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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湘在后座跟苏北详细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才发觉手肘有点疼。

是刚刚摔在地上磕到了。

她看着外套袖子上的脏污,想:还好我穿的比较厚。

苏北拐进美院附近的画材街,然后穿过一条潮湿的巷子,看着几家租车行问尹湘:“在哪里?”

尹湘指着门口挂着超大蝴蝶结的那家店,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摇滚青年,她当时就想到了胡星星,觉得很亲切。

她那个时候有点急没有仔细看过这家店,还车时她看着满墙的CD和黑胶,在递给老板现金时说:“好酷哦,这么多歌,都是摇滚乐吗?”

店主长着略微混血感的脸,穿着黑色背心,皮肤黝黑,整体看起来自带气场,很拽的样子,但没想到特别自来熟。

店主说:“差不多吧,有的我也没听过,摆着好看。”

甚至面对尹湘的夸赞,还自嘲自己就是个“装逼假把式。”

他把车对齐门口的红线,然后把钱塞进裤子口袋,对尹湘和苏北说:“有喜欢的没,送你们俩。”

他今天心情好,随缘送CD。

尹湘摆摆手,她就只是看看,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转移了话题,指了一下白色柱子上绘涂的Hello Kitty,说:“是自己画的吗?”

和店面口的巨大红色蝴蝶结一样,不大像店主的风格。

“对,我女儿喜欢,逗她开心随便画的。”

好好。

尹湘听到后觉得很有爱。

然后她看见了柱子上挂着的小装饰,其中有个很老旧的随身听。

店主很热情的取下来递给她,介绍说这个随身听坏了,里面只有一首歌,但对他自己而言格外有意义,一直存放到现在。

“听听?”

“好,谢谢。”

尹湘不客气地接过来,打开后把耳塞抵进左耳。

“不错欸。”

尹湘只听了一点点,便把另一端的耳塞递给苏北,表情带着些许期待,苏北自觉最抵抗不了尹湘亮晶晶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塞进耳孔里。

是一首乡村音乐,很舒缓。

它前奏的十几秒被无限拉长,长到苏北盯着尹湘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对视的尴尬,发觉后默默移开视线。

他看着墙壁的涂鸦、电动车的颜色、店主的鞋尖,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尹湘的身上,并且在第一句歌词唱完后取下了耳机,并且帮尹湘也取走了。

呼吸快了那么一点点,频率的变化让他觉得心口有些乱。

“怎么了?才刚刚听见歌词欸。”

Well you done done and you bet I felt it。

苏北想,你都没有仔细在听。

他把耳机线理好,重新挂到柱子上的钩子里,说:“先回去吧。”

尹湘看着苏北的外套,以为是他太冷了,于是点头说“好”,跟店主拜拜,然后和苏北一前一后走出店铺,往酒店去。

路上,尹湘让苏北把手揣进兜里,这样能暖和一点。

刚刚他开车,手露在外面被冷风吹得有点红。

“或者动起来,就不冷了。”

尹湘来了个助跑的动作,最后手疼,又默默回到走路的姿势,在苏北后面跟着他。

嗒——

苏北突然停下,尹湘没来得及反应,轻轻撞到了他的后背。

“唔。”

尹湘后退了半步。

她看见苏北转过身,视线飘来飘去的,最后低下头,开口说:“你……认识那家店主?”

“没有啊,只是觉得跟一个人很像,他们都喜欢摇滚乐,”尹湘还补了一句,“是不是很酷?”

“嗯。”

虽然听见了肯定的回答,但是尹湘觉得苏北并不开心的样子。

然后他们并排走,苏北老是在尹湘抬头的时候转移看她的视线,来来回回很多次,最后苏北再次停下里,又问:“跟谁很像?”

语调并不强硬,甚至有种过分探究别人的心虚感。

他原本不想问,但看见尹湘提到摇滚乐便特别感兴趣的样子,总忍不住想了解。

“胡星星啊,”尹湘回忆着,“你见过的,就是那个烧烤店老板。”

苏北这才想起来,是上次交换身体去找尹子熙时看见的那个人。

他一直以为对方叫“胡来”。

尹湘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跟苏北说了很多关于胡星星的事情。

胡星星跟尹湘妈妈的堂弟是同学,去台湾玩过几次,每次都是暑假的时候,当时尹湘和尹子熙年纪比较小,胡星星会带着他们一起玩,说话有趣也特别细心,比唐舅靠谱多了。

后来他父母出了意外,他把留下积蓄在一中附近买了个店铺,开了家烧烤店。

尹湘之所以对玩摇滚乐的人感到亲切,就是因为胡星星,因为他总是漫不经心,内心却很强大,和记忆中站在晚霞、芦苇里的哥哥没什么变化。

这些句子钻进苏北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说:“你……很容易发现别人闪光的地方。”

“是吗?”

