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俸垂头丧气地贴着篱墙的墙根挪动,实在想不明白时墨怎么就一点也听不懂她的意思。 下午谢汐岚无事不登三宝殿,费了好一顿口舌,拐弯抹角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地提点她尽快表明想法,不要做感情上的矮子、锯了嘴的葫芦。 她思来想去,也觉得谢汐岚话糙理不糙,讲得十分有道理。 这样与时墨这样拖着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过往的时日里,时墨明里暗里地向她暗示他对她有情意,但架不住她装聋瞎啊。 逃出渝都的她,就像刚从逐渐变热的温水里蹦出来的青蛙,满脑子都是跑啊逃得,哪敢去想什么风花雪月男欢女爱。 好巧不巧的,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青年才俊,死皮赖脸的缠着她非要同行,又让她对他的名节名声以及名誉负责,把她说的是自惭形秽举手求饶,忍不住暗暗鄙夷自己怎么能像负心汉似的,不把男子的清誉操守当做一回事。 然后呢?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直叫她打心底里发懵。 明明说好只是一个用完就弃的便宜向导,她包吃包住包路费,到了瓷洲就一拍两散。 为何她会对他隐隐动了些旁的心思? 明明她曾暗暗发誓再也不沾时府的一花一草,连时府的看门狗她都恨不得绕道而行。 怎么偏偏对时墨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今夜时墨回来后,她本来想同他一刀两断,狠话说绝,告诉他她已经看破红尘,无心情爱,只想守着瓷洲的一亩三分地闷声发大财。 但看见时墨后,她又说不出口了。 不仅说不出口,甚至想让他多陪着自己。 如果到了瓷洲他愿意留下,她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地默许他黏在自己身边。 她真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大疯特疯。 但时墨握住她的手腕委屈道歉的时候,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就这样吧。 既然他这么愿意迁就自己,她又这么喜欢他的陪伴,那就不要再把他往外推了。 什么时府,什么华家,什么世族,什么朝堂,通通都是狗屎一坨。 她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东西放弃时墨。 反正他们以后不会回渝都了。他们会在瓷洲安稳地过一辈子。 她不愿再去为了没发生的事情庸人自扰。 思及此处,华俸郁闷地揉了揉微蹙的眉心。 没想到,没想到! 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时墨竟然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 关键时刻就变成呆子了! 华俸越想越气,气得牙根痒痒,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时墨,目眦欲裂地瞪了他一眼。 提心吊胆生怕触到华俸霉头的时墨:“?” 自古以来,男女情愫一事上,就没有女子先挑明关系的,向来是男子先表明情意的! 她华俸自诩女中豪杰,从不在乎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脑袋一莽就主动诉了一次衷情。 她豁的出去,自然也收的回来,自信满满地以为能收回来一个点头如捣蒜乐成哈巴狗的未来夫婿。 没想到阴沟翻船,着了时墨的道。 那她究竟要怎样? 难不成,长驱直入地直奔主题? 这不太好吧…… 华俸忧伤地捏了捏鼻梁。 她都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再想要她说明白些,那纯属痴人说梦 。 她也是有女子的矜持在的。 不过…… 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 华俸脚步一顿,倏地回头。 时墨始料未及,直直与她撞了个满怀。 “哎呦!” 华俸吃痛地揉着自己的鼻尖,小脸皱成一个包子。 时墨抚了抚胸膛,暗想这一撞还挺结实,撞得他胸口都隐隐发痛。 华俸定了定神,气呼呼地瞅着他,没好气道:“你跟着我是几个意思?” 时墨摸了摸鼻尖,轻声说道:“我担心你,放不下心。” 华俸的小手握成拳头,又渐渐松开。 她用力推了他胸口一下,嘟囔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时墨岿然不动,眼中含笑地垂头瞧着她。 华俸粉唇一抿,推他的手暗暗使劲儿,然而手掌下的胸膛没移动一毫分。 她不信邪,使出全身力气发力一推。 时墨不动如山,眉眼弯弯,笑得像旁观小孩耍无赖一般。 他好声好气地哄道:“不要推了,会累着自己的。天色这么晚,我们回宅子,嗯?” 华俸气