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到东宫,在会客的端和殿见到了苏宛轩夫妇和永穆,她们正和太子妃一起,看小郡主喊人。 她马上快一周岁了,小名靖儿,封号兴乐,现在正张着没长全牙齿的漏风小嘴,努力喊“姑姑”,但听着像“呼呼”。 永穆指着站在苏宛轩身后的夏槿言道:“靖儿,喊‘姑父’?” 兴乐郡主仰头看了看高大沉默的男人,嘴一撇,转开了脑袋。 萧弈如圆场解释,说小郡主虽然不愿喊夏槿言,但也没有哭,第一次见面已经很不错了。 夏槿言有些无措,苏宛轩回头好笑看他,拉拉他大掌摩挲,她眼神清亮,笑意盈盈,好像在说,别担心。 太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屋内人其乐融融,觉得异常刺眼,他调整心绪,轻咳一声,上前朗声道:“云安,夏将军……” 苏宛轩和夏槿言过去拜见行礼。 太子虚扶一把,道:“真是辛苦二位照顾永儿了。” 几人客套一番,闲话几句,不一会兴乐困了,萧弈如便抱着她回寝殿哄睡,留下这四人在屋内。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苏琸道:“永儿,麻烦你去厨房看看,酒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永穆不动,哼道:“阿兄为什么要支开我,对堂姐姐夫说的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太子自然知道她不会走,不勉强,笑道:“没什么,可以听。” 苏宛轩面上闪过一丝紧张,恭谨道:“殿下,我们没有拿下寒洲之功,实在惭愧。” 太子面上一滞,听来满满都是讽刺,只好忍下去,安抚道:“无妨,战事瞬息变幻,也是无法。” “多谢殿下理解。”苏宛轩心中亦是极厌恶这般虚与委蛇,恐怕一会饭都吃不下,她接着道:“陛下让我和将军在府中休息,不要走动,在东宫用膳太过张扬,恐怕......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换上常服,我们出宫找个酒楼坐坐吧,顺便谈谈今日朝上之事。” 今日朝上议论之事,必然是南诏求永穆为王储了。 苏宛轩点头,与太子妃辞别后,一行人出了东宫,往永兴坊迎客来酒楼而去。 王都原来第二大的酒楼迎客来,在聚龙阁倒了之后,荣升为第一大,酒楼角落里,有闲人边喝边聊。 阁骨在宴上所说的话传出,而与朝臣的多重顾虑不同,平民百姓的反应相对更为单纯和直接——公主是大夏的公主,怎么能去异国为王储? 一时之间,整个王都都在谈论此事,虽然公主去异国和亲为后为妃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为王储真的很奇怪! 但细想来,南诏王是女人,想要一位优秀的女性王储,也非常合理,所以这事,既合理又奇怪,让人别扭极了! 与此同时,短短一天内,清风观和玄风观的女冠开始频繁接下全城甚至京畿附近的占卜、打醮等等法事,于是大家从随处看到的女冠便联想起永穆公主,更加议论不休。 “我说,陛下不可能答应的,就说之前北狄也不可能求娶到公主,礼部这不都在督建公主府了吗?” “哎,我看未必!建公主府也是在北狄进犯之前,本来北狄也不是真心求亲的。”另一人压低声音:“咱们和南诏打了这么多年,今上恐怕做梦都想把南诏收下,现在有这样的好机会,公主殿下如果真的做了南诏王,那南诏岂不是很快便归于大夏了?” “所以说这事,真的好怪啊!怎么会有国君提出这样的要求啊?” 对面的闲人接着道:“可能这就是女国君的思路?” “对哦!李兄不提,我几乎要忘记了,南诏王是女的啊!” 与去年北狄完全不同,南诏使团很低调,几乎不出驿馆,平民没有见过使团更别说南诏王本人,不知不觉忽略掉了她的性别。 一人还想说什么,另一人赶忙按住他,朝酒楼大门方向努努嘴:“嘘,鹰羽卫!” 数十名带刀的南衙卫进入酒楼,大堂内好几桌议论此事的食客纷纷闭了嘴,看着领头的小队长命兵士把掌柜的叫来,在柜台后交代几句。 待鹰羽卫走后,一名食客将掌柜拦下,问道:“齐掌柜,是什么事啊?方便说吗?” 齐掌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摆摆手:“莫问莫问!” 不久后,迎客来的后门迎进几位贵客,齐掌柜亲自领路,将贵客领上楼,带进雅间。 迎客来一共两层,是为防止楼层太高,食客窥探周边建筑,毕竟永兴坊就在东宫东南,这周边很多太子系官员,可以说迎客来就是太子这边的聚龙阁。 吩咐苏宛轩和夏槿言不必拘礼,随意落座,苏琸让齐掌柜备些清雅的菜品,知道苏宛轩不喝酒,便送一些茶点和果子上来。 迎客来西面便是驿馆,只是中间隔了好几座府邸。 