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洲的日子如流水般走得飞快,眨眼间便来到十月中旬。 乐记布庄大张旗鼓地开业,店外挂着一张巨大的横幅——“湘阳乐记布庄,只此一家分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店面醒目的标语和新奇靓丽的布样引得全城女子们蜂拥而至,将店门围得水泄不通。 华俸和谢汐岚抽空去瞧了一眼,被布庄里熙熙攘攘的场面吓了一跳,赶忙从人堆里挤出去,心有余悸地躲到客栈里嗑着瓜子闲聊起来。 “乐盈还真有两把刷子,”谢汐岚佩服道,“生意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属于血脉传承了。” “我看她拨算盘的手指都要擦出火星子了,敲得那叫一个噼里啪啦,”华俸揶揄道,“银子入账的清脆声叮铃咣当,忒好听了。” 谢汐岚大笑起来,正欲继续调侃,客栈里食客的呼喊声却悠悠传来。 “花掌柜,结账!” “李公子,这就来!”华俸立马把谢汐岚丢在一边,兴冲冲地去大厅招呼宾客。 “哎——你这个人真是的,”谢汐岚望着华俸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嘟囔道,“先前还说雇一个俊俏的伙计顶替我呢,人呢?怎么没人来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华俸边敲算盘边反驳,“来找活的人可不少,是我没瞧上他们。” 谢汐岚嘁了一声,不屑道:“吹吧你就。信你就怪了。” 华俸慢条斯理地解释:“你别不信,真的。要不身形太瘦,要不个头太矮,要不长相太凶,要不口音太重。跑堂的伙计也代表着客栈的形象,我肯定要找个瞧着喜庆的,给客人们留下好印象。你说对吧。” 谢汐岚啧啧称叹:“还是你借口多,我自愧不如。” 华俸不气反笑:“才不是借口,这是生财之道。” 谢汐岚摇了摇头,犀利点评道:“不不不,我看你是按时墨的样子挑人,自然是一般男人入不了你的法眼咯。” 噼啪打击算珠的指尖一顿,华俸没好气地白了谢汐岚一眼,有点想抄起账本敲敲她脑袋,让她清醒一点。 谢汐岚见状,挑衅地努了努嘴,阴阳怪气道:“瞅什么瞅,再瞅我就把你的客栈吃穷!” “就你?”华俸轻蔑地冷哼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汐岚一拍桌子,有样学样地哼了一声,挖苦道:“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就赶紧招一个跑堂的来啊,别用那些花里胡哨言之凿凿的幌子忽悠我。” 华俸被这么一说,心中腾的一声冒起暗火,愠怒道:“招就招,还怕你不成。罗里吧嗦的,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好哇,那就这么定了!” “定就定!我吴大花把话撂在这里了,下一个上门找活干的人,甭管他是什么歪瓜裂枣,我都招定了!” “行啊,到时候你别反悔!” “嘁,我才懒得挑三拣四呢。” “哼,我就擦亮眼睛等着咯!” …… 正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时,客栈前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在门口停顿稍许,抬头打量了一下店内的装潢,脚步迟疑地走了进来。 华俸的余光瞄到此人,立即停止与谢汐岚的拌嘴,摆起客气的笑容,看向来人,亲切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只见对方犹豫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显拘谨道:“请问你是掌柜的吗?” 华俸不明就里,微微点头。 年轻的小伙子脸上浮现一丝紧张,紧张中又透露出一点儿羞涩。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华俸,轻声问道:“掌柜的,你店里缺人手吗?” “诶?”,华俸闻言一怔。 “嗨呀,择日不如撞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谢汐岚倒是乐了起来,调笑地打量青年几眼,扭头盯着华俸,揶揄道,“花掌柜,说曹操曹操到,你店里的跑堂这不就来了?” “啊?”华俸措手不及,一时没有反应。 谢汐岚感慨万分,摇头晃脑道:“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花掌柜?”青年局促地看向华俸,试探道,“您看,这是什么情况?” 华俸内心隐隐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力感,然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她只好扶额点头,认命道:“店里缺个跑堂的,你可以吗?” 青年的眼睛登时一亮,感激不已地点头,诚恳道:“可以可以,我什么都能做!” 华俸见他身量颀长、浓眉大眼,虽然细皮嫩肉、一脸文弱,但总归是瞧得过去,站在店里也算增添不少风光。 她满意地颔首,询问道:“你贵姓,怎么称呼?” 青年眨了眨眼睛,一脸纯真地反问:“花掌柜尊姓大名呢?” “嗯?”