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隽,你是不是以前采过茶?” 沈荼觉得谈隽从前是采过茶的,她早上教他们的时候,他上手的速度就很快。 不像是第一次来茶山的人。 谈隽点点头:“从前采过。” 很多次。 “那你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我家这边啊?”沈荼有些不解。 去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她看向谈隽,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人现在衣襟微乱,发丝被汗水浸湿。 汗珠从额前滑落于鼻骨两颊,再沿着下颌线聚集在颏边,顺着颈线往下坠落,最后隐没于衣领。 衣领上方是两道劲瘦的锁骨,是一截白皙的脖颈,脖颈上过于突出的喉结,仿佛是有人将远处的山峦倒垂。 沈荼移开了眼,她想不通为什么谈隽对茶集会有这么大的兴趣。 要冒着大太阳陪她送茶叶。 并且完全不给她用武之地。 见他背上背着一个茶篓,手上还提着一个茶篓,沈荼有些过意不去。 “你累不累,我拿一个吧。” 沈荼伸手去拿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茶篓。 可还是被他躲开了。 “不累。” “就是有点晒。” 谈隽笑笑。 山上虽然太阳也大,但因为不时有凉风吹过,倒还能够忍受。 山下就要热得多,一丝凉风都无,像是凭空出现一个倒扣的焖炉,蒸出的汗水挂在身上一时间干不了,黏腻得让人心生躁意。 脚下的泥巴路向上腾腾冒着热气,路旁野花跟野草好像焉了一样,软趴趴的。 谈隽甚至还看到了几条懒洋洋躲在草下的四脚蛇。 说实话,还是有点惊吓。 但是他不好表现出来。 在他小心绕过了一条将尾巴露在外面的四脚蛇时,耳畔有风袭来。 谈隽回头看过去,一片翠色映入眼幕。 沈荼拿了半片芭蕉叶当做扇子扇风,特地向他身边靠了半步,以便可以将凉风传递到他身边。 只见她两道秀气的眉微微蹙着,珍珠白的脸颊被粉色填满,细细密密的小汗珠挂在鼻尖,显然也是热极了。 在这触手可及的距离里,谈隽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眸,明明方才还热得心烦意乱,现在心底仿佛浸入一片清凉的溪水。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看向沈荼:“你以前都是这样吗?” 沈荼往前小半步,抬头刚好对上谈隽的眼睛:“什么?” 谈隽摇了摇茶篓示意:“每天都要在山上采茶。” 沈荼摇头:“那倒不用。” “我们这边重点是收春茶跟秋茶。” “夏茶也会收一些,但不多。” “四五六月跟九十月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其他时间就还好。” 沈荼抬起胳膊指着一个地方让谈隽瞧:“到了。” “看见没?” 谈隽抬眼看过去,所说的茶集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竹棚,上面挂了一个木牌匾。 “茶集”两个字是毛笔写的,不知道挂了多久,早已模糊得看不清。 有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拿着一台电子秤,正在称量一个人手中的茶篓。 又随机从茶篓中挑了几朵茶,检查过都没问题才点点头,将茶篓中的茶倒进他身后的大竹箩筐中。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村里的茶集跟外面的鲜茶交易市场不同。” “这是工厂特地来我们村子里收茶。” “所以地方就这么简单。” “是不是失望了?” 沈荼抬眸看向谈隽,她觉得谈隽应该误以为茶坳村有外面那种大规模的鲜茶交易市场,所以才想来看看。 “不失望。” “挺有意思的。” 现在临近晌午,人越来越多,谈隽也顾不得太多,拎着手中的茶篓就去排队了。 沈荼见他适应良好,不由得一愣,赶紧跟上去。 大约半小时后,沈荼排到了队伍前面。 茶坳村的茶是一个瘦高男人负责收的,沈荼要管他叫叔。 他看了一眼跟在沈荼身边的谈隽,瞥了好几眼,才问:“小囡,这是你男朋友嘛?” 沈荼心里知道今天肯定要被误会,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摆手的姿势:“不是,他是我同学,碰巧来这边玩。” 倪婶在旁边帮腔:“他们学校一群同学过来玩的,城里娃娃觉得这里稀奇,早上还去山上帮忙采茶。” “我们很少出门,国庆放假特地来长长见识。” 谈隽看了一眼周围一脸好奇的人,觉得氛围有些不太对劲,赶紧解释了一句。 “沈荼年纪好像也到了,是该找个男朋友结婚了。”旁边有人笑着说了句玩笑。 沈荼没说话,只是微笑,开玩笑这人她也得叫婶。即便不认同,也不好当面跟她唱反调。 奶奶有时还要劳她们照看。 但倪婶没这个顾忌,沈荼是十里八乡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还是名牌大学。 