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湘回酒店后去了林点的房间。 她把手机重新开机后有给林点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没事。 “你回片场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东西忘了拿呢。” 尹湘当时是怕自己误会了，没想到他们真的是狗仔。 她跟林点说了偷狗贼的事情，然后拿出药膏，脱掉外套让对方帮自己涂涂。 之前只是觉得疼，撩起衣袖露出手臂时，才发现手肘往下的一大片都青紫了，皮下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血珠。 “这么严重。” 林点丢了手里的抱枕，接过药膏仔细地检查了尹湘的手臂，然后一点一点的抹在指腹给她涂匀。 “我最讨厌偷狗贼了。” 林点抱怨，她小时候养的第一只小狗就是被偷走的，她那个时候每天都在院子里哭，上学后还信了同学有魔法的话，连着给他带了一个星期小蛋糕，求他把自己的小狗变回来。 说到这里，尹湘没想到林点小时候这么傻白甜，继续问：“然后呢？” 林点说：“然后他就撕了作业本的纸乱画了一个小狗，让我拿回家放进被窝里，只要我用心就会变成小狗的，结果并没有，我就打了他一顿，边哭边打。” 那可以说是林点学生时代最出糗的一次。 林点说完把药膏盖子扭上，然后重新抱住旁边的枕头，说：“你猜那个人是谁？” “我也认识？” “对！” 3，2，1——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林小烨！” 也只有他一如既往的调皮捣蛋了。 尹湘和林点又聊了一会儿，在外面待了一下午有些困了，便披着外套拿好包离开。 她回房间洗漱后就陷进了被子里，伸出手翻找电视机的遥控器，然后打开调了一个频道看重播的剧，直到快十一点，困意终于来袭，她按下遥控器上的关机键，缩回被窝沉沉地睡过去。 之后，尹湘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白色的圆圈里，虽然周围都是白色，没有边界，但内心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被困在了里面。 封闭的，窒息的。 很久之后，脚下出现了车厢的连接处，耳畔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音量越来越高，怪异的是，旁边路过的人近乎透明，看不清脸，只有个大概轮廓，他们穿过自己的同时还会发出明显的波浪声。 她吓得不敢动，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忍着害怕往四周看，之后她慢悠悠穿过这节车厢，从没有脸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灰蓝色的身影，有些消瘦佝偻。 他瘫倒在地上。 尹湘觉得对方很熟悉，于是往他的方向走，直到脚下的车厢连接处变成了翠软的草坪，自己也离他越来越近。 到面前时，瘫倒在地上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掉了。 “苏北。” 尹湘看着站在面前，距离自己仅有一步远的对方，屏住了呼吸。 “你又要带我去……” 她想起之前的芹菜捧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地面，佩服于自己的想象力，地面真的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芹菜，她有些尴尬，蹲到地上捂着脸，想要赶快醒过来。 然后她发现了同样蹲在地上的小狗，是布丁。 它蹭起来，在苏北脚边转圈。 “在梦里面，你不会过敏欸。” 就在尹湘觉得这个梦还不赖的时候，她便急促的往下跌，却没有失重感，周围又变成了空洞的白色，只是身边多了苏北和布丁。 她看见苏北戴上了红白色的机甲头盔，小狗的脑袋套上了ni版，每个人的背后都多了一对金属翅膀，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两人一狗又迅疾的往上飞，脚下重新出现了大地，越来越高，尹湘还差点被半空的小鸟给缠上。 她不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就如同不理解自己恐高一样，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看着苏北一味的冷脸，只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弱。 后者不咸不淡的在她背后开口：“闭上眼睛会好点。” 尹湘忍住哭音和尖叫，淡定回：“没有啊，风景挺好的，空气还……清新。” “嗯。” 她看见苏北把双手揣到胸前，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等达到了某种高度，便能看见破开云层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光，迷幻的淡粉、淡蓝色成为这个梦里跳跃的因素，最后化成了带着金粉的蝴蝶，洒向脚下的大地。 