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营田将名册交上,县衙外的大广场上也渐渐站满了人,被兵士指挥着按照街巷挨家挨户排好队。 夏槿言之前有提过,寒洲城内的老百姓,要么是穷困得搬不动家的,要么是随军的家属,而随军家属多住在城东县衙附近,城西则杂乱不堪,当年他们在寒洲时,多在城外扎营,其实也很少到城内来。 今日是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块遮天蔽日,寒风凛冽,广场上人头攒动,呵出暖手的白气。 “老七,这都是什么事啊?” “哎?孟哥,你没听说,夏将军和鸦羽卫今天天不亮就进城啦!” “真的??” “可不!这下咱们可有救了!” “咳!”一个左军兵士瞪了老七一眼,非常不舒服地走过去。 “嘘!”孟姓男子很快住嘴,惹恼了左军可不得了。 但近旁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很快鸦羽卫进城支援的消息便传开了,原本因突然被袭的恐惧也慢慢平复了些,大家都翘首盼着能见夏将军一面。 突然县衙大门打开,两个身着绛褐黄裙的女冠从门内出来,站在台阶之上,打量着人群。 寒洲虽然是西南苦寒之地,但城中官兵众多,因此城中的百姓均知晓些朝中动向,看着那两位女冠,大伙激动起来:“听说四年前夏将军成亲后马上就回咱们寒洲了,去年他回去在王都待了这么久,莫不是这次把娘子也带来了吧?!” “哎,听说夏将军的娘子是什么郡主!皇亲啊!” “能跟着将军到寒洲来,想必是和将军恩爱非常,生死与共的!” “呸呸呸,刘三娘你好好说话!什么生啊死啊的!” 刘三娘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脸红了一下,但还是不服气啐道:“跟你什么相干!” 刘三娘身后一年约三十的妇人眸光微动,仰头看了看那两名气质出尘的道长,却不料年长的那位目光转来,迅速与她对视上。 她赶紧低头装作无事,按下纷杂的心思,但仍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如鹰隼般钉在她头顶。 台阶上,魏玄矶对洛钦低声道:“四列十行那个。” 洛钦点头:“是,师尊。” 她拿出花名册,让身旁的兵士点出那名妇人的地址,不一会,便有鸦羽卫领命前去探查。 大堂内,夏槿言将对策给王营田简单交代完,道:“王营田,去办吧,不必担心,后面还有补给的。” “哎!”王营田领命出去,站在台阶上,示意民众安静下来,大声道:“夏将军和郡主刚到,需要休息,但是夏将军听说城里的存粮出了问题,所以下令让大家先来领他们带来的粮米!” “哇!真的吗?” “夏将军来了真好啊!” 这几日已经有近百户人家还有泰半城中兵士因吃了分发的粮食而不适,而谢淮辰之前带走了大部分的粮食和药物,原本大家还以为得逃走,但经历了六年战乱,好不容易重新安定下来,谁也不舍得离开故土,这下可太好了。 一时间众人面露喜色,只见从粮仓方向过来三大辆粮车,王营田接着道:“今天先按人数领一顿,如果没什么问题,再分发三日的量!大家别担心,夏将军说了,后面兵部分派的粮两三日后也会到......” “嗨!说不定三日后,夏将军就把南诏军打跑了!” 广场上瞬间响起了热烈的回应:“就是!” “王营田,夏将军如果休息好了,请转告将军,我老孟虽然上了年纪,但也能给鸦羽卫做点事!” “对!听说郡主也来了,我刘三娘愿意给郡主做些杂活!” “我也是!” “选我选我!” 王营田不知是要先感动还是先生气,怎么之前没见你们积极呢!不过他第一次感受到百姓如此的支持,面上最终还是绽开一个朴实的笑容,应道:“好说好说,大家先领东西回去做午饭,等将军下午安排。” 那眼神闪躲的妇人一言不发,望着从粮仓方向拉过来的粮车。 不一会城中数百户人家都有序领完物资,而鸦羽卫和左军则已经悄悄探查完毕,果然那妇人家有点问题,她家铁锅能看出来数日不曾使用,灶炉内还有烤焦的稻米和果蔬残渣。 苏宛轩听完回禀,看着花名册上这个姓胡的寡妇资料,问道:“这个胡氏是什么时候来寒洲的?” 王营田回道:“她原本就是寒洲人,不过十年前嫁去姚州,去年丈夫去世,才搬回来的,只不过她爹娘和哥嫂同住,她便住在她爹娘的旧屋子里。她的情况已经在姚州核查过,邻里也确认了,没有问题。” 寒洲是军事重镇,进出都会严格核查,加上连年战乱,其实进城的人不多,这个胡氏的确有点奇怪。 “南诏极可能想了什么办法绕过白凤峡,说不定就潜藏在城外,由城内奸细在粮草之中投下这极易传染的毒菇,等城内防备空虚之时,攻下寒洲城,抄了左军大后方,如此一来,便可前后夹击,从白凤峡到寒洲,便会尽数落在南诏手中。” 