被他不答反问,华俸诧异地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释然了,“你担心我这里是个黑店吗?放心,我吴大花不做见不得光的生意,也不会克扣伙计们的月钱。” 青年松了一口气,白皙的面庞漾起灿烂的笑容,欣喜道:“谢谢花掌柜的体谅。在下全名叶小泉,老家在渭水,二七后离家闯荡。前些日子在附近遇着山贼,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只能来就近的瓷洲找点活干。” 华俸和谢汐岚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当下便拍板定音,叫他在客栈后院的矮房里落脚歇息,明天正式上班。 叶小泉又惊又喜,当场洒下几滴热泪,直言花掌柜是他的再生父母,发誓愿为花掌柜和客栈抛头颅洒热血。 华俸连连摆手,表示不需要年轻小伙子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尚未婚配当不得他的“再生父母”。更言明若遇着事儿了大家还是保脑袋要紧,见血实在是不太吉利。 谢汐岚在一旁听着,深感无语至极:“花掌柜,人家叶小泉就是随口一说,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啊。你能别这么自然熟吗?” * 自从客栈里有了叶小泉之后,华俸的这个掌柜当得是越发如鱼得水,好不舒坦。 叶小泉一人顶仨,堪称客栈的重要支柱,将店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华俸只需要做个甩手掌柜即可。 因此,她闲来无事便去武道馆和布庄晃悠,惹得谢汐岚和乐盈分外眼红。 十月末的一天,谢汐岚和乐盈终于忍无可忍,齐齐杀向客栈,对华俸口诛笔伐,试图撬叶小泉的墙角。 “小泉,过来一下,”谢汐岚笑眯眯地看着给食客们端茶添水的叶小泉,慈祥地招招手叫他过来。 叶小泉应了一声,乖乖跑到三位女老板面前,老实站好。 华俸如今看叶小泉,是越看越满意,不由得自豪道:“小泉呀,你要是累了,就去后院歇一会,下午客人不多,别累着自己。” 叶小泉听话地眨眨眼,神情有些懵然。 乐盈轻轻扬起下巴,仔细端详后,细眉一挑,甜甜问道:“小泉,如今花掌柜给你开的月钱,够用吗?” 叶小泉忙不迭点头,说道:“花掌柜出手大方,月钱给的很多。” “哦,这样啊,”乐盈若有所思,杏眸微眯,悄声道,“花掌柜给你的,我翻倍,你来我的布庄吧。” 华俸和叶小泉齐齐愣住。 乐盈掩唇轻笑,再接再厉道:“你还尚未娶亲吧,在我这里多赚些月钱,早些时日备齐彩礼钱,何乐而不为呢?” 叶小泉面露难色,支吾道:“可是,我还是想在花掌柜手下干活……” 华俸闻言,骄傲地拍了拍叶小泉的手臂,对乐盈嘲讽道:“别想挖墙脚了,小泉可是慧眼识珠的人。他知道我是个好掌柜,跟着我有肉吃。” 谢汐岚的双眼灵活一转,开口道:“小泉,花掌柜开的月钱,我给你翻两番,你来我的武道馆呗?” 华俸、乐盈和叶小泉都震惊地看向谢汐岚。 华俸不可思议道:“小胡,你没说错吧?” 乐盈惊疑不定道:“三水,你的武道馆总共才挣了几个钱,给伙计那么多月钱,你喝西北风去吗?” 叶小泉惊慌失措道:“胡老板,我我我,花掌柜对我挺好的,我不——” “翻三番,”谢汐岚冷不丁出声,目光坚定,追问道,“来不来?” 叶小泉抖了抖,艰难道:“不了,我——” “四番,”谢汐岚眉头紧蹙,质问道,“怎么样?” 叶小泉闭紧双目,苦涩道:“我不——” “小泉啊,”华俸赶忙截住他的话,惋惜地拍了拍手,诚恳道,“整整四番呢,你就去吧。你在我这里干多久才能挣到四番的银子啊。” 叶小泉傻在原地:“啊?” 谢汐岚也傻了:“哎,吴大花,哪有你这样子的老板诶!” 华俸甩了甩头发,仿佛陷入极大的纠结中,良久缓缓吐出一句:“人呐,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小泉,你说对吗?” 乐盈见谢汐岚一脸惊恐,心下了然,开始煽风点火:“就是嘛,小泉,听我和花掌柜的,去给胡老板打杂吧,一个月赚四个月的,一年就是赚四年的。我听着都心动了呦。” 谢汐岚一看,赶忙摆摆手,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别别别,大家别当真,我就是开个玩笑,哈哈哈哈。” 叶小泉也受了不少惊吓,赶忙脚底抹油,从她们面前消失,回到大厅里跑堂去了。 华俸自觉自己误打误撞收了一个忠诚的帮手,很是自得,心中暗喜地望着叶小泉忙里忙外的背影,越看越稀罕。 走神之间,她听见乐盈疑惑地低喃一声。 “我怎么觉着,这个叶小泉的背影,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华俸不明所以地看向乐盈,发现她托着面颊,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叶小泉。 “在我眼里。他虽是一副生人面孔,但他的身形体量,我却觉着在哪里见过似的,”乐盈喃喃自语,“之前我未得空仔细看过他,方才一望,竟似曾相识……唔,我经商多年,眼力也算是毒辣,见过的人皆是过目不忘。可我为何偏对叶小泉的脸毫无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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