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乐盈说自己眼熟叶小泉的身影之后,华俸便有意无意地留心起来,时不时抽空往他所在的方位扫一眼。 有次,叶小泉正为窗边一桌客人上菜,华俸慢悠悠踱步过去,离他几步远时,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去,叶小泉的背影确实似曾相识。 她脚步一顿,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出了幻觉。 还未等华俸细想明白,便听见那桌客人的谈论声传至耳边。 “都城现在乱了套了,你们听说没有,三皇子与国师徒弟在月山奉旨查案时遇刺,险些连命都丢了。” 此言一出,议论声乍起。 “祖宗啊,谁敢在太岁爷身上动土,命不要了?” “切,你们猜猜,查出来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谁敢瞎猜,你别卖关子,赶紧给大伙儿讲讲。” 华俸一惊,不动声色地坐到附近的空桌前,佯装喝茶,竖起耳朵静悄悄地听。 那桌客人里,一位中年男子谨慎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都是我在渝都当官的五舅老爷说的,你们靠近些,我讲给你们听。” 桌边其余人赶忙凑近,探出脑袋听他说。 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叶小泉手下一停,神色莫辨地侧了侧脑袋。 只听那个男子的声音若隐若现地飘来。 “三皇子抓着的人证,说是牧府派他们来的!但他死不承认刺杀皇子一事,咬定了他只想偷年初时被盗走的、进贡给皇上的边域秘宝。” 其余的人皆是震惊不已,有人反问:“牧府?苍山的牧府?”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这种掉脑袋的事,也就他们敢做出来了!”男子心有余悸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若光是如此,也不必引起都城大乱。更离奇的事还在后头呢!” 满桌寂静,大气不敢喘,静静等着下文。 “牧府上下被严刑审问,竟有人说出,是太子示意他们做的。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皇上震怒,在早朝时把折子都摔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争论起来。 “太子?太子怎么敢觊觎皇上的东西?” “对啊,他何必呢?说句大不敬的,等他继位后,天下都是他的,再宝贵的奇珍应有尽有,他何至于偷呢?” 男子一拍桌子,一脸想不通的表情,疑惑道:“就是啊,是挺奇怪的。关键在于,这么离奇的事,是真的!皇上下令彻查太子府,结果啊,真叫他们搜出来物证了!” “我的天哪,竟然真偷啊!” “天爷啊,那太子现在如何了?” “更更离谱的事情来了,”男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那物证,并非是边域的宝物,而是一个滥竽充数的赝品!” “什么?” “这谁信啊!赝品还能做物证了?” “奇就奇在这里啊!”男子一拍大腿,眼睛瞪得像铜铃,煞有介事道,“三皇子和国师徒弟竟出来指认,说在刺杀当日他们早已防备,私下里将宝物调换他处。原来的藏匿之处放的正是这件赝品,为的是制造‘边域秘宝在此’的假象。” 他似乎是说累了,清了清嗓子,复而道:“人证物证俱在,又有月山刺杀事件的多方作证,太子的不臣之罪就是板上钉钉了!再加上他与牧府私下勾结,偷窃圣物,罪加一等,据说圣上龙颜大怒,下旨要废除太子呢!牧府更是直接被抄家了,男丁流放南疆,女眷充作官婢!” “嘶——” “哇噻——” “滔天大祸啊!” “牧府的下场也太惨了……”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男子挥了挥手,压下他们的谈论声,神秘兮兮道:“但那些都不是最最奇怪的事情,真正奇怪的在后头!下狱审讯时,太子和牧府死活不认刺杀之罪,扬言自己只对边域秘宝意图不轨。若他们所言属实,你们想想,那行刺皇子的幕后主使是不是另有其人?而且,在刺客偷袭时,那件宝物真的让贼人趁乱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呢!” 大家听得胆战心惊,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能引得那么多人惦记。” “就是啊,为了一件宝物,两拨各为其主的杀手潜伏月山,伺机而动。三皇子可真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啊!” “连皇上也不顾与先皇后结发微时的伉俪情深,把太子给废掉了。那可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啊!” “帝王之心,当真是莫测啊。” “那……岂不是二皇子就要上位了?