茶坳村往上数十年,往下盼十年都不一定再捞出一个,因此听了这话就有些生气:“你莫乱讲,人家还在读书,结婚这么早做什么?” 谈隽适时地保持了沉默,这种话题不适合他多插嘴,会给沈荼带来麻烦。 同时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小村庄跟大城市不同。 大城市大家都急色匆匆,年轻男女一起走在街上,别人可能连看都懒得看。 小村庄总共只住了这么点人,一点小事也能说上老半天。 回去的路上谈隽一直没吭声。 “你怎么了?” 沈荼未免有些忐忑:“是他们开的玩笑让你不舒服吗?” 谈隽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有些玩笑她不在乎,谈隽就不一定不在乎。 沈荼怕他觉得被冒犯了。 谈隽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沈荼,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荼抿唇:“什么?” “会不会有人瞎传一些风言风语?” 谈隽有些担忧。 沈荼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担心这个啊?” “这个没什么,最多说个几天。你们一大堆人在我家呢,能传个什么?” “真要传什么了,我也不在乎。” 想了想,又解释了一番:“其实他们人不错的,我在外面念大学,有时候奶奶还要麻烦他们照看。” “他们只是观念上还比较落后,觉得女孩子应该早点结婚。” “不过现在时代慢慢发展起来,大家也有新观念了。” “特别是倪婶,她是我们家邻居,为人最是热心肠,从来不认同这一套。” “沈荼,那你…” 父母呢?谈隽没有问出来,他觉得沈荼并不一定想同他说这些事。 过于隐秘了,何况中间夹杂着并不算美好的过往。 那过往让他差点再也见不到她。 从现实到网络,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如果当年不是知道她在淮县一中就读过,或许这辈子他再也不会遇见沈荼。 谈隽常常觉得沈荼像一阵风,或者一只海鸟。 只要一点点刺激,便会很快消失在不合时宜的季节里,消失在她长途跋涉中经转的小沙滩上。 “那你…刚才以为我怎么了?”谈隽改了口。 沈荼想起这个,便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就想着说你们要不要早一点回去学校。” “其实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CBD,也没有商业街。” 谈隽听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沈荼,你别小看我。” 谈隽不是只接触过大城市生活的人,小时候有段时间爷爷带他去云南一个产茶的村子里待过几个月。 他不记得那时候的具体感受了,隐约记得好像很兴奋,可以从一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在丛林间穿梭。 不过幼时只觉得乡野生活好玩得紧,大约是因为即便在村庄里,他也不需要操心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所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现在长大了再回过头去思考那段经历,会觉得沈荼过得格外不容易。 …… 沈荼家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放了一张竹床,一张躺椅。 这棵石榴树的年纪比沈荼还要大。 昨日来时,周璟便发现枝头挂了好几个大红石榴。 今日瞧见那几个大红石榴已经咧开了口,便迫不及待地问沈奶奶是否可以摘下来。 所以沈荼一进门,就瞧见正从石榴树上下来的人。 林子从他手里接过装石榴的篮子,奶奶跟梅梅则扶着木梯子。 大黄摇着尾巴从地上起来迎接沈荼,又凑到谈隽身边转了几圈。 “你们回来了。”林子放下手里的篮子,熟练地去拿碗。 盛了两碗井水冰镇的酸梅汤递给沈荼跟谈隽:“快喝,酸酸甜甜的,好好喝。” “我才知道人工直接煮出来的酸梅汤这么好喝。” 林子“咕噜”一声又喝了一大口。 梅梅将放在井水里冰镇的西瓜拿了出来,切成十六块。 “可以吃西瓜了,我跟林子去地里摘的。” 昨日两人跟着沈荼去菜地里摘了些菜,顺便见识到了沈荼家的瓜地。 这个季节,大部分的瓜藤都已经干枯,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小瓜。 今天沈奶奶说要去给她们摘个瓜,她们便自告奋勇去了。 周璟拿出在镇上小卖部里买的雪碧跟益力多,沈荼家墙角还种了一些薄荷跟紫苏。 西瓜块捣出汁,倒入冰镇的雪碧跟益力多,再添上几片薄荷。 “卧槽…这种生活。”周璟饮了满满一大口,坐在竹编躺椅上,躲在石榴树下,看着天边叽喳飞过的麻雀。 感叹了一声:“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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