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院子离网球馆也没有很远。 路上邱云珍打来了电话，苏北接听时，几乎是机械性的重复着尹湘的口型。 “快到了。” “你们早点休息。” 苏北挂断电话后，把它放进口袋，抬头时对上了尹湘的眼睛。 她离自己很近，飞速掠过的路灯光点撒在她身上，昏暗和淡橘色绞在一起，伴随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柚子香味，两个人的对视好像在戛然间变了质。 就像汗液慢慢的挥发、夜风柔和的流动、树叶一如往常的发出声响。 平静，又细微刺激着感官。 苏北和尹湘各自移开视线，不久后，这种感觉便被冲散，像突然记起的梦，又不可控制的被遗忘掉了。 尹湘想，苏北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开心吗？还是太累了的缘故。 她对着车窗，索性不去想了，看着店铺招牌放空。 店面换得总是很快，夏季的燥热除了让人发晕，还隐约给了很多人压力，是她这个高三生无法感同身受的。 这让尹湘想到了苏北的那些事，她也无法感同身受。 于是她问：“苏北，你也会有压力吧？” 在面包店的那次，尹湘觉得苏北的姐姐苏曳言状态很不好，她短发遮挡下的后肩全是磨痕，手肘处还有一大块暗红色的痂。 她知道自己不是苏北，于是没有细看。 走之前苏曳言曾一遍又一遍的问尹湘头还痛吗，她摇着头说已经没事了。 那一天，苏北父亲家暴的样子在她的幻想里慢慢具体起来。 她也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共情。 尹湘想告诉苏北，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辗转各地努力生存，或者为了家庭而奔波，又被生活重重挫败。 她阿爸阿妈就是这样，很辛苦，她也为此很难受，除了心疼，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爱他们。 虽然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但还是可以串联，毕竟世界上有很多温暖的东西，会给阴云下的人力量。 【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你的人生还有很多的可能。】 尹湘想这么说，但终究没有开口，就看着苏北的眼睛，等他回应自己。 “没有。” “真的吗？” 苏北在尹湘瞳孔微微放大时，说：“学习压力。” 尹湘还记得刚和苏北做同桌时，他一整天都在睡觉。 这个回答有点搪塞的感觉。 “好吧。” 尹湘妥协了。 但车子等红灯时她突然屏住了呼吸，接着咳嗽了好几声：“苏北。” “嗯？” 苏北发现自己的名字都快成尹湘的口头禅了。 苏北转头看向尹湘，窗外“洗浴中心”四个大字却映入眼帘，他突然知道了她想说什么。 上车前他准备解释但被压回去的话终于说出：“先回我家拿卡。” 尹湘回忆起自己要送苏北回草花院子的那番话。 “是吗？”她尴尬的笑笑，对着司机说，“师傅，还是去徐安路吧，麻烦了……” 虽然有些话不能明说，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一些马赛克画面，不熟悉又熟悉的感觉让她默默低头。 说不上是太热了还是什么，总之脸很红，一直到耳根。 还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到徐安路了，尹湘下车时突然感到很庆幸。 苏北不会读心，而且黑漆漆的夜晚还挡住了自己的窘迫。 —— 当晚回家后，尹湘第一次失眠。 头发的薄荷味太明显，让她的精神亢奋到后半夜，眼睛都开始发酸。 总之，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睡着，还忽略了闹钟的声响。 后来房间响起了咚咚声，邱云珍进了房间，她摸了一下尹湘的头，发现并没有发烧，于是催促她快点起床。 “马上六点半了诶，快点起来，下次把闹钟声音调大一点。” 邱云珍看见女儿睁开了眼睛，才离开卧室去厨房热早餐。 卧室内，尹湘看着熟悉的房间，几乎是立马没有了困意，蹭起来后打开窗帘，闻着厨房传来的早餐味道，因为失眠导致的昏沉感好像没那么重了。 “阿爸这么早就上班去了？” 尹湘刷着牙在卧室晃悠了一圈。 尹子熙正看着早间新闻，朝阳台指去：“昨天晚上就赶去厂里了，喏，你的车已经修好了。” “这么快！” 尹湘立马跑到阳台，往下看时牙膏沫差点滴下去。 她自行车的颜色很好找，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尹霈豪已经给车子换上了新的皮革坐垫，跟之前的颜色很像。 