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便把吕英晾在一边，但他是个厚脸皮的，加上苏宛轩所说之事与鸦羽卫有关，所以背后说人结果被女主人当面呛声，也不打算走，反倒坐去一旁光明正大地旁听起来。 竹杏白了一眼他，白衣青年死皮赖脸地冲她扬眉，正在说话的两人没顾上这两人的眉眼官司，苏宛轩请夏槿言坐下，随后拿出将军府账本抄本翻开。 “将军府的财物，不可再随用随取，战时忙乱，顾不上繁文缛节也正常，现在宿卫时期，还是走规程会好很多。” 夏槿言点头称是，就连吕英也正坐，认真听起来。 “我和童掌柜商量好了，由将军府入股一部分，他负责采买分发看诊，这样经由第三方专职人员，不仅账目清晰，还能节约成本。” 大夏兵制，以朝廷发放军资为主，次由高级将领贴补。但无论是战时和宿卫时期，平民出身的士卒往往苦不堪言，吃穿用都差，药也用不起太好的。苏宛轩这三年来虽然从不关心他的安危，但她的奶娘提起过，她的俸禄很少有结余。 但这种军需机密，也就只有府内管家和军中高级将领知情，吕英不禁乍舌，忍不住插嘴道：“郡主，您以前真的没管过账？” 真当贵族精英教育是摆设吗？她必定是要做管家娘子的，执掌中馈当家作主，可笑的是她下嫁后反而无家可持。 苏宛轩知道在座两位都是出身草莽，截住话头，问起夏槿言另一个问题，吕英见她不理，摸了摸鼻头，讪讪地住了嘴。 “韩三郎玉佩失窃和聚龙阁，将军下午在县衙查问得如何？” “伙计趁着替人当值，已经招了，但他咬死是自己临时起意。” 正如苏宛轩所预料的，只不过这话没人会相信。 “他一定有脱手销赃的门路。” “嗯，已经在查以往的案子和此人的关系网了。” 苏宛轩引出了她此行的第二个目的，裕兴斋掌柜目中无人，竹杏第一个通传的他家，却不来回话，她假装沉吟片刻道：“黑市没有那么好查，不如从古董古玩商行或者当铺柜坊查起。” 裕兴斋是古玩店，和郡王府签的长期合约，她必须想办法解除。 夏槿言点头，他下午回来之前已经交代下去了。 “当当当！”突然坊外传来暮鼓声，不觉已经酉时起更，厅外夏集见三人商议正事，不敢传膳，与此同时，吕英的肚子几声叽咕。 正当他暗自祈祷暮鼓声或许盖过去了，却见离得稍远的郡主侍女都憋笑，显然是听见了，更别说前面两人了。 “额......”吕英索性破罐破摔：“虽然我失礼在前，但你们夫妻俩这样饿着我，也是待客之道？” 被这一打岔，苏宛轩面色稍缓，看了看竹杏，后者会意，走去外间传膳。 会客厅临时当作饭厅，待吕英终于吃饱，临走给苏宛轩行礼道歉，定磨得她首肯原谅，才飞一般地告辞，矫健身影一闪，白衣青年飘然上马，只瞬间便跃入王都夜色之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玖樱指挥着侍女们将席面撤去，竹杏和夏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厅内只剩苏宛轩和夏槿言两人。 夏槿言酝酿了好久，才终于闷声说道：“吕副将就是这样心直口快没规矩的人，郡主若还生气，我明天就叫他去领十军棍。” “哦，顺便让吕将军第一个体验领药养伤新流程吗？”或许是被吕英没头脑式的风格感染，苏宛轩居然打趣起来，“还是算了吧，还要花我的钱。” 回到府内，毕竟不像归宁时是演戏，苏宛轩不习惯在仆从面前和夏槿言表现得多亲密。说到明天的安排，趁此间无人，她看了看夏槿言回来换上的常服。 为了出门不寒酸，官员富户的衣物多用绢绫，夏槿言身上这套袍衫，不像上次见她时穿的品质较佳的黑色襕袍，却是粗布，约摸是没有料到她今日与他归宁，晚上还来找他。 刚刚商议正事，和吕英吃饭，夏槿言还没意识到，这会见苏宛轩上下打量他，不由得面上烧了起来，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听得苏宛轩道：“还有第三件事，今日来见我的第二位掌柜，开的成衣坊，生意并不好，我想让她转定制，但不知道她的手艺如何，所以约了她明天上门来量体裁衣，将军明日可还有空？” 夏槿言一听脸更红了，讷讷道：“郡主做自己的就好，末将...末将就不必了。” “嗯？我想着年前将军忙于公务，当时府中众人也没给添置套衣服，不如趁这次给大家发点布做衣服，好让大家过一个热闹的上元节。”苏宛轩见他窘迫，解围道：“侍女仆从都添置新衣，却不给将军做，不合规矩。” 夏槿言正月初七之前一直在当值，本想着休沐一日，回来看看舅父，却没想到，苏宛轩已然改变，这短短三日，却比过去三年还要漫长。 他心头弥漫上一丝甜蜜，点头应允：“如此，便依郡主的安排吧。” 