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 · · 甲辰日,午后。 祁琮双手抱臂站在宽大的舆图前,回忆着那个漫长的噩梦。 冷静下来后,再回想起梦里还留有印象的各种细节,祁琮越来越怀疑,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这么简单,或许就是在预示未来? 他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从一开始的东宫大婚,到废船港口绑架案……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梦,就是真实经历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为何回到了五日前,但是…… 祁琮低下头,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在舆图前来回踱步。 他回忆起当初在废船港口,之所以能扭转整个局面,是因为引入了事件的破局者。 当时若是只靠东宫一行人,无论他们想出什么样的方法,必定会落入裴连城设下的圈套。 彼时的转机就是将与此事不相关,却又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沈归雁和沈家引入局,才博出另一条把东宫摘干净的生路。 祁琮心中很快就有了决策。兹事体大,他立即来到长桌前掀袍坐下,润笔写信:一封给运输粮草、正往此地赶来的沈归雁;一封给盛京的祁瑾。 祁琮分别安排了两名暗卫,秘密送信。 送信一事,除了祁琮和那两名暗卫,谁都不知道。 随后他思考起己酉日那夜,出现在崖谷附近的埋伏军,那支军队装备精良,安排此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那支军队不是为了阻止两国议和,那能是为了什么呢? 祁琮一边思索着,一边踱步到宽大的沙盘前。 他拿起红黑两色小木旗,以红旗为己方,黑旗为敌方,一步步将红黑木旗插在沙盘上,在脑海中推演着不同的战况,以推算出那支军队埋伏崖谷的用途是什么。 时间在他专心推算中流逝,转眼间就过了酉初*,听到营帐外的唐枫高喊:“殿下!太子妃来了!” 彼时祁琮正半倾着身,指尖捏着红旗,要往沙盘上代表着丛木的位置插上去。 祁琮一愣,再一细听,就听到隐约传来的急切马蹄声。 指尖的红旗落在沙盘上,他因为着急,收回的手臂,扫倒沙盘上一片原本已经放好的红黑旗。 他不知道姜雀灵怎么突然就来了,明明在梦里,她是己酉日那晚才出现,怎么提前五日就到了。 不知道扬川这么远,她是怎么赶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她有没有受苦。 往帐帘走去的短短路途,祁琮心思百转,待急匆匆掀帘踏出外面一看,只见姜雀灵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更是心下一惊:她怎么能一个人跑过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 他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见她下马下得急切,直往地上摔过去,祁琮当下管不上什么太子仪态,大步一迈半蹲在地上,及时将要摔倒的人搂进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姜雀灵就抓着他的手臂,急急忙忙地说:“五日后你一定要——” 随即便是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狐裘白毛领斗篷,和他身上的杂锦五爪云龙纹赤金圆领袍。 “李承平!快去叫李承平!!” 直到李承平坐在黑漆木罗汉床边,正在为昏死过去的姜雀灵施针,祁琮都没用缓过来。 胸前的云龙纹被姜雀灵吐的血染红,他的手上和脸上多多少少都沾了血。 祁琮无端又想起那个姜雀灵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拿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要救的,一直都是你”的片段。 彼时黑暗滚滚,风雪茫茫。 唐枫在营帐外维持着秩序,秦坚站在床尾,看着床榻上的姜雀灵,看得眼眶发红,他从来都没有见她这么脆弱过。 宁长策站在出神的祁琮身后侧,他看了眼姜雀灵,担忧地拍了拍祁琮的肩膀,“殿下先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祁琮慢慢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手上已经凝固变暗的血迹,随后转身绕到曲面屏后,走到盆架前盥洗。 等祁琮整理好走出曲面屏,他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来到李承平身侧,问道:“怎么样了?” 