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树上的华俸听了宁辰安的话陷入胡思乱想。 站在树下的齐术听了宁辰安的话不禁气极反笑。 齐术面色霜寒,冷厉地盯着宁辰安,沉声道:“臣与乾卿阁对皇上忠心耿耿。然而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暗生不臣之心的只怕是另有他人吧。” 宁辰安闻言大怒,厉声呵斥道:“信口雌黄,口出妄言!澄国皇室岂容你指摘。” 齐术毫不退让,义正言辞道:“三殿下可敢扪心自问,经手此案后从未徇私舞弊?” 宁辰安眉头一拧,讥讽道:“齐大人可敢对天发誓,从旁协助本王时从未假公济私?” 两人皆是分毫不让,直直看向对方眼底,试图从对方眼中抓取丝毫动摇与端倪。 华俸惊天霹雳般怔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们这哪是月下私会,分明是夜里升堂。 一主一从,互相猜忌,心生暗鬼。 瞧着他们这幅势如水火的德行,华俸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全被风吹了去。 她坐立难安地靠在树干上,并不想继续偷听他们谈话。 “这两个人明摆着要朝大不敬的方向说去,我要是被他们发现,恐怕小命就保不住了。” 华俸在树上惶恐不已,齐术与宁辰安则在树下继续试探彼此。 齐术并未直接回答宁辰安的反问,只抛出下一个问题:“三殿下,我知你心中怀疑,幕后主使与时府有关。但目前的调查线索皆指向苍山牧府,你为何一口咬定时府与此案脱不了干系?难不成,是因为在观月山庄撞见时府二公子的缘故?” 宁辰安睨了齐术一眼,随口道:“我自有我的消息门路,时府确实有插手此案的嫌疑。倒是你,从始至终认定牧府是幕后主使,极力为时府开脱,真是用心良苦。” “时府?牧府?”华俸不由地再次竖起耳朵,心中默念,“菩萨保佑,观音保佑,我就多听几句,只求不要让他们发现我。” 齐术嘴角一扬,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宁辰安一眼,嘲讽道:“我不过是依着调查的证据判案,却不想被你反咬一口。三殿下,你居心何在?满朝文武皆知你与二殿下不睦已久,此番你有失公允地定时府的罪,究竟是因为偶遇时墨,还是因为二殿下的缘故,你我心中都有数。” 宁辰冷轻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既然齐大人如此揣测我,那我也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口口声声说证据确凿,牧府与此案逃不了干系,究竟是因为证据真切,还是因为太子的缘故,我心中也有几分明了了。” 这一来一往的言语交锋中透露的信息有点密集,听得华俸脑中一团乱麻。 宁辰安的意思是,二殿下和时府与此案有牵扯? 而齐术的意思是,太子和牧府才是幕后主使? “天爷啊……” 华俸在心底喃喃。 皇上正值盛年,龙体康健,皇子们却一个两个都不安分了。 难怪时墨说,皇上不喜羽翼渐丰的皇子们插手此案,难不成皇上心里也是知晓一二的? 华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搓了搓胳膊。 天家的事,还真是深不见底,祸福莫测。 之后宁辰安与齐术争执了些什么,华俸不敢妄听,只默默捂住耳朵,遥遥数着天上的星星。 数道百八十颗时,树下的交谈声终于停止,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树林里。 华俸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探头探脑地环视四周,确定附近无人,才蹑手蹑脚地从树上滑下。 她心有余悸地撩起汗湿的额间发,抬起袖子擦了擦挂满汗珠的额头。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传来。 “你都听见了?” 华俸如堕冰窟,哆哆嗦嗦地向后看去。 是时墨。 华俸膝盖一软,立刻就要瘫倒在地。时墨一个箭步快速上前,稳稳扶住她,小声道:“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华俸靠在他的怀里,渐渐缓过来,忍不住话中含泣道:“你作何冷不丁地吓我,我,我方才快要吓死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时墨扶着她,慢悠悠在树林里穿行,温声道:“我从你爬树的时候就发现你了。” 华俸一怔,惊呼道:“你一直跟踪我!” 时墨轻笑几声,承认道:“对,想看看你有多大胆。” 华俸却并没生气,而是关心起另一个问题:“那你听见宁辰安和齐术交谈的内容了吗?” 时墨微微颔首,说道:“他们的猜忌并无道理。只不过各执一词,互不退让,是我没想到的。” 华俸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纳闷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对时府与牧府的怀疑,都是有凭据的?” 时墨摇摇头,否认道:“我对此事并无看法。只不过能从他们言语中听出些门道来。” 华俸不明就里,疑惑地盯着时墨。 时墨缓缓道:“他们如今都过于相信自己手上的证据,可能会栽进有心人设计的一个陷阱里。可能此事并非一家所为,而是多家勾连,混淆视听。” “这么吓人的吗?”华俸听得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气。 “现下已是初见成效了,不是么?”时墨目光一凛,语气带了一丝讥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就快要等不及收起这张精心布局的网了。” 华俸细细琢磨了一下,胆战心惊地问道:“犯人和宝物都没找到,幕后主使更是没被捉出,收网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啊。” 时墨的眸色越发晦暗,话语间浮上一丝黯然:“因为鱼已经入网了。声东击西,一石二鸟,真是好阴狠的心计,好毒辣的算计。” * 东方既白,朝日初上。 