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儿见她出来,轻手轻脚凑了过来,“娘子,主君下朝了,夫人叫您去膳厅用饭呢。” 元若妤抬手抚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打圈,眉毛弯成一个八字,鼓着腮帮子道:“荔儿,我在宴上已经吃饱了,不想去了,你去帮我说一声好不好?” “啊……”荔儿也蹙起八字眉,“这样主君会怪罪吧……” 元若妤拉起她的袖子,不停扑闪眨眼:“不会的,好荔儿快去吧。” 荔儿被她把持着转过身,后背受力一步步走出了润芳轩。 不过很快她便又回来了,元若妤坐在胡床上见她身影开心咧嘴,可须臾间又收了回去,因为荔儿瘦小的身板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元凛见她在案前侧躺着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不自觉皱起了眉。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一个女儿家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元若妤被训话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跟重鸣一个姿势。 连忙坐正了双胫叠在臀后,两掌交覆问好道:“阿爷。” 元凛顺势坐下,“怎么不去用饭?” 元若妤闻言斜眼看向荔儿,小嘴无声地大幅度张合:你、没、说、吗? 荔儿瞄着元凛严肃的脸,沉默着歇下了眼皮,小步挪到了门口。 元凛瞧见她交头接耳的模样,眼底更是不喜,厉声道:“不管饱没饱,都应该侍奉尊长饮食,即便是不适,也应该亲自来一趟,派个丫鬟是什么意思?” 元若妤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埋得极低,像只泄气的鹌鹑:“女儿知错了。” 一看她这样子便两耳空空,元凛抿紧了嘴角,从鼻腔呼出一股浊气,肃然问道:“你们今日见到晋王了?” 鹌鹑抬头看他一眼,默默点点头:“是。” “说什么了?” “说……”元若妤心中犹豫: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还想瞒着我?”元凛睨着她,“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 元若妤看他神色不对,掩去具体事宜,一句话概括道:“女儿求了殿下帮阿姊解除婚约。” “胡闹!”元凛狠狠拍了下案面。 尽管元若妤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得浑身一抖,头埋得比方才更低了。 “你知道晋王是什么人吗?就敢无知妄作求到他面前去!无利不往,殿下凭什么要帮元家?说了让芙儿看住你,你却还是做出此等无知至极的事来。” 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袭来,元若妤咬紧了下唇,不敢回话。 元凛见她知难而惧,稍稍息了怒火,问道:“殿下怎么说的?” 元若妤声音细弱蚊蝇:“殿下说他会考虑考虑。” 元凛长舒一口气:“还好……” “好?”元若妤欢悦抬头,“阿爷是觉得殿下答应帮忙了么?” “拒绝了。” 元凛脸色好上许多,缓缓道来:“晋王做事,若没有一口应下那便没有后续。” 余光瞟见元若妤失望的表情,元凛轻哼一声道:“你们胡闹,殿下可不会跟着你们一道。” “阿爷,我觉得……” 元凛蓦地站起身来叫她立马噤了声,元凛知晓她要说什么,冷峻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待在房中,学学闺秀的礼仪才德,而不是整天想着如何破坏你阿姊的婚事,还带着她一起胡闹。” “你若不想吃便别去了,你房中有许多诗书,多拿起来看看。” 元凛说完话移步打算离开,走到门槛前顿了顿,“还有,以后少跟晋王接触。” 元若妤低低答了声好,不敢多加反驳。 看来阿爷并不知道殿下对阿姊的心意。 待元凛走远后,元若妤捏住凑过来的荔儿的脸,噘嘴诘问道:“你怎么也不先向我通个风?” 荔儿心虚不敢动弹,任凭她捏着脸肉,赔笑道:“主君就跟在我身后,我没法报信哪娘子。” “下次记得脚步踏大声些,这样我就知道了。” 荔儿脸又被她往内推,嘟着嘴道:“是,我知道了。” 想起元凛的话,元若妤起身看了一眼博古架,确实有不少书,最面上是本赤色封皮的书,很是惹眼。 拿下一看:《女诫》。 翻看一看:这都是啥啊? 