李承平一脑门的汗,施完针后才有空抬手,掖着袖角抹了抹汗,“太子妃这是五脏六腑俱损,尤其这血气亏损十分严重。幸好还有一口气吊着,这几日多加调理,能恢复四五成。” “是因为赶路?” “非也。”李承平也十分不解地站起身,对着祁琮说:“太子妃这至多赶了两炷香的路,只是她这身体,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不行了。我暂时还没有查到是什么原因。” 祁琮摆了摆手,其余四人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离开了营帐。 当时着急诊治,她身上只简单地清理了一番,衣襟和袖口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夜色浓稠,营帐内燃着烛火,昏黄色的烛光笼罩姜雀灵身上,充满了一种朦胧的虚幻感。 祁琮坐在床边的交椅上,看着面无血色的姜雀灵,回想起她那句来不及说完的话,侧面证明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噩梦,就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也侧面证明了他心中的猜测:姜雀灵果然是仙界派来的人。 祁琮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剩下的,就交给孤吧。” * 己酉日。 从演武场回来后,祁琮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走到桌前喝了两杯热参茶,随后转身,绕过曲面屏去看还在昏迷中的姜雀灵。 经过几日的诊治与调养,她的气色好了不少,连李承平都说再过一两日,她就能醒过来。 祁琮坐在交椅上,打开舆图正要看,营帐外响起秦坚与宁长策的说话声,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形一顿,随后放下舆图冲到外面。 他站在营帐外,四周查看了一番,随即往杂役营帐疾步走去。 夕阳已落下,天空由蓝变黑,一团团漆黑浸透周遭的一切。 正是准备晚食的时候,杂役营帐里理应空无一人,故此里头没有燃灯。 祁琮掀帘进去,却见最末端的床铺上正坐了一个黑影,“明沁?” 刚藏好匕首的明沁惊愕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怀,怀慎哥哥……” “果真是你。”祁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内力尽失——是明沁递来的那壶热参茶。 明沁现在的这一身本领,都是祁琮教的,所以他轻而易举就猜到她会躲在杂役营帐里。 他不想去追问明沁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大概能猜到,那壶热参茶偏偏选在今日递上来的原因,就是要让他面对七勇将时,如前世那般无能为力。 明沁不知祁琮此刻在想什么,惊慌之下,她盯着逐渐走近的祁琮,对他刺出一刀。 此时她下的毒药还没有生效,祁琮轻松躲过了她的偷袭。 彼时的明沁恶从胆边生,招招都是杀招。 祁琮不想伤她,并未出手攻击,只一味地闪躲。 在祁琮不明缘由冲进杂役营帐时,站在营帐外说话的秦坚和宁长策都不再开口,他们对视一眼,快速跟了上去。 一听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二人急忙冲了进去。 天已经黑透了,一堆堆篝火点燃,照亮军营里的夜。 澄黄的火光透过帐帘,两道身影掠过朦胧的光晕,一道飞溅的血迹溅在帐帘上,在光晕前散落成大小不一、或长或短的血点。 祁琮那声“住手”喊得太晚,宁长策的剑已经刺破明沁的脖颈。 唐枫闻声举着火把迈进营帐,几个手举火把和一行身穿金甲的将士随即踏入营帐。 原先昏暗的营帐,火光通明。 宁长策也终于看清,那个被他当成敌军刺客的人,是扮成小厮模样的明沁。 秦坚讶然:“这,这怎么是盈心郡主?!” 祁琮半蹲下身,明知徒劳无功,仍然拿手捂住明沁脖颈上汨汨流血的伤口。 半靠在祁琮怀里的明沁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可以放心地问他:“怀慎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贾生秀说,你要把我送去契真和亲——” “孤从未这样想过。” 那一瞬,晶莹的泪充满了眼眶。 明沁想笑,笑自己愚蠢,竟然听信了贾生秀的谗言;笑自己胆怯,竟然不敢问他一句;还笑自己以怨报德,竟然真的对祁琮下毒。 明沁没能笑出来,反而呛出一大口血。 明沁看到祁琮眼里的难过,心里的苦痛被抚平,她还是如愿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能死在你怀里,也挺好。 虚幻空间里的系统,收到了明沁的死讯。 