华俸又是一夜未眠。 时墨昨夜搬去耳房,她一人在床榻辗转反侧,心中的情愫与朝堂的阴谋扰得她心烦意乱。 见天色渐明,她顶着泛青的眼圈跳下床,推门去寻时墨,却发现他并不在院中。 华俸惊疑不定地杵在院子里,愁苦地叹了一声,认命地坐到石凳上枯等。 半个时辰后,时墨的身影慢腾腾地出现在宅院门口,手里拎着两个食盒。 华俸见状,心下一松,迎上前询问道:“你方才出去,做什么去了?” 时墨提了提食盒,慢条斯理道:“去堂食处拿早膳啊。我们与宁辰安他们还是不要碰面为好,今日的午膳晚膳我们也在院里吃,明日便启程下山,离开月山。” “这么匆忙?”华俸惴惴不安,连食盒里喷香的点心也没心情吃了。 “事急从权,宁辰安既已撞入他们网中,幕后主使不日定会出手。我们在这里并不安全。”时墨沉吟道。 华俸咬了一口包子,愤愤道:“他们为何偏要对宁辰安下手?他在诸位皇子中向来不出挑,连皇上也不曾对他多加倚重,真是莫名其妙。” 时墨喝了一口豆浆,感慨道:“天家内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非就是觉着宁辰安碍着他们的道了。” 华俸实在琢磨不清这一层层利害关系,也不愿在旁的事上多思多虑。她闷闷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专心致志地吃起饭来。 时墨心中纵然有万般念头划过,但能说出口的只有一二。他静静地注视华俸,犹豫片刻,还是放弃开口。 相对无言的早膳过后。 华俸与时墨不愿继续惹宁辰安猜忌,便决定不在山庄闲逛,只老实待在庭院。 华俸闲得无趣,眼瞧着庭院的梧桐树干云蔽日,不禁心痒难耐。 她见时墨在庭院的另一隅神态专注地拭剑,并不注意这边的动态,于是麻溜将袖子一挽,身形利落地噌噌几下爬上树干。 “树上的风景可比院子里的强多了,”她怡然自得地嘀咕,“正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虽站在树顶,但月山周围的景色可是被我尽收眼底,不错不错。” 时墨满腹心事地擦拭好长剑,一抬眼发现华俸消失在原地,短暂地怔愣后抬眼望去,只见她美滋滋地倚在树上,优哉游哉地摘着树叶吹叶笛,玩得不亦乐乎。 他了然一笑,将长剑放下,足下轻点,御轻功飞至树干的另一侧,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华俸听见身旁一阵风声过耳,接着时墨便轻巧地落在对面的树杈,她噗嗤一笑,揶揄道:“你怎么不继续摆弄你的宝贝长剑了?” 时墨抬了抬眉梢,摘了一片梧桐叶,在手中折了几折,放在嘴边有样学样地吹起叶笛。 华俸刻意地喔了一声,假装捧场道:“好听,真是好听,若非我亲眼所见,定以为是天上的谪仙下凡吹奏一曲。” 时墨听出她的调侃,施施然止住音,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可惜我不过是鹦鹉学舌,仿了你的曲调,谁料被你用来变着法地夸耀自己了。” 华俸粲然一笑,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她抚了抚手心的叶笛,柔声道:“这叶笛的曲子,是我母亲教我的。当时我还很小,她坐在湖畔吹,我坐在一旁学。” 时墨饶有兴致地问道:“这首曲子可有曲名 ?” 华俸微微一顿,轻声道:“有啊,母亲说,此曲名为朝暮。” 母亲曾说,在母亲的故乡瓷洲,朝暮是有情人吹奏的曲子。 愿得一人,朝暮相见。 灿烂的光辉穿透云层,洒落在苍茫青峦之间。 时墨的容颜在日光下夺目耀眼,让人目眩神迷。 华俸内心突然泛起一股羞涩,她不着痕迹地偷瞄时墨几眼,好奇他是否闻弦知雅意。 她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时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颇为欣赏道:“曲名甚是淡雅,不知有何寓意?” 华俸:“……”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很是失落地瞥着他,质疑道:“你自己猜不出?” 时墨认真思量稍许,在华俸暗含期待的目光中,疑惑地摇摇头,真挚道:“猜不出,不如你告诉我吧。” 他想得美! 华俸心中的暗火倏地升腾起来。 真恨他是一块榆木脑袋!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时墨探出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声道:“你瞪我作甚?” 华俸啪地拂开他的手,气哼哼道:“猜不出?那就猜一辈子去吧!这么明显都猜不出,笨死你得了!” 时墨:“?” 正当华俸气急败坏准备下树时,宅子附近突然传来脚步声,继而有人冲进庭院,直奔正房门口。 时墨乌眸一凝,抚着华俸的手臂从树上徐徐落地,抬声呵斥道:“来者何人,为何不通报姓名。” 正欲推开房门的人骤然一顿,飞速转身,环顾四周,看到时墨时眼睛一亮,匆忙向他走来。 竟然是谢沄岄。 时墨和华俸皆是一怔,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等着他主动表明来意。 谢沄岄额上满是汗珠,匆匆抬手行礼,急切道:“月山周围遍布不少刺客,此时正在观月山庄附近蛰伏。你们二人不要在此处逗留,赶紧与我去三殿下处商量对策。” 华俸娇躯一震,惊诧道:“刺客?你们怎么会知道刺客在附近?” 突逢此等变故,谢沄岄摆着一副苦瓜脸,愁云满面道:“是谢汐岚,她听见了月山中出现数十人的脚步声和刀戈声,心下起疑,便前来知会我。” 时墨闻言,哼笑一声,毫不意外道:“那些人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谢沄岄很是莫名,迟疑道:“那些人?是指哪些人?” 时墨俊眉紧蹙,黑润的凤眸中一片冷然。 他望着远方山雨欲来的天色,哑声道:“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来者是螳螂还是黄雀,今晚便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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