这句话让尹湘有点开心,默默想,每个人的看法果然都很特别。

“其实你也是啊。”

尹湘又补充道。

苏北听见后视线往上,尹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发现他的唇角在微微上扬。

她蹦起来,说:“你在笑欸。”

“没有。”

苏北在瞬间收敛起表情。

“不信,我刚刚都看见了。”

尹湘拽着背包带子斜着看苏北,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踢着还没有化掉的雪,走几步就要小跑着跟上苏北。

到后来,她发现苏北的脚步变慢了一点。

但是她并没有发觉苏北默默看自己踢雪的目光。

到酒店后,苏北没有上去,因为他还要赶去片场,助理已经开车到楼下了。

他从兜里拿出了化瘀的药膏,把它递给尹湘,让她记得擦。

他下午的戏份和对戏演员有争执,肩膀被撞了一下,助理给了他这个,说很有用。

“谢谢。”

尹湘自以为不严重,就没有说,没想到苏北竟然知道。

苏北看了一眼尹湘袖子手肘处脏脏的印子,说:“下次别逞强。”

好在是冬天,上次尹湘被推倒也是摔伤了右手。

“知道了~”

尹湘把药膏放进外套衣兜,让苏北也注意休息。

“走啦,拜拜。”

尹湘对苏北挥手,在苏北回应自己的时候转身走进电梯,埋进最里面,被高个子挡住,只留出一个冒尖的发顶。

苏北看见电梯关闭,然后出了酒店,坐上了车。

李兆禧跟他说了他离开片场后发生的事情,有几个人在片场附近偷拍秦厌,还跟车,结果被开车的助理给引到了郊区教训了一顿,那几个人还拍了自己受伤的照片反咬秦厌助理,说他们故意伤人。

“后来呢?”

“被撤了,那几个狗仔的号都被封了。”

李兆禧听见剧组有人八卦,说过段时间邓平勋的公司可能会出点动静。

说到这里,李兆禧擦了一下鼻尖的汗,继续开车,脑子里回想了这段时间和秦厌有过的交集,仔仔细细过了一遍,自觉没有做什么不尊重她的事情,然后松了口气。

苏北也明白了李兆禧话里的意思,想起了在片场和秦厌对戏的时候,对方整个人给人的压迫感总是很强烈,仔细想想,也确实情有可原。

他靠着靠背,摸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把手垂下去,闭眼休息了一下,最后恍惚的醒过来,看见天空又飘起了细雪,夜色浓重,黑处好像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和冷风一起扑向自己,钻进皮肤,不可遏制的在心口涌出酸意,让他的脑子有了片刻的空白。

又来了。

总是毫无来由、仓促地出现。

最后他看见了在路边等自己的苏曳言,于是强打起精神,下车时问了苏曳言一句“冷不冷”,在对方摇着头回应之后,苏北的余光瞥见了路口尽头的车灯。

那一瞬间,仿佛周围都升起了浓雾,只有那辆车无比清晰,如同数年前的某个早晨,唯一不同的是,当下的自己被它吸引着上前。

最后苏北距疾驰而过的车还有点距离,他看着车尾,想起自己刚才莽撞没有头绪的举动,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他想,如果真的撞上去,让对方也麻烦。

带着这个念头,苏北去了化妆间,距离下一场还有大概半个小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了很久的神,状态不太好,表情比以往看起来更差劲了。

工作人员整理苏北的妆发时都小心翼翼的。

苏曳言觉得不大对劲,于是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了一个小药盒,透明的,分格里装着每一次的用量。

还没等她转身去接水,就被苏北起身拉住,把药盒拿过来重新放回苏曳言的包里。

他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又加了肯定词。

苏曳言看着弟弟强行柔和下来的眉眼,觉得他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松了口气,说:“喝点水吧?”

苏北觉得头又开始发沉,但还是点头说好,不想让苏曳言太担心自己。

最后到取景地时,周围全是刺眼的大灯,这一场戏是苏北的单人戏,是剧中角色徐漾在大一时认识了高一届的师哥,在他的口中无意间得知贝颜已经结婚的消息后,独自回学校的戏份。

比较考验演技,而且还有苏北觉得最棘手的哭戏,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进入不了角色。

意料之中的,第一场整体很僵硬,更不要说细节上的处理,方柏青也看出了他比以往都空洞了很多,就在方柏青放下麦准备去跟苏北再沟通一下的时候,却听见了摄像的叫喊声。

有人晕倒了。

方柏青看见跑向场地正中的人群,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然后他听见了苏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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