前世的明沁与祁琮没有任何干系,她甚至不知道有祁琮这个皇子,祁琮也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侯府弃女。她在十三岁那年病死在掖幽庭中,死了七日才被人发现。 可是今生的祁琮,意外改变了明沁的命运,也就意外地促使明沁,成为仙界灭杀他的推手之一。 她的结局,早在祁琮带她离开掖幽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系统也终于明白,当初那句“万事皆有因果,这就是平衡”究竟是什么意思。 * 祁琮坐在长桌前,双手合拢撑在额头上,烛台上的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帐帘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承平给祁琮诊脉的时候,这毒已经生效了。即便是他出手解毒,也需要三日,祁琮才能恢复全部的内力。 秦坚端着汤药走进营帐里,看着垂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祁琮,他放轻了脚步,将熬好的汤药搁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误杀了明沁的宁长策十分自责,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明沁的尸体前。直到李承平处理好尸体的防腐工作,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李承平走到盆架前净手,边洗边说:“别想了,想再多人也不能死而复生。既然知道是谁干的,等这场战事结束,该算的账一样也不能少。” 夜渐渐深了。 祁琮看了一眼更漏,已经是戌正一刻*。 他皱了皱眉,掀帘出去找秦坚,“今夜是否有探子来报?” “并无探子来报。” “确认吗?” “确认。” 秦坚看着皱紧眉头的祁琮,“殿下有何吩咐?” 祁琮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回去,一股寒意袭来,再抬眼时,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于天地间。 祁琮惊讶地望着漫天大雪,“下雪了?!” 秦坚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现下太子妃还在昏迷中,他生怕祁琮见了这雪会突然发病,连忙上前,“殿下还好吗?” 祁琮脸色一凝,对秦坚耳语一番,随后快步迈入营帐内。 秦坚也快步离开,按照方才祁琮的吩咐去叫人。 因为姜雀灵,祁琮特地留了李承平和唐枫,让秦坚和宁长策等一行人,随自己骑马前往西南方十里外的崖谷处。 风雪漫天,滚滚长夜。 崖谷里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原先不能跟着一起进崖谷的人,如今都在这崖谷里。 他们在这崖谷四周一搜查,依旧是什么也没有,连那支契真埋伏军的半点痕迹都没有找到。 祁琮骑着马停在山崖边,四处都看了看,崖谷还是那个崖谷,只是眼前的景况和梦里的截然不同。 宁长策骑马上前,“殿下有何顾虑?” 祁琮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孤思虑过度了,回去吧。” 夜雪不停。 祁琮是在换下寒衣,等身上暖了起来后,才往姜雀灵所躺的罗汉床走去。 他坐在床榻边沿,握住姜雀灵的手,用很轻的声音说:“你说,那件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你我都无法面对的变故?” 营帐内一片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距离尔赤律军营地,五里外的契真营帐里。 裴连城和一名契真重臣正在商议埋伏地点,探子匆匆来报,说祁琮刚带人大肆搜寻过七里外的崖谷,一无所获的他们现下已经回营。 裴连城当即决定,这一千两百名的契真将士,就埋伏在祁琮他们搜寻过的崖谷里。 * 庚戌日*,入夜时分。 探子来报昨夜才搜寻过的崖谷有异动,是契真的埋伏军,粗略估计有一千人。 虽然不知为何迟了一日,但祁琮立刻书信尔赤律,等到回信后立即动身。 他依旧留了唐枫和李承平,带上秦坚、宁长策等一行人,往崖谷驾马而去。 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在距离崖谷还有三里的位置,他就看到了跳跃的火光。 他策马前去,注意到耳畔纷沓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回头一看,果如他所料,身后只余滚滚黑暗。 再往前去,就看到围坐在篝火前的——契真七勇将。 从昨夜起,这雪就没停过。 