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山上空乌云压顶,天际一片阴霾。 三人赶到众人聚集处时,大内侍卫已把庭院围成铁桶般,众人神色都很是凝重。 推门而入,宁辰安与齐术正在高声争执,谢汐岚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听着。 谢沄岄带着时墨与华俸进来,屋内的争执声霎时一顿,宁辰安与齐术冷冷睨了对方一眼,不欲继续多费口舌。 谢汐岚看见时墨与华俸,当即舒了一大口气,立刻起身,健步走到华俸身边,拉起她的手腕便往屋外走。 华俸哎了一声,不情愿地甩甩手臂,试图挣脱谢汐岚。然而,谢汐岚的手掌宛如手铐死死箍在她的腕间,令她挣脱不得。 华俸登时就不乐意了,愠怒地拖住谢汐岚的脚步,质疑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拉我出去?” 谢汐岚扭头打量华俸几眼,凑到她身侧,耳语道:“你若是不想惹祸上身,就跟我离开这屋子。他们要谈的事,不是你与我能够听的。” 华俸自然不信,反问道:“他们要商讨的是应付刺客的法子,有什么不能听的。” 谢汐岚却面如土色地摇摇头,凝重道:“但刺客主使的身份,你想知道吗?就算你想知道,可是你敢听吗?本来与你我无关的事,若我们非要多听一嘴……我想你也知道,许多事,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华俸虽心下有所猜测,但听谢汐岚如此直白地讲出来,不免心中生寒。 她想起时墨先前同她讲的那番话,心有余悸地冲谢汐岚点点头,悄声道:“他们的事,我们不听就是了,走走走,我们去院子里乘凉去。” “孺子可教也,”谢汐岚见华俸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时墨的余光瞥见她们离开,目光转向眉头紧锁的宁辰安,低声问道:“三殿下,今天之事,你是何想法?” 宁辰安面色铁青,狠狠咬牙,重重一拍案几,怒意勃发道:“我竟不知那群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在此处设下埋伏。” 齐术觑了宁辰安一眼,冷冷道:“那群人是指哪群人?三殿下一向锋芒不露,树敌不多,想借此机会要你性命的,你可心下有数?” 宁辰安双手紧握成拳,目中闪过一丝狠厉,沉声道:“自然是我的二哥,澄国的二殿下。除了他,还会有谁。” 时墨眼睫微垂,静默不语,作沉吟状。 齐术轻哼一声,轻抬眼帘,但笑不语。 谢沄岄一头雾水,左瞧右看,不敢出声。 宁辰安听到齐术的冷哼,不免心中暗暗恼怒,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这么笑,是作何意?” 齐术手掌轻抬,愁闷地抵在额心间,低语道:“不止你的二哥想对观月山庄动手,恐怕你的大哥也蠢蠢欲动。” 谢沄岄越听越不对劲,谨慎地出言道:“齐大人,你这番猜测实在有些胆大,还请慎言。” 宁辰安却是稍作思考后恍然大悟,用指节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沉沉地吐息。 时墨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宁辰安的神色。 宁辰安心烦意乱地端起一盏茶,艰难地吞咽几口,润了润嗓子,复而开口道:“若确有太子安排的人手,我想也并不是冲我性命来的。” 齐术扬起眉梢,神情颇为意外地看了宁辰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附和道:“他只是想要那件宝物罢了。左右他惦记的不是你的命,而是圣上的东西。不过仔细一琢磨,他的胆子也真是不小。” 宁辰安闻言一哽,怏怏地闭了嘴。 谢沄岄听到此处,迟疑着开口道:“为宝物而来?宝物不是没找到吗?他们如何知晓宝物的方位?” 齐术闻言,目光复杂地瞥了谢沄岄一眼,言简意赅道:“此事一言难尽。宝物我们早已找到,只不过对外放出假消息称未寻得宝物罢了。” 宁辰安接话道:“但随行的人里有奸细通风报信,将找到宝物的消息传了出去。” 时墨此时插话道:“依你们的意思,太子是为了宝物而来。那二殿下是……” 齐术悠悠接上:“是为了物和人呗。” 谢沄岄总算理清了思路,愣愣地啊了一声,诧异道:“太子是想明抢暗偷,而二殿下是想谋财害命?” 齐术慢悠悠颔首,看似赞赏实则挖苦道:“你倒是明白得很及时么,脑袋挺灵光。” 谢沄岄丝毫不知他的言外之意,傻呵呵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自谦道:“哪里哪里,不及齐大人的一半。” 齐术闻言一愣,顿时对他无话可说:“……” 这对话听得宁辰安也甚是无语,他烦躁地轻咳几声,打岔道:“如今最坏的情况便是有两帮刺客埋伏月山,待天黑后便动手。若他们碰在一起,自乱阵脚,反倒有利于我们应对。” 时墨点点头,沉吟道:“只怕他们错开行动,令我们措手不及,自顾不暇。” 齐术却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道:“那我们便逼他们同时动手,掌握主导,反将一军。” 谢沄岄单纯的小脑袋瓜显然是跟不上这群老谋深算的狐狸们的思路,呆呆地问道:“我们要如何逼他们同时动手?” 齐术看向谢沄岄的目光越加复杂,甚至流露出一丝怜爱。 他轻轻摇了摇头,感叹地嗐了一声,勉强耐心道:“放火。