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几人依旧在茶山忙碌。 一起去了一趟茶集后,便忙不迭带着几件粗糙的装备去了沈荼家附近的一个草塘,身后还跟着摇尾巴的大黄。 沈荼冬天的时候买了一些虾苗放在草塘里,本来只是随便试一试,但没想到真的养出来了一批龙虾。 今年夏天捞出来卖了不少。 现在应该还余下一些。 沈荼拿竹竿做了几个简易的吊虾工具,每根竹竿上都吊了段中午剩下来的鸡肠。 几人拿在手里,往草塘一放。 没一会,就钓上来几只虾。 一个小时后,有了半桶龙虾。 从草塘里捞出几条鱼,又劈了一根小竹子。 沈荼不知道谈隽原来是砌灶的一把好手,小院子里架出一个小火灶,几条烤鱼刷上蘸料在火灶上烤着。 半桶龙虾用墙角的紫苏跟蒜末呛了,满满一大盆。 吃饱喝足后,大家躺在院子里刷手机看月亮,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 国庆节的第五天,茶山上嫩茶冒尖的速度逐渐跟不上采收的速度。 沈荼只送了上午的鲜茶,茶厂通知明日下午是最后一次来茶坳村收做青茶的鲜叶。 沈奶奶要去参加一个亲戚的丧宴,所以特地早早留了饭在家。 林子、梅梅跟周璟在午饭后回去了学校,每人带走了一斤石榴还有一朵沈奶奶做的通草山茶花。 通草花是沈奶奶的一门手艺,用晒干的通草所制,沈奶奶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外地人手上看会的。 本来只是做着玩,后来带到集市上偶尔也有年轻的小姑娘愿意买账。 这门手艺便一直保持着。 谈隽则在院子里对大黄围追堵截,最后终于捉住了它,勉强摁住爪子给它洗了个澡。 因为回来的时候,大黄想去追赶一头水牛,结果被水牛撵进了池塘里。 有点臭。 许是洗澡的时间太久,最终的结局很是不妙,大黄不愿意擦干毛发,到处甩水珠子。 谈隽还来不及按住它,一张俊脸便与大黄的大尾巴亲密相接。 在他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潮湿又粗糙的触感是什么的时候,罪魁祸首就早顶着一身湿漉漉的狗毛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哈哈…谈隽…你头发…” 沈荼刚刚架好手里的竹篱,回头看见谈隽头发丝上清晰可见的水珠子,一时没忍住。 “沈荼,你还笑话我。” 半垂的眼皮被掀起,黑而大的瞳仁直勾勾盯着沈荼,模样颇有些委屈。 头发湿漉漉,脸上有未干的水痕。 他的皮肤很白,即便这几日在茶山采茶,其他人都黑了一个度。 但是对他来说,好像没影响。 真不知道什么皮肤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沈荼有点羡慕。 “沈荼,我要洗头发。”谈隽闷闷道。 他方才已经尽力避开了,但是大黄的尾巴还是甩到了他脸上。 其他地方还好,只溅到了一点水。 头发是彻底湿了。 还有他的脸… 谈隽现在不是特别想回忆大黄尾巴甩到他脸上的感觉。 “你要先回民宿吗?我家没有热水器。” “不用,想现在就洗。” 谈隽从头发上揪出了一根狗毛,想要洗头的心情越发迫不及待了。 沈荼看他一脸菜色,想笑又不敢笑:“那我先去给你烧热水。” 谈隽拒绝了:“冷水就行。” 沈荼笑着踮起脚从他额发上再取下一根狗毛:“不行,冷水会伤风,以后有你难受的。” 她解释:“会很快的。” …… 谈隽提着一桶已经兑好的温水,桶里放着半个葫芦做的水瓢。 踩上墙脚水渠旁的青石板,挤出一点洗发水,在发丝间揉搓出泡泡。 低头时在胸肘间的空隙里看见了沈荼。 沈荼在处理茶叶。 准确来说叫做晒青,这是炒制青茶的第一步,将新鲜采下的茶叶晒至柔软,光泽消失时便可移入室内,进行摊放晾青,使热气逸散,茶叶中各部位的水份重新分布均匀,叶片会重新恢复至膨胀状态。 之后便可进行炒制青茶中最特殊的一个步骤—做青。 确保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被揉掉了,谈隽才拿起葫芦瓢往自己头上浇水。 他其实在小时候用过这样的方式洗头,不过那时候爷爷会帮他倒水。 现在的谈隽明显用不习惯。 带着泡沫的水从他颊边流过,长睫毛被浸湿,谈隽睁不开眼,不清楚泡沫是否被冲洗干净。 他伸手去摸索放在身边的水桶。 印象中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可他摸索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 “谈隽,低一下头。”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温热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与下颌交界的地方。 感官在这一刻被陡然放大,手中的葫芦瓢被人拿走。 