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岁暮天寒,滴水成冰。街头巷尾开始置办年关的东西。 华俸带着一众伙计们商量冬季菜品和过年彩头,大家们热热闹闹好不快活。 不过,她在百忙之中细心发现,最近叶小泉有点奇怪。 比方说,前些日子,后厨的李师傅回老家一趟,厨房人手不够,叶小泉便被她派去帮忙。 结果叶小泉去了后院不久,一声凄厉的尖叫便突兀传来。吓得满堂食客连呛几口,华俸手中的算盘也差点砸在地上。 华俸火急火燎地赶到后厨,还未瞧清发生了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倏然笼罩住她。 下一瞬,她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 华俸诧异地瞪圆眼珠,使劲扒拉抱住她的人,呵斥道:“做什么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上来就动手动脚,小心老娘掰断你的咸猪手!” 谁料,叶小泉委屈不已的哽咽声在她的头顶闷闷响起。 “花掌柜,我我我,我害怕!” 华俸一愣,原来抱住她的人是叶小泉。 她一边推他,一边不明就里地问:“你怕什么?” 叶小泉将圈住华俸的手臂收了收,无视她的无声抗议,抽抽搭搭可怜巴巴:“我我,我怕鸡!张铁柱非要让我杀鸡,我见了鸡就腿软,更别提杀生了!” 华俸听着他字字含泪的哭诉,头疼不已,只得安抚地拍拍他宽厚的后背,温声道:“好好,咱们不杀鸡哦,让张铁柱自己动手。” 然而叶小泉嘴巴一扁,更委屈了:“花掌柜,我见不得血!张铁柱杀鸡,我看着也会怕!” “啊?”华俸彻底懵了,不可思议道,“你怕血?” 叶小泉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直叫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花掌柜该不会是嫌弃我怕鸡怕血,不想要我了吧!你自己不也说过,见血不吉利吗!呜呜呜……” 华俸:“……” 她认栽地叹气,服软道:“对对,这话是我说的。要不你别在后厨帮忙了,天天看他们杀杀杀的,虽然杀的是家畜,可你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别哭了!我叫张铁柱给你煮一碗蛋羹,缓缓惊吓,昂。” 叶小泉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拥抱,眨着一双泛红的凤眼,惹人怜惜地抿紧薄唇,乖顺地嗯了一声。 华俸抚了抚胸口,心中直犯嘀咕:“这叶小泉从前有这么怕鸡吗?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不过她对琐碎小事向来不上心,这件插曲就随便翻了篇。 但叶小泉的奇怪之处显然不止这一点。 怕鸡的事才过了没几日,叶小泉又咋呼起来。 这次华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尖叫声响起时,她不紧不慢地放下算盘,合上账本,踱着碎步缓缓走到门外,找寻叶小泉的身影。 只见,在不远处的商铺采买物品的叶小泉,抖得像个瘟鸡似的,颤颤巍巍双手抱头,手里的东西撒落一地。 叶小泉的余光瞥见向他走来的华俸,也顾不得满街的视线,像一只恋主的大狗似的,直挺挺地冲到华俸面前,又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华俸被他当街一抱,瞬间急了,手忙脚乱地扒拉他。 “喂!你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抱人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叫他人怎么想!” 叶小泉恍若未闻,温热的胸膛将华俸贴得更近。 华俸气恼又无奈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怎么回事,街上有活鸡在飞不成?” 叶小泉将脸埋在华俸的青丝间,轻轻晃了晃头,鼻尖拂过乌发的馨香,无辜道:“不是,没有鸡,但是有狗!我怕狗,从小就怕,见了狗就吓得走不动路!” 华俸呆滞地听着,讷讷道:“你竟然怕狗?” 叶小泉别扭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试探道:“花掌柜,知道我怕狗后,你会赶我走吗?” 华俸费力地转了转脑袋,从他的手臂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他方才路过的铺子。 只见一只雪白的毛绒小狗,瞪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木呆呆地望着他俩。 发现华俸的目光后,小狗呜汪呜汪叫了几声,而后小脑袋一晃,扭着肉墩墩的屁股跑走了。 “…………” 华俸一言难尽地清了清嗓子,摁住心底的火气,问道:“叶小泉!这么小的狗你也怕!” 叶小泉轻轻哼唧一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语气中竟带上一丝撒娇的意味:“我小时候被小狗追过,之后见到狗就怕,刚出生的奶狗我也怕得紧。花掌柜,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怕狗,就嫌弃我了吧……” 华俸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纵然内心觉着他的理由十分奇怪,但又无从挑剔。 叶小泉怕狗怕成这样,她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小时候心里留下的坎,她没资格因为他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就指责挑剔他。 “罢了罢了,”华俸释怀地摆摆手,体谅道,“我不因为这个嫌弃你。” “真的?”叶小泉扑闪着明亮的乌眸,喜出望外。 “真的,怕狗不丢人。