他母亲可是当今皇后,太子之位落在他头上是迟早的事咯。” “那肯定了,如今的形式,太子之位于他不过是探囊取物了。” “……” 华俸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抬起手臂,轻轻将额头抵在手上,安静思索起来。 中年男子说的没错,太子倒台,牧府抄家,宝物失窃,全都属实。 但是,太子之位虽然空悬,却不一定落在二皇子和皇后手中。 她的暗线曾在月初传来情报,直言宁辰安以异军突起之势,在朝堂显露头角。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经过此次事件,成功获得皇上的依仗。 虽然宁辰安没有守住边域秘宝,皇上却并未怪罪于他,只坚定认为此事是太子之错。由此可见,宠冠后宫的贵妃,枕边风吹得很妙。 此外,宁辰安奉旨查案,和齐术配合极好。既趁机收买了卿月阁的人心,又连根拔起了太子一脉的势力,可谓一石二鸟。 华俸幽幽地长叹一气,悄悄起身,慢慢往外面走去。 凉风忽起,将她的喃喃自语吹散在风中,渐渐消弭于碧蓝一色的天际。 “如今,宁辰安已然深得皇上青睐。而朝廷也不愿二皇子一家独大,定会扶持一位皇子与其抗衡。这机会把握的,可真是厉害……天家后代,真是个个不容小觑。” 叶小泉的余光扫过华俸的背影,一言不发地垂下头,浓睫簌簌扑闪几下,将他眸中的晦暗浅浅掩住。 他静静站了许久,而后促狭轻笑几声,微抿的薄唇在清秀的面庞上划出一道似讥似讽的弧度。 * 然而,渝都的局势再怎么混乱,也碍不着远在瓷洲的华俸。 对于朝中之事,她懒得庸人自扰,睡了一觉便抛之脑后。 在她看来,与其费心天家内斗,还不如琢磨琢磨叶小泉。 兀自琢磨数日后,华俸偶然间灵光一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来。 她将谢汐岚喊到客栈里,两人低调地坐在角落,守着一盘干果咔嚓咔嚓地磕,边吃边盯着叶小泉忙碌的背影看。 看了半晌,华俸才悠悠开口,轻声问道:“喏,你看了许久,有没有发现些什么?” 谢汐岚沉浸在干果的滋味里,懒散地晃晃脑袋,否认道:“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华俸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伸手夺走那盘干果碟子,在抱怨声中指了指叶小泉,嘀咕道:“你集中精神,仔细看看。” 谢汐岚无奈地搓了搓脸蛋,瞪大眼睛望着叶小泉,恨不得将他看出个窟窿。 叶小泉察觉到两道目光十分明显从角落投来,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 在发现是谢汐岚与华俸后,他诧异地愣了一下,继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收拾碗筷。 谢汐岚望着叶小泉勤劳的背影,欣赏地点点头,肯定道:“我发现他对待工作全神贯注,无比用心,是个做跑堂的好苗子。” 华俸一听,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谢汐岚的额头,压低声音怒道:“净说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谁让你观察这个了!” 谢汐岚哎呦叫了一声,吃痛捂住额头,委屈道:“那你让我看什么嘛!” 华俸谨慎地凑到谢汐岚耳畔,小声说:“你看他背影啊,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谢汐岚一头雾水,只得再看了叶小泉几眼,缓缓摇头道:“不觉得。” 华俸忍无可忍,明示道:“你再仔细瞧瞧。这个叶小泉,有些角度看上去,跟时墨好像啊。” 谢汐岚呆呆地眨了眨眼,从筷筒里摸出一根竹筷,咬着筷尖,皱紧眉头,盯着不远处叶小泉略显紧绷的后背,双眼如炬地看了好久。 半烛香后,她收回目光,看向神色紧张的华俸,迟疑开口:“不像啊,哪里像了?你该不会是得了相思病,看谁都有几分像时墨吧。” 华俸怔愣地听着,无辜地眨眨眼,不免自我怀疑起来。 她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认真打量起叶小泉稍微僵硬的干活动作。 少顷,华俸阖上瞪得发干发涩的眼睛,心有不甘地嘟囔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谢汐岚见华俸不再纠结,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闪电般拿回被抢走的干果碟子,一边痛快地咔咔磕干果,一边语重心长地开解道:“你要是真放不下时墨,就把他叫回来嘛。眼瞧着也数月过去,他那身板早就养好了,活蹦乱跳着呢。” 华俸闻言,抓起一把未剥壳的干果,直直往谢汐岚的嘴巴里塞去。 “哎你干什么!唔——”谢汐岚左挡右挡,狼狈不堪。 “我让你乱说话!叽里呱啦的!”华俸火冒三丈,气急败坏。 “唔!唔唔!唔唔唔……!” 不远处的叶小泉见状不由地轻舒一气,收回心神,稳步穿梭在食客中。 片刻后,他抬起没端盘子的那只手臂,快速擦了擦额头隐隐冒出的冷汗。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