但持续的高空惊吓让尹湘忽略了被光影柔和的风景，最后示弱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她听见了小狗在自己身后兴奋地叫喊，她捂着眼睛留出一个缝隙看了它一眼，发现这个四肢动物的眼睛在冒星星，不是意象，而是真的有光在它眼睛里闪烁，越来越明显，甚至有一两颗泪珠似的小光点从眼睛里飞出来，渐渐的变多、扩散，身处的高空在片刻成了绚烂银河的模样。 尹湘抱着头盔，被置身于星河的震撼感给彻底吸引了注意力，然后两人一狗在星海中突然出现的空中城堡里落地。 这种贴近大地的感觉让尹湘长呼一口气，还没缓多久，城堡大门开始涌出机甲战士，大多是灰色的，最后出来一红一粉走到最前面，黄色的眼睛还能射出超级炫酷的光波，让乖乖小狗兴奋的把ni头盔颠了好几下。 就在尹湘躲到苏北身后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苏北的肩膀上出现了水波的纹路，越来越浅，扩散得很快，直到蔓延到苏北的心脏、四肢，连脚下的软草都显现出透明感。 “苏北。” 尹湘叫着他，但对方并没有回应。 尹湘重复了很多很多遍，她看着城堡中的光线打在苏北身上，直直穿透他，黄色的光圈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视线突然模糊了起来。 奇怪的梦。 尹湘想。 这是她睁眼前最后一个念头，然后她听见了一阵又一阵嘈杂的声音，后脑勺好像被人推着往上提，想抱她。 “我自己起来就行。” 尹湘以为是林点，但手撑着起身的时候，眼前映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嘴唇干裂起皮，胡茬从肤色不均匀的皮肤里冒出来，瞬间冲击到了尹湘，她挪着往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又交换了？ 什么情况？ 尹湘脑子发懵，拽着旁边李兆禧的衣服边角站起来，心情很复杂。 “苏老师，没事吧？” 尹湘还没缓过来，脸色惨白的样子把李兆禧吓了一跳。 方柏青站在尹湘身边拍了一下她衣服背后的灰，问：“小北，先去医院吧。” “没事，”尹湘看见片场的工作人员和身后的布景，怕因为自己耽误了时间，“真的。” 虽然摔在地上头有点痛，但没什么大碍。 “那你先休息一下，”方柏青看着歪倒在花坛的反光板和打光灯，让副导先去处理，“都回各自的位置，十五分钟后继续。” “不好意思导演。” 方柏青不大放心：“你压力别这么大，还是身体最重要。” “好。” —— 当场记的声音落下的时候，尹湘独自一个人站在路上，脑子钝钝的。 刚刚看了十分钟不到的剧本，她只知道剧中的徐漾很喜欢女主，现在是很难受的心情。 她也的确很难受。 尹湘好像能预见某种东西，仿佛叶片会在下一秒飘到自己的头顶，车辆会莽撞的闯进视线，撞向自己。 可是什么都没有。 尹湘的脑袋里总是一些简单的想法，但这一刻，她明白了空落、寂寥的，属于苏北的感受。 她把这一切比作为“寻死的念头”。 当尹湘有了这种想法后，在突然间回头，看着冷冰冰的摄像机全部围着自己，还有脸部的倒映，苏北的样子模糊又陌生，让她在瞬间红了眼眶，眼泪让视线开始不再清晰。 她想蹲下，不想在众人面前这么狼狈，台词已经记不清楚了，话到嘴边只说出了半句。 鼻腔的酸意让眼泪断线般落下来，湿了衣襟，她发不出声音，然后默默转过身往后走，埋着头，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索性不再擦。 跟这场戏一样，丢脸就丢脸吧。 本以为这场戏就这么废掉了，结果身后有人很大声的叫了苏北的名字。 尹湘回过头时，眼里的泪光在黄色的灯光下更加明显，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润，因为在寻找导演的身影，视线有些迷茫。 “咔！” 导演从椅子上起身，看见被响起的声音吓到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尹湘，朝她大声说了句“不错”。 尹湘没有记住台词，但编剧所设的情境都是为了传递“徐漾”这个角色的破碎感，刚才整个画面的呈现完整又流畅，让方柏青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了共鸣感。 方柏青走到尹湘身边，他本来还因为邓平勋的事情心烦，熬到这么晚又困又累，没想到在看完这场戏之后缓过了困意，有了精神。 就在他准备开口夸赞几句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撑住他，脸色比之前更白了。 “怎么了？” 尹湘感受着心口的酸涩和四肢的麻木感，根本无法回应。 她觉得苏北的躯体化症状好像更严重了，这么想着，撑住方柏青肩膀的手没了力气，整个人软倒下去，彻底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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