尹子熙走到她身后叮嘱：“最近偷车贼很多欸，你多注意点啦。” 尹湘：“知道了。” 她想，肯定不会再有下次，自行车五米开外禁止偷车贼。 而且她要由衷说一句……老爸真好~ 之后尹湘看了眼时间，收好东西就拿着早餐出门，骑上车时对楼上的邱云珍和尹子熙挥手，然后沿街往学校出发。 近七点的时候，街道还有轻微的雾气。 道路两边的树摇摇晃晃的，大片的绿色和清新的空气让人觉得很舒服。 尹湘在校门右侧的人行道处按住刹车，拿着书包进了临街的一家便利店。 早晨的小凉风就这么被挡在了玻璃门外。 她去货架上拿了牛奶结账，丢进包里准备出去时，她看见了门外的高个子身影。 是苏北，他还拿着一把雨伞。 尹湘看见他推开了玻璃门。 打开的瞬间，清风就从门缝里溜进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拂过皮肤。 她对他招手，说了句好巧。 “你昨天也失眠了吗，”尹湘看着苏北的眼睛，又指了自己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我脸上的黑眼圈好明显。” 她怀疑苏北是不是熬了通宵，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这么累？ 苏北只说自己在做题，但可信度有待考证。 他买好水后，尹湘便跟着一起出去，关门后就迫不及待给苏北分享自己的新锁和车座。 尹湘的个子只到苏北肩膀，拿着新锁的手半举起来给苏北看，还摇了摇。 是白色的，跟自行车的颜色挺搭。 然后尹湘指着车身说：“我爸的手艺还不赖吧？” “可以。”苏北点头。 “肯定的。”尹湘毫不扭捏。 在尹湘锁好车后，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袋，里面是萝卜糕，有两份。 她把其中一份递给了苏北：“我妈做的，味道很不错。” 专门给他带的。 可能是淋雨后感冒还没好，她今早起来喉咙不太舒服，说话时声音很闷，还伴着鼻音，这句话更加明显了。 苏北看着尹湘亮晶晶的眼睛，接过后说了句“谢谢”，但眉头微皱，他看了眼尹湘单肩背着的书包，想起她买了牛奶。 于是他说：“牛奶……” 尹湘：“怎么了吗？” “上火。” 苏北以为，这是常识。 “哦~那你喝，刚好配早餐。” 尹湘把牛奶拿出来塞给苏北，瓶身还是温热的，紧紧贴住苏北的掌心。 这个举动自然而然一气呵成，倒让苏北不太适应。 她觉得两个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经可以算是朋友了：“不要客气。” “快走啦，主任都来了。” 尹湘看见年级主任和保安大叔正在交谈，于是戳了戳苏北的书包，让他走快点。 虽然以苏北的成绩和家世，迟到了那些老师也并不会说什么。 等走上楼梯，尹湘还看见主任站在那里，手臂上的袖章格外醒目。 她想，主任从早上忙到下午，从一个班串到另外一个班，感觉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一直在忙。 她把这些话也告诉了苏北，但苏北说：“你也有刷不完的题。” “对哦，而且下个星期就要加晚自习了欸。” 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尹湘才发现，原来到最后，自己才是鱼肉。 —— 到教室后，苏北把雨伞挂在了尹湘的课桌旁，然后就趴在桌子上补觉了。 尹湘看着黄白条纹的雨伞，再看了一眼苏北，才发现自己在苏北家时，都没有看见过这把雨伞，也不知道他收在什么地方了。 而且，她也好困。 “湘湘，我在校门口看见了你的车，这么快就修好了啊？” 林点敲了一下尹湘的桌子。 “对，我爸修的。” “这么厉害？对了，这个星期放了晚自习一起走呗，我也买了辆自行车。” “真的吗？好啊。”尹湘疯狂点头。 “那就这么约定啦！” 林点的初衷其实是为了郑西何，为了能在放学路上多接触，她跟父母强烈抗议了一个星期，他们才答应不让司机接送。 林小烨一眼就看穿了林点的小心思，他靠到苏北的课桌上，说：“你还是先学会自行车吧。” 林点反驳：“我会！只是不熟练而已。” 当他们两个开启日常拌嘴的时候，都同时瞄到了抬起头来的苏北。 跟昨天完全不一样，表情超级严肃还微微夹杂着不耐烦，眼神就投射过来了几秒，林点和林小烨便住了嘴。 当苏北重新趴下补觉的时候，尹湘在旁边无声的缓解尴尬。 她朝林点和林小烨做着口型：“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也不怪她胡乱找补，毕竟，是旁边这个学神亲口所言？尹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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