李承平正要去给姜雀灵诊脉,看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才掀帘进去,余光中就瞥见酸枝木案桌前的身影,他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又吓了一跳,“您这身体状况不能坐在地上呀!” 姜雀灵不知何时醒了,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袄衣,正蹲坐在地上。 他连忙拿过木架上的虎裘,披在姜雀灵身上,一垂眼就能看到她手里攥着的皇历。 祁琮有个习惯,就是每过一日,就会在皇历上用朱笔划去一日。 纸面上的“己酉日”已被划去,今日是“庚戌日”。 姜雀灵以为自己还是迟了,没能把祁琮救回来,此时正痛哭出声,心里满满的自责与悔恨。 李承平真是被她弄得吓出一身冷汗,“是不是哪还不舒服啊?快给我看看。” 说着就去把她的脉,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真不亏是夫妻,太子刚醒来的时候也是先看皇历。——诶,这脉象没什么问题啊……” 听着李承平的语气,姜雀灵收了收哭声,转过满是泪痕的脸看他,小心翼翼地问:“祁琮呢?” “好像是崖谷那边出了什么事,带着秦坚和宁长策他们过去了。” 姜雀灵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倏地一下站起来,“这么说,这么说——祁琮还活着?” 李承平“呸呸”了两声,“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 他捡起掉落的虎裘,十分头疼地说:“怎么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在外巡逻的唐枫听见动静,掀帘进来时还想问一声太子妃是不是醒了,随即看到姜雀灵正低着头系虎裘的衣带,李承平正在倒热水。 唐枫问姜雀灵要不要煮碗面,姜雀灵连连点头。 知道祁琮这回带了许多人过去,姜雀灵放心不少,现下也没有什么道具能帮得上忙,她决定还是留在军营里等消息。 她还以为当初遇险是祁琮没有预料到七勇将会出现,才会独自前往崖谷,所以她用了【肠子悔不青】进行时间回溯,就是想赶来告诉他,决不能独自前往。 才喝完一杯热水,就听到军营外传来纷沓的马蹄声,姜雀灵还以为祁琮回来了,连手中的瓷杯都来不及放下,就急匆匆地掀帘跑出去。 营帐外风雪茫茫,姜雀灵先举起手臂挡了挡眼前的寒风,待习惯以后,放下手臂却只看到神情仓惶的秦坚和宁长策,还有一队身穿金甲的将士。 没有祁琮的身影。 姜雀灵心底一凉,又见宁长策匆匆下马,急声问唐枫:“殿下可曾回来过?” “不曾,发生什么事了?” 此事不能声张,宁长策拉着唐枫走到角落,将事情轻声告知,唐枫听得脸色大变。 秦坚一眼就看到站在大雪中的姜雀灵,那娇弱的脸上还笼着病气。 他翻身下马走到姜雀灵身前,挡住吹过来的寒风,“外头风雪这么大,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姜雀灵摇了下头,眼睛里蓄满了泪,“秦坚,不要瞒我。” 秦坚愣了一下,目光撇向一边,随后叹了一口气,轻声地跟她说了他们遇到的怪事—— 在距离崖谷还有三里的地方,祁琮就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不见了。他们仔仔细细找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不见祁琮的踪影。 情急之下,只好先行回营。一是看看祁琮是否回来过,二是翻出舆图计划如何搜寻祁琮踪迹和对付契真军队。 听完秦坚的话后,姜雀灵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手中一直握着的瓷杯落地,摔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她原以为只要祁琮不独自前往,就能击败七勇将,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一开始祁琮就不是一个人去的,只是跟过去的那些人,没一个能随着祁琮抵达崖谷。 秦坚连忙上前扶住姜雀灵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 她稳了稳心神,思及自己目前还在大雍时空,且系统并没有告知有关祁琮的任何消息,说明祁琮现在还活着。 秦坚将人拉退两步,以防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片,又说起一个细节:“昨夜殿下也是这样让我们一同前去崖谷,出发前将信号弹递给阿策,还说如果发现他不见了,就立刻在原地燃放信号弹。 当时殿下并未解释缘由,前往崖谷的路上和回来的路上,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今夜照例前往崖谷途中,殿下却突然在我们眼前消失了。阿策立刻燃放了信号弹,只是四周无事发生,我们也就只好回来了。” 姜雀灵听完,心中很是疑惑,于是问系统:祁琮怎么会知道…… 系统:唔—— 姜雀灵:你竟然还有事情瞒着我?! 