谈隽嗅到了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跟洗发水不一样的味道,多了一点点草木的气息。 很好闻。 “再低一点。” 谈隽顺从地低下了头。 温水顺着发丝往下流,院子里的水渠尽头有一个小洞,冒出的声音一时是“咕噜咕噜”,一时是“咕咚咕咚”,谈隽听得很清楚。 他还听见了女孩的呼吸声跟自己的心跳声,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像夏日余韵里一首名叫喜不自禁的小曲。 “好了。”他听见她这么说。 柔软的毛巾在耳际划过,他伸手去接,不慎与女孩的手心相触。 长睫毛上的水逐渐蒸发,谈隽睁开了眼。 于是沈荼转头便撞进了一双浓黑如夜的眸子里。 指尖像是一瞬间有火花闪过,沈荼的心跳断了一拍。 她慌张地撇开眼,热气从后心窝逐渐往上蔓延,脖颈上仿佛被晒出一片薄红。 匆匆丢下一句“你擦头发”,沈荼将目光重新转向正在晒青的茶叶。 谈隽没说话,好一会后才蒙着头将水擦干。 “等会我们去倪婶家。” “我昨天跟她说好了,青茶都要摇青,这个我还做不太来,一不小心这些茶叶就全废了。” “后面的炒青可以让婶婶教你。” “本来奶奶也可以教你,但是昨天事情来得突然。” 沈荼跟谈隽仔细说着安排。 但半晌没听见谈隽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人明明还站在那…站在看着她呢。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沈荼才见谈隽嗓音浅淡地应了一声:“好。” 沈荼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手,她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怪怪的。 这似有若无的感觉…是暧昧吗? 沈荼还没跟人暧昧过——所以生出了一点拿不准的疑惑。 一个小时后,沈荼将竹筛移入室内,等到鲜叶“还阳”,她便带着谈隽去了隔壁的倪婶家。 其实茶坳村大多数人都会自己在家制茶,每逢鲜茶采收的季节,便会有许多外地的茶商来茶坞镇收茶,收的都是本地人已经炒制焙好的茶叶。 沈荼带谈隽到倪婶家的时候,她正在给晒好的鲜茶摇青。 看见沈荼上门,倪婶很高兴:“囡囡,你们过来了啊,等会啊,我给你们拿水果吃。” “不用了,婶。”沈荼将装着茶叶的竹篱里放在茶架上。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同学,他想做一份手工茶送给爷爷当礼物。您明天就教他炒青,然后帮忙看一下行不行?” 现在送过来的茶叶要先做青,做青由摇青跟晾青两个过程交叉重复构成,这是炒制青茶的第二步。 整个步骤里要经过四次摇青,最后一次摇青大约在明天早上,等到出现青茶特有的特征——“绿叶红镶边”,即红边显现、叶缘被卷、叶色黄绿时,便可以进行炒青。 “当然可以啊,我这里正好明天还有一批外面的人要收的青茶。”倪婶很爽快地答应了。 “今晚上帮你们把这一点一起摇了。” 倪婶放下手里已经摇好的茶叶,又探身去看谈隽。 这几天她都快认得沈荼这几个同学了,她方才在村里看见三个小孩先走了,还在纳闷怎么还留了一个,原来就是他要学做茶。 “我记得,你叫谈隽。” “我昨天还奇怪,男孩子怎么会叫娟。” “后来囡囡跟我说,我才晓得不是那个娟字。” “你长得蛮俊嘞。” 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样的好看的男娃,倪婶看着就觉得高兴。 谈隽接过倪婶递过来的几个大橘子,弯唇道谢:“谢谢婶婶。” “婶,这个是我准备好的茶叶。”沈荼指了指方才放好的茶叶。 鲜茶出茶率一般在25%左右,考虑到可能存在损耗,沈荼准备了两斤鲜茶。 “都是今天采的。” “哟,都已经晒青摊凉了。” 倪婶闻了一下,茶叶的香味经过晒青已经激发了出来,叶片也重新恢复到了膨胀的状态。 现在是第一道摇青最佳的时机。 “还是我们囡囡贴心。” 这就不需要她再等晒青了,摇青完了正好还能跟她刚刚摇好的茶一起晾青。 倪婶也不说其他了,两手握住竹篱边缘,让竹篱在手中旋转摇动,茶叶在翻滚中碰撞。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有些好奇的谈隽:“现在这是在摇青,你要试一下吗?” 谈隽点点头,从倪婶手中接过竹篱,学着她的样子将竹篱摇动。 他对茶叶其实算得上熟悉,但是对制茶的过程则不然。 “你比囡囡力气大些,她摇青摇不好。”倪婶看着点评了一句。 谈隽看了一眼在旁边吐舌的沈荼,浅浅一笑,又急忙解释:“是我吃得多,所以力气才比她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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