元若妤目露无语,撇着嘴又放了回去,这本好像不错…… “《孙子兵法》?让我来看看。” 虽然许多字都不认得,但她还是看得很起劲,直到上了床还在晦涩读着。 第二日醒来时,脸上被什么压着,元若妤迷糊伸手一抓,呓语道:“怎么看睡着了……” 书被倏地拿走,强烈的日光一下尽数照至脸上,元若妤拧眉闭紧了双眼,将被衾往上拉了拉,盖住整张脸。 被子也被拉下,荔儿活力满满的声音传入耳:“娘子,快起来了,府里来了位贵客!” 元若妤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瘫着脸望向她:“什么贵客?” “娘子猜猜?” “不猜。”元若妤合上眼,翻了个身背对她继续睡。 “别呀!” 荔儿将她扳过来,喜气洋洋道:“是晋王殿下!” “晋王?!” 元若妤瞬息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是呀!晋王殿下到咱们府上来了,现在书房与主君谈话,待会儿还要留在府中用早饭呢。” 元若妤心花怒放从床上跳起来,一件件往身上套衣裳,到最后一件青色半臂时兀地停了手,左右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朗声道:“荔儿,给我换成淡茜红色那件吧。” 荔儿捂嘴偷笑:“娘子可从来不挑衣裳的呀?” 元若妤脸颊一烫,剜她一眼:“少废话。” “是~婢子不多废话。” 荔儿替她从衣箱中取出那件淡茜红色莲花宝相花纹半臂,元若妤接过,忽然想起件事,问道:“阿兰起了吗?” “还未呢,往日莫娘子这时候应该起来许久了才是。” 元若妤也奇怪:阿兰不是这样贪睡的人呀。 系好束带,元若妤不放心道:“我去看看她。” 来到莫允兰房中,她还睡的一脸安稳,房中只有女郎浅浅的呼吸声。 荔儿也凑过来,主仆二人一起蹲在床边看莫允兰睡觉。 “娘子,用不用叫莫娘子起身啊?” “不必了,让阿兰好好睡会儿吧。” 两人蹑手蹑脚起身离开,元若妤小心翼翼合上了房门。 “她难得睡懒觉,就不打搅她了。” 估摸着时间,元若妤脚不点地来到膳厅外,李啖果然已经坐在了上位。今日是一身晶石紫圆领袍,发髻如墨高高盘在头顶,整个人一丝不苟,雍容矜贵。 她难得羞怯碎步进了厅内,微微福身,柔声道:“见过殿下。” 得了李啖和煦的笑后又向高堂问安:“阿爷、阿娘安好。” 元凛见她这副模样微微诧异:“今日倒是来得早?” 元若妤微扬的嘴角僵住,心道父亲说话总是那么难听,面上还是撑着婉顺的笑容:“哈哈,阿爷说笑了。” 元凛:“快坐下吧,殿下还在这儿呢。” 待她入座,元凛温声发话:“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动筷吧。” “下官不知殿下莅临,什么也没准备,还得委屈殿下将就下官这粗茶淡饭了。” 李啖也报之谦和一笑:“怎么会?元大人礼数周全,是小王贸然前来搅扰大人了。” 元凛卑恭笑言,扬起一臂道:“不敢不敢,殿下请。” 厅内最尊贵之人动了筷子,其余人才敢按长幼动作。 没吃几口,李啖便放下了筷子,朝元凛道:“元大人,昨日小王见二娘子对马球似乎颇感兴趣,今日何三郎恰邀京中子弟赛马球,不若让我领着二位千金前去观赛消遣消遣?” 元若妤见他说话也放了筷子,听到他话中提及之人侧过头朝元若芙悄悄问道:“阿姊,这个何三郎是谁啊?” 元若芙细声解释道:“何三郎是兵部尚书家的郎君,常常办马球赛。” 元若妤点头:“喔……” 听了,但跟没听差不多。何三郎在她这儿依然是个无名氏。 元凛闻言第一反应又是斜了元若妤一眼,又是她惹出来的事儿。 帝子之命,他哪有拒绝的余地。谦恭笑道:“能有殿下带在身边长长见识,是她们姊妹俩的福气,只是劳神殿下了。” 李啖得了允诺,恬然自得地起身,微笑道:“元大人严重了,小王定会照看好二位娘子的。” 他一起身,自是带起了满堂的人。 “那小王便在府前静候二位娘子。” 元凛先行一步到厅前,扬掌道:“殿下请——” 李啖行步稳健,出了膳厅。 元凛回身朝两个女儿道:“去准备准备吧。” 元若妤还没吃饱,又忙不迭塞了两口馅饼,和着温粥嚼了几下咽下肚起身准备回房再换套轻便的行装。 路过门帘时,元凛又凑在她耳边冷声叮嘱道:“少言、慎言,记住没有?” 元若妤被这幽幽入耳的声音弄得脑后一凉,卒卒点点头:“记住了。” 见她一溜烟儿跑走了,元凛又向元若芙交代道:“芙儿,你一定要看住她。” “还有,此事还是不要让晋王殿下搅和进来。” 元若芙定定望着他,眼底划过一丝锐利之色,温顺道:“阿爷所言,女儿都明白。” 可如何做那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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