系统:也不算瞒着嘛……当时说了你们存在意识链接啊,你又没继续问。 姜雀灵:你……!算了,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再找你算账。 姜雀灵借着秦坚的臂力站好,心情平复了不少,“等我想想——” 秦坚看着陷入深思的人,原先慌乱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不少。 眼前活生生的人和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事,实在太过诡异可怖,哪怕是秦坚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难免心头一怵。 可即便如此,秦坚却依然觉得,说不定她真的能想出办法。毕竟她能一个人悄无声息、千里迢迢从扬川赶到这里,已经让他觉得够不可思议了。 宁长策和唐枫说完,一转头就见不远处的秦坚正扶着姜雀灵,站在偌大的风雪中。 宁长策拧着眉走上前,太子殿下已经出事了,这太子妃可不能再有事了。 “太子妃有病在身,还是——” “我带你们去。”宁长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雀灵就出声了。 秦坚和宁长策怔怔地看着她,宁长策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正要开口劝说,就见她回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带你们去找他。” 秦坚问:“您知道殿下在哪?” “知道。”姜雀灵松开秦坚的手臂,对他说:“秦坚,把我的马牵来。” 宁长策看了看转头离开的秦坚,又看向一脸坚毅的姜雀灵,半明半暗的月色中,竟恍惚觉得,她和殿下有些像。 那傲立世间风雪的不屈不折,和不惧汹涌黑夜的坚毅果敢,简直一模一样。 宁长策恭敬地回了句:“长策紧随其后。” 下了两日的大雪,白雪皑皑的一片,即使今夜的月色晦暗,也依旧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其实姜雀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祁琮一事,让她回想起当初自己被困在沈家外宅一事。 因为她必须被绑架,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后院,周围的羽林卫和宫女也无法帮她出去。 但她也出去过一回,就是除了已经被困在后院里以外的人,进入后院,才能将她带出去。 那也就是说,因为这是祁琮一个人必须要面对的事情,而秦坚、宁长策等一干相关人士都被撇开,不能进入崖谷帮助祁琮。 但是“外人”可以。 “外人”可以带当初被困在后院里的她出去,是不是也可以带人进去困住祁琮的崖谷? 她不确定,但她想赌一把。 刚到祁琮消失不见的地方,就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众人快马加鞭赶到,就见前方有大批军马在战斗。 有大雍的,也有契真的。 姜雀灵当下就愣住了,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宁长策快速安排两人回去搬援兵,留下秦坚和四名将士守着姜雀灵,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先行前往支援。 秦坚看了看四周,随后让大家小心骑马,顺着旁边的山谷悄悄摸过去。 前方不知因何而战,但现在祁琮还没有找到,他们得继续去找。 姜雀灵心中惊疑不定,两军交战的地方就是祁琮遇见七勇将的地方,甚至那到处散落的火堆,就是七勇将出现时围坐的篝火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肠子悔不青】导致的错乱,姜雀灵现在心里慌得不得了。 才行至半里,就听上空传来略微熟悉的喊声:“那是大雍的太子妃,杀!!” 他们抬头一看,契真将士里有一个大雍衣着的男子,秦坚惊呼:“裴连城!这个叛国贼!” 一行契真将士听从裴连城的号令,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过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们就没必要再小心行马,都甩动着马鞭,勒紧缰绳疾驰起来。 山路崎岖难行,前方很快没了路。 秦坚让大家快下马,他上前扶住姜雀灵,吩咐四名将士往山里走。 先前契真将士被他们远远甩在后头,现在又躲进山里,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 他们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正好能观察下方的战况。 秦坚虽看不清人脸,但能认出那支大雍军队,是盛京的禁卫军和羽林卫。 