将宝物的藏匿之处放火烧掉,他们定会摁耐不住,强行出手。不过今日天色阴沉,恐会有暴雨,因此需抓紧时间安排妥当。” 宁辰安与时墨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沄岄却惊呼出声,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疑惑道:“那,那怎么行!火势一旦烧起,会将宝物也烧毁的!” 话音一落,宁辰安看向谢沄岄的目光里也浮现一丝慈祥和些许同情。 他起身拍了拍谢沄岄宽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谢公子,不要只顾着提升刀法,有空时也要多吃点核桃。” 谢沄岄:“?” 时墨薄唇微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笑意,好心解释道:“宝物虽然没有腿,没法自己跑,但人可以把它挪个地方啊。” 宁辰安与齐术沉默地点头附和。 谢沄岄恍然大悟,双眼一亮,独自开朗道:“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 * 与此同时,庭院之内。 谢汐岚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闷闷地望着天空沉思。 华俸又爬到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摘叶折笛,呜呜呀呀地吹着不成调的小曲。 谢汐岚听了半晌,只觉得华俸的叶笛声宛如魔音贯耳,听得她头痛得紧,便忍不住抬高声音冲华俸招呼道:“喂,你能不能别吹了,太难听了。” 华俸施施然止住笛音,冲谢汐岚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俏皮道:“我平日很难吹出这么难听的曲调,今天发挥失常,正巧让你给碰上了。咦,可真是不巧!” 谢汐岚一听,双眸一眯,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吹这么难听,特地报复我吧!” 华俸故作惊讶地瞪圆眼睛,小手掩唇,状似无辜道:“天爷啊,谢姑娘何至于如此恶意揣测我呢?乐器的发挥水准都是有起伏波动的,怪不了奏乐者呢。” 谢汐岚才不信她,遥遥向她比划两下,不服气道:“你少给我舌灿莲花,我才不吃你那一套!你有本事就下来啊,下来当面吹给我听,让我瞧瞧你到底是什么水准!” 华俸不以为意地眨眨眼,笑意盈盈地垂头望着在树下急得跳脚的谢汐岚,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揶揄道:“呦,谢姑娘,你该不会是不会爬树吧!怎么我好心吹叶笛给你听,你偏不识好人心呀?” 谢汐岚被华俸揭穿老底,气鼓鼓地瞪着闲适坐在树上的华俸,指着她愤慨道:“谁才是不识好人心!啊!我好心好意撮合你和时墨,跟你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方才又拉你从屋里出来避嫌!我对你,那可是天地可鉴的好!要不是为着时墨,我才懒得搭理你!” 华俸哈哈笑着点头,从树上呲溜滑到地上,走到谢汐岚身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晃了晃。 谢汐岚哼了一声,偏过头不去看华俸,只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华俸见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并不排斥自己,笑得愈加灿烂,乐呵呵地歪着头看她。 谢汐岚的小嘴嘟起,噘得仿佛可以挂一个酱油瓶。 她没好气地瞅了华俸一眼,哼声道:“你看我做什么?终于愧疚了?知道自己是狗咬吕洞宾了?” 华俸哎了一声,顺水推舟道:“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识好人,差点辜负谢姑娘一番美意。” 谢汐岚这才消了点气,粉唇微撇,别扭地嘟囔道:“嘁,还算不迟!” 华俸抬眼看了看黑云盖顶的天空,牵着谢汐岚往廊下走,说道:“瞧着这个天色,不久便要打雷下雨的,我们去旁边的屋子避一避,别淋成个落汤鸡。” 谢汐岚看似不情不愿地由华俸牵着自己,但心底却很是开心。 她从小在山庄长大,周围是大她许多的师兄师姐,身边一向没有几个同龄玩伴。 虽她自认华俸为自己的情敌,但她从心底里并不讨厌她。 相反,她觉得华俸很好相与,性格活泼,人也有趣,甚是投她的脾性。 有时候,她会有种可以跟华俸为朋为友的错觉。 如果可以的话…… 山林中传来的骚动声打断了谢汐岚的思绪。 她猝然抬起头,看见远处冒起缕缕白烟,隐隐有火光跃起。火舌蜿蜒映在天边,划破铅灰色的阴霾。 屋里人们的讨论声一字不落地传进她的耳中,她知道这场火是齐术安排的。 但是,那纷杂细微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衣物窸窣声,却并不是来自山庄。 谢汐岚眸光渐冷,低声急促道:“不好,刺客们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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