苏宛轩从太子口中得知,会昌帝纠结万分,她呵呵一笑,不做评论。 太子自然是想问问这是不是她的主意,但他心中有鬼,又怀疑她们,而且无从问起,觉得即使问了,苏宛轩也不会说实话。 现在这情形,真可以用各怀鬼胎来形容。 夏天酒楼的窗子都大开着,一楼大堂的笑闹声时不时传上来,但这会却突然停下。 雅间众人对视,苏宛轩道:“怕不是什么特殊的人进了酒楼?” 苏琸叫来小二,让他下楼看看。 不一会,小二跑上楼来回禀:“郎君,是南诏使团过来用餐......” 苏琸马上看了苏宛轩一眼,只见她听完小二的话,便继续喝她的茶,看上去毫不关心,于是他找到话头,问道:“云安你是如何与南诏王商议的?她不可能真的要永儿去南诏吧?” 苏宛轩笑笑:“为何你和陛下都这样想呢......当然不是我们商量的啊。” 永穆扯扯苏琸的袖子,质问道:“阿兄居然是这样想我们的吗?” 问题是,这就是很不合理啊! 苏琸看了看永穆,回道:“当然不是,阿兄只是觉得奇怪,永儿你从来也没有表态过,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自然是听阿耶的啊,我觉得怎么都行。” 永穆依旧不正面回答。 苏琸还想追问,却听得楼下一阵喧闹后,有碗盘破碎的嘈杂声传上楼来。 “怎么回事?!” 一直没说话的夏槿言凝神听了会,面色凝重:“殿下,我下去看看?” 即使他现在不再执掌南城巡防,但发生酒楼闹事,还是可以出面管管的,更何况,楼下此刻就坐着南诏使团。 永穆起身:“姐夫,我也去。” “怕有什么事,你现在这等会......”苏琸拦住她。 敢在这个酒楼闹事的,不是一般人。 但永穆却挣脱开,道:“万一是和南诏使团起冲突呢......” 雅间的门打开,夏槿言和永穆走出去,苏琸无法,只能也跟了上去,苏宛轩紧随其后。 待下得楼来,永穆看清大堂中央的人,问:“阿耶!您怎么来了!” 她说完便想过去,但被夏槿言一把拉住。 大堂此刻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只有南诏使团和会昌帝一行,那些桌椅翻动的声音,来自两拨人中间的一个人。 永穆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看向楼梯处。 包括那个人。 只见他像饿狼一般扑过来,吓得永穆小声惊呼,被夏槿言护到身后。 韩霖锋虽然想拉住此人,但他站在会昌帝身后,加上南诏使团有四五个人,个个都是好手,万一会昌帝被对方挟持,那可不妙,因此他迟疑但没有动。 一瞬间老人沙哑的声音炸响:“太子殿下,我们说好的,我替你做掉夏槿言和谢淮辰,你给我定真!你不守信用!定真!!” 夏槿言高大,夜鸿风抓不到永穆,便扑向苏琸,而苏琸避无可避,只能任由看上去神志不清的夜鸿风扒拉着,一时之间推扯不开。 “你在胡说什么!” 苏琸想要伸手将他敲晕,无奈夜鸿风虽然精瘦疯癫,但那枯槁的手掌十分有力,他的手被紧紧拽住,根本抽不动。 道士双目发红,一手紧抓太子,另一手还想要去拉永穆,嘴里喊道:“不对,我明明成功了,为什么不起作用?!” 他的手向上扬起,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的青紫和伤痕,紧接着他放开苏琸,却不停用手指抓着那些伤痕,眼睛却死死盯着永穆,看她是否也会受伤。 癫狂的模样,再没有一丝仙风道骨。 这一幕如此诡异,整个大堂异常安静。 南诏使团为首的一人是阁骨的心腹,她向会昌帝行礼,再低声询问了一句,后者震惊之余,点了点头。 接着南诏使团便走出两人,从怀中取出药囊,走上前来,把夜鸿风双手反剪,让他嗅闻药囊,夜鸿风逐渐安静下来。 如果不是郑原扶着他,会昌帝恐怕坐都坐不住了。 方才他带着郑原和韩霖锋进了酒楼大堂,便见南诏使团的人坐在大堂正中吃饭,没想到其中一人看见他便跳起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夜国师! 联想到之前苏宛轩跟他说的,南诏居然如此大胆,不会是和去年北狄一样,暗藏心思吧?! 现在听到夜鸿风这样的话,他的怒气已经压制不住,脑子也有些混乱,而后左胸处一片熟悉刺痒——接着咳意上涌,瞬间满脸通红。 “陛下,您小心龙体!” 郑原赶紧拍拍他的背顺气,苏琸上前,深知此刻多说多错,示意郑少监后退。 会昌帝克制地轻轻推开他,沉声道:“回宫!” 外面坊街已经全部戒严,一行人按品阶鱼贯而出,夏槿言和苏宛轩走在最后,苏宛轩回头看了看,只见迎客来的掌柜缩在柜台下,抖个不停。 ——原来太子是打算在这里动手吗? 鸿门之宴,是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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