我还怕虫子呢,”华俸无所谓地耸耸肩,挣开他的怀抱,提步走向客栈,悠悠说道,“一会儿叫李师傅给你盛一碗热酪,昨儿个新出的甜品,你尝尝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叶小泉闻言一乐,热情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华俸后头,一前一后回了客栈。 * 经过这两件事,华俸发现,叶小泉此人,怕鸡怕狗怕见血,胆子比针尖还小。 但她万万没想到,叶小泉胆子比她以为的还要小得多得多。 轰隆—— 嚯嚓—— 噼啪—— 夜晚乌云忽至,电闪雷鸣,雷电声劈在瓷洲上空,好不吓人。 华俸斜坐在矮榻上昏昏欲睡,谢汐岚和乐盈围在案几边,懒洋洋地吃着糕点,摆弄白天搜罗的小玩意。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谢汐岚突然一顿,警觉地看向屋门,低声道:“有人往这边来了。” 华俸和乐盈皆是一愣,不知何人会在大雨倾盆的夜晚来此处。 少许,细碎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停在华俸房屋外,而后阵阵敲门声响起。 屋内三人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谢汐岚慢慢握住腰间的小刀,乐盈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瓷瓶。 华俸定了定心神,抄起一只铜烛台,缓缓靠近房门,厉声问道:“谁在敲门!” “是我啊,小泉啊!” 叶小泉的抽泣声夹杂了淋漓的雨落,幽幽传入三人耳中。 屋内三人顿时傻眼,面面相觑,不知要说什么。 沉默片刻,谢汐岚忍不住开口道:“叶小泉,大半夜的你敲花掌柜的房门干什么!” 轰隆! 惊雷骤然响起,划过暗沉的天际。 叶小泉嗷呜一声惨叫,凄惨道:“我怕天黑打雷!好吓人啊!” 谢汐岚愣住,诧异道:“你堂堂八尺男儿,还会怕打雷?” 咔嚓! 一道闪电打来,霎时将黑夜照亮如白昼。 叶小泉又是一声哀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瑟缩道:“我不仅怕打雷,也怕打闪!呜呜呜……” 华俸忧郁地扶住额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汐岚沉沉地长叹一声,颇为惋惜地摇头。 乐盈实在看不下去,走到门前,询问道:“你再怕,也不能来敲花掌柜的房门啊,男女有别,你怎能如此不拘小节?” 叶小泉懵懂的声音传来:“乐老板冤枉我了,花掌柜在我心里,犹如再生父母,我视她为母亲一样爱重,从无半点逾矩之心啊!往日在家时,打雷下雨,父亲母亲皆会陪我 ,如今我漂泊在外,一时情急只能找花掌柜了……呜呜呜。” 乐盈瞠目结舌:“……” 华俸已被叶小泉一惊一乍的诡异言行折腾得麻木不已,认栽地打开房门,将淋成落汤鸡的叶小泉喊进屋,递了一杯热茶给她。 叶小泉眼泪汪汪地小口啜茶,时不时又啜泣几声,看得在场三人皆是于心不忍。 华俸沉默地看了看叶小泉,又瞪了瞪杵在一旁的二人,以目示意她们想点东西聊一聊。 谢汐岚和乐盈大眼瞪小眼,绞尽脑汁想了又想。 半晌后,乐盈一拍脑袋,热情道:“我们如今正好四个人,不如打花牌吧!” 华俸和谢汐岚一怔,惊恐地看向乐盈,连连摇头道:“不行!” 乐盈不满地撇嘴,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谢汐岚指着她咬牙切齿:“你还有脸问!每次打牌,都是你一人独赢,我们都是冤大头!” 华俸狠狠附议:“就是!你这个花牌老油子,一人赢三家,我们才不上你当!” 乐盈细眉微皱,嘲讽道:“你们输不起是不是,技不如人就直说,不要赖我牌技好。” 华俸和谢汐岚闻言,对着乐盈又是一通陈情激昂的指责。 三人你来我往地吵了半天,只听叶小泉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花牌是什么?我好想玩玩看啊……” 乐盈一听,乐得眉开眼笑,立即说道:“你们瞧,叶小泉都说了想玩,我们就陪他玩一玩,省得叫他对外面的雷声担惊受怕。” 华俸和谢汐岚看着叶小泉闪闪发亮满怀期待的眼眸,心下一软,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一炷香后。 “胡了。” 叶小泉唰地亮出牌面,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懵然道:“自摸胡牌翻几番?” 乐盈目眦欲裂地夺过叶小泉的牌,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最终不忿地耷下肩膀,喃喃道:“唔……好像是两番?” “哦,那一人两筹,”叶小泉顺口道,“你们总共给我六筹。” 乐盈眯起眼睛打量叶小泉几眼,嘟囔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华俸和谢汐岚幸灾乐祸地看着乐盈,悄悄用目光交流:“她也有吃瘪的时候,啧。” 又一烛香后。 啪! “胡了,杠上开花。” 叶小泉利落地将牌撂在桌上,明晃晃地向众人展示。 其余三人皆心里发堵,眸中冒火地瞪着一脸无辜的叶小泉。 谢汐岚恶声恶气道:“叶小泉!你是不是装新手! ” 叶小泉歪了歪脑袋,莫名道:“没有啊。” 乐盈喘着粗气,不甘道:“难不成你是雀神下凡,花牌童子转世?怎么一出手就是杠上花!” 叶小泉羞涩地笑了笑,谦虚道:“可能是今天行大运吧。” 华俸木然地看着乐盈,丧气道:“杠上开花是几番?” 乐盈飞速一算,脸色灰白地寒声道:“八,八番……” “格老子的!老娘不玩了!”谢汐岚气呼呼地一锤桌面,不爽道,“再输下去,老娘的武道馆都要当出去了!” 乐盈看着,也有模有样地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下一刻,她的小脸因为手痛而皱了起来,吃痛地倒吸冷气,嘶声道:“老老,老娘也不伺候了!吴大花,你的伙计你自己管去吧!我们要回家了!” 华俸见状,一个蹦高跳起来,一边高呼,一边急忙去阻拦她们飞速离开的身影。 “哎!你们两个先别跑!走之前要把输掉的银子结清嘞!不许给叶小泉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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