如果城中粮食皆毁,前面谢淮辰又自顾不暇,那么以南诏的兵士战力,恐怕只需派出少量精兵,用时几日,便可接管寒洲城。 寒洲一破,后面的姚州和昆州等州便岌岌可危。 苏宛轩道:“那不如将计就计,把南诏埋伏的人抓起来,顺便我们还可以顺着他们过来的路,反将一军!” “王营田,你这样......” “是......” 王营田领命去安排,有鸦羽卫兵士前来禀报。 “报!有两位道长在城门求见郡主,属下将人带来了!” “带进来吧!” 苏宛轩看向来人,是两位不认识的女冠,为首的那位拱手行礼之后道:“郡主殿下,我与师妹是姚州惠山观的,奉我们观主之命,前来禀告郡主殿下,昨晚惠山山下的沧江渡口,有一船家曾靠岸买粮,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有几位道士在他船上,要去白凤峡呢!” “诚阳散人!”苏宛轩与夏槿言对视一眼,恼道:“他果然走了水路,怪不得这十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他去白凤峡很可能是奉了宁王的命令,料定了永穆会随军来到寒洲,他再借谢淮辰的力,等着对永穆下手!” “反正我们要假装退出城去......”夏槿言斟酌一番:“不如我们兵分两路,留吕英带着一千人在城外等着南诏军,我们带永穆去白凤峡……” “这是如此一来,鸦羽卫被分散开......”苏宛轩内心不安,“谢淮辰本身是什么态度存疑,我很担心永儿不能说服他。” 夏槿言心内一凛,苏宛轩自从南下以来,就特别害怕分开,他不由搂过她道:“云安,不要害怕。” “要不然让城外驻扎的人分出一部分,让他们去......” 夏槿言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谢淮辰态度不明,我们更加不能一起过去,必须留吕英断后。” 苏宛轩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是我着急了。” “云安,你在害怕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苏宛轩仰头看他,心中忧虑纷杂,长舒一口气,贴在他颈间叹道:“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不要担心......”夏槿言轻吻她发顶,“没事的。” 原本还打算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动身出发,这样看来是不成了。 “塘骑一直没停,也许能比他更快到达白凤峡!”夏槿言安抚她,起身,“我去叫吕英,现在开拔吧!” “好,我去叫永儿和魏道长!” 两人分头行动,不消半个时辰,全军再次集结完毕,王营田顾不上吃中饭,赶紧找出虎符,写了印信交给夏槿言,跟着送鸦羽卫出城。 “王营田,城中就交给你了,务必注意胡氏的动静。一旦有事就燃烟示警,吕将军会及时过来。” “好的,将军放心吧!” 吕英带一千人,跟在队伍最后,等前军走后,便调转方向,埋伏进城北一处密林,等着城中王营田依计行事。 而夏槿言和苏宛轩则带着永穆,继续南下,首先遇上的便是驻扎在寒洲城南十几里的左军偏将宋威的军营。 据王营田说,宋威带领几千左军兵士加寒洲一万多驻军,在寒洲城西南十几里处安营,鸦羽卫塘骑持夏槿言手书前往,并未受太大刁难,因此当鸦羽卫全军出城时,前面先行的塘骑已经回过话来,他们顺利通过军营,和左军派出的前哨一起,向白凤峡继续前进。 酉时,当鸦羽卫大军正式到达营地,那副将出来迎接。 “夏将军,久仰大名!末将宋威。” “宋将军。” 寒风中,夏槿言见营寨内兵士不急不徐地正生火做饭,果然这宋将军下一句便请他去主帐稍坐。 夏槿言将寒洲城的奸细与南诏可能的计划和他快速交代,接着婉拒他:“坐就不必了,我担心白凤峡的战况,现在就带兵过去。” “这......夏将军你们长途跋涉而来,无需如此着急。”宋威身后兵士聚集,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们过去。 夏槿言眉头深皱,望着宋威半晌,斟酌着问道:“是谢将军有命?让我等不必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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