苏宛轩见事已谈完，起身告辞，夏槿言去给她开门，拉开门，却见竹杏玖樱，夏集夏允都站在廊下，均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苏宛轩踏出门槛，竹杏玖樱连忙跟上，刚才那两个臭小子说，今夜郡主按理说应该留将军同宿的，她们俩虽然不太待见他们，但也觉得的确应该如此，现在见苏宛轩面色平静地从会客厅出来，打算独自回院，不由得有些失落。 但她俩跟了苏宛轩不长不短的时间，知道她绝不是能容许侍女打探私事的，也提点过她俩要稳重自持，因此只好相互传递眼神，忍住不去问郡主。 相对于女侍们的自我约束，夏槿言身前的男仆们就没这么规矩了，夏允拿手肘捅捅夏集的手臂，夏集看看夏槿言的神色，大着胆子道：“将军，这，郡主跟您都回门了，怎的今晚......” 夏槿言原本恢复正常的脸庞，比刚刚还烧烫起来，他眼神追逐着佳人离去的方向，沉声道：“休得胡说！” 夏集耸耸肩，无奈地与夏允对视一眼，得，这算什么事啊？ 翌日，秦掌柜带着一男一女两名伙计，准时来到将军府。 早饭时，众人已经听说了添置新衣的事，高高兴兴地谈论了一顿饭的功夫，等到苏宛轩和夏槿言分别用完早膳，赵管家便来让众人分批次去领取麻布做衣服。 秦掌柜和女伙计被玖樱引至暖阁，苏宛轩只着一件贴身亵衣，见秦颖儿来了，让女伙计去偏厅给竹杏玖樱量尺寸，示意她关上门。 “秦掌柜，不瞒你说，我叫你来给我做衣服，主要还是看你的制衣水准和速度。” 秦颖儿自然知道，点头称是。 “上元节之前，我和将军各一套。”苏宛轩招招手：“你过来。” 秦颖儿凑过去，苏宛轩提出了她的要求。 秦颖儿果然爽利，三天后便往将军府带回做好的套装，再依着试穿效果现场修改，苏宛轩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满意点头。 终于到了上元节，不仅是将军府众人，全城都陷入了狂热的期待中！ 午膳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在家中吃，苏宛轩这几天都在院中看书，童掌柜已经和鸦羽卫军需官以及赵管家交接好，交上了看伤取药章程，而她对秦颖儿的表现非常满意，让她继续赶制其余衣袍。 经过一上午的准备，平时藏在坊里的小吃摊杂货摊全部都出动，才下午，就把坊间大街占满了，更不用说东西两市的店铺，支起了摊子，将各式各样的商品摆出来高声叫卖。 看着竹杏玖樱跃跃欲试的样子，苏宛轩挥挥手，让她们过来帮她梳妆换衣。 “郡主，您真的确定要这么穿？” 苏宛轩乌发如云，玖樱巧手翻转，灵蛇髻蟠曲蜿蜒，钗梳花钿在春日夕阳下熠熠生辉，可以想见，上元不禁夜长明的烟花灯火下，又是怎样的波光流转，璀璨夺目！ 可偏偏她却身着男式圆领衫袍，脚踩黑皮靴，腰间蹀躞带上，革囊匕首悬于细缕。 竹杏还些迟疑，倒是玖樱有样学样，全做男子打扮，待得主仆三人装束好，出得院门来，到处都是仆从惊讶的吸气声，甚至在大门口，非常不巧地和邓通达打了个照面。 夏槿言今天并不在府中，邓通达怕仆从里面有争执轮假安排的，特地过来照看一二，没想到这个甥媳妇男不男女不女地就这样打算出门去！再想到听说的归宁那晚之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敷衍地给苏宛轩行了个礼，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摇头道：“郡主如此衣着，怎么就不怕有辱贵家风范了？” 苏宛轩原本都没想搭理他，大过节的，她斯文回道：“敢问邓老爷，袍衫怎么有辱风范了？” 邓通达一听她这个敢问起头，就开始头痛，气到额头青筋凸起：“不伦不类，不男不女，成何体统！” 苏宛轩却笑笑，不理会他的暴跳如雷，竹杏牵住笼头，她踩着矮凳骑上了黄骠马，招呼竹杏玖樱上马，带头向西市行去。 不过几个起落呼吸之后，夕阳余晖已变换色彩，浓郁积聚一片灿烂的红霞。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玖樱索性下马，在前头给苏宛轩牵绳引路，遇到想买的吃食，便停下来去挑，玩具则塞到竹杏怀里去。 一开始，热闹的众人还未察觉什么不妥，直到有个摊主忙里偷闲，瞅了一眼低头挑选的玖樱，见她虽然没有描眉贴妆，却俨然是个穿着男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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