸了摸马儿的面头:“阿姊提醒的是,但我这匹马儿十分驯良,完全不用担心。” 李啖轻握住马缰,微微仰面朝她问道:“怎么样?可会自己跑马了?” 元若妤摇头:“回殿下,还不会。” 李啖松开绳,命令道:“戈亭,你过来牵着马,本王来教二娘子。” 主仆交换了位置,李啖立于马侧,将马牵着转了个方向,“二娘子可试着微微夹紧马腹,让它受力动身跑起来。” 元若妤照做,试探着夹了一下马腹。枣马猛地一下向前驰往几步,却将元若芙的马给惊着了,迅疾后退。 元若芙被颠起,身子往后仰,手从缰绳上被挣开,一件泛光的物什从她腕间甩了出去。 戈亭一息之间迅速反应,将元若芙从后方接住,使她站稳后将马迫停。 “阿姊!” 元若妤的马稳稳停住,她急忙翻身下马,神色紧张跑过去查看她的状况。 “阿姊没事吧?” 元若芙捉住她乱摸的手,柔声安慰道:“我没事的。” 李啖也缓步走过来,问道:“可还行?去歇歇吧。” 元若芙微福身:“谢殿下怜恤,奴不善马术,还是去旁观吧。” 几人拥着元若芙往长亭去,元若妤忽然想起惊马时甩飞的物什,说道:“阿姊,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遗落了。” 说完她便回身去场中寻觅,果然在泥中寻到了一小堆透白的碎玉——是那只线雕并蒂双莲羊脂玉镯。 元若妤不知所措蹲下身想要用手去捧却被元若芙喝住:“阿妤住手!” 元若芙走过来用手帕包住拾起,蹙眉看着她:“碎玉锐利,若是割伤了手怎么办?” 元若妤止不住地愧疚,瘪嘴看着她:“阿姊,我看你每时每刻都带着它,应当万分重要,现在却因为我给打碎了……” 往腕上一摸,是一模一样的手镯,她连忙取下:“阿姊,把我的赔给你吧!” 元若芙将她取到一半的镯子又推了回去,无奈笑道:“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摔坏的。这是我送给你的,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元若妤心中一酸:“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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