姜雀灵听了秦坚的话,更加一头雾水,“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坚也是满脸不解。 这时,崖谷间传来悠长的号音。 大批契真将士,有序前来。 而另一边,唐枫也带着大批援军赶到了。 秦坚仔细看了看站在契真军队前头,浑身金甲的人,惊呼:“那好像是——尔赤律?!” 姜雀灵也跟着一惊:“契真可汗?” “不错。” 姜雀灵按了按太阳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她的想象。 姜雀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系统:我也想知道啊!这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啦! 姜雀灵:你讲话不要这么机车啊啊啊啊! 系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祁琮现在还活着。 姜雀灵: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眼前的战局突变,看得姜雀灵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契真,在自己人打自己人?” 秦坚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噢”了一声,“要不是殿下突然消失,我都快把原本今夜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姜雀灵看向秦坚,秦坚便向她简述一番。 今夜的计划,就是与尔赤律联手将这支契真埋伏军制服,并借此事,提议两国议和。 出发前祁琮跟他们说了计划,且以防万一,他们这二三十人先行出发,后面的三万精兵埋伏在五里外,见火旗挥动便立即行动。 秦坚刚才还想唐枫居然这么快就组织大批援兵赶到了,原来都是已经埋伏在外的精兵。 姜雀灵刚听秦坚说完,一抬头发现雪停了,再往下一望,两国军队分别列队站定,中间隔了一条五步宽的走道,到处都是横七八竖的尸体。 因为方才和裴连城打了个照面,所以他们能认出跪在地上的是裴连城。 只见尔赤律下令,命人杀掉裴连城与另一位与之勾结的契真重臣。 随后,大雍一方有一个人缓步上前。 秦坚大喜过望,立刻握住姜雀灵的手臂,将人拉起来,“肯定是殿下,我们快走。” 姜雀灵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身影,就被秦坚拉着下山,四名将士随之跟上。 她当然想用【说曹操就到】瞬移过去,只是这崖谷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用腿迈过去。 原先要来追他们的契真将士都不见了,两国军队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远,快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大雍军队的附近。 “殿下!殿下!!”秦坚双臂举起,在半空中交叉又打开,那股兴奋劲儿就差跳起来了。 秦坚赶着去见祁琮,姜雀灵也想快点确认那是不是祁琮,所以半刻也不敢停歇,一路狂奔。 但二人的体力不是一个体力,秦坚这会儿还精神奕奕,姜雀灵却体力耗尽,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气。 秦坚一见远处的祁琮疾跑过来,才猛地想起身后的太子妃不仅有病在身,还在风雪中骑马赶路颇久;如今又是从山上一路跑下来,这身体哪还撑得住。 一回头果然见她快倒下了,秦坚急忙上前扶住病恹恹的太子妃。 姜雀灵半靠在秦坚身上,看着面前奔跑过来的人,问道:“秦坚,你看看,那是不是祁琮?” “是是是!就是殿下。” “那就——咳咳咳……” 寒风灌进肺里,姜雀灵俯身咳嗽。 祁琮适时赶到,将人打横抱起拥进怀里,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担忧:“怎么不待在军营里养病,这大雪天的……” 姜雀灵本就一直强撑着,如今见他安然无恙,窝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绷的弦一松开,放心地昏了过去。 ——真好,都闯过去了。 她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在祁琮抱住她之前,她看到了他头顶上显示的那一行白字。 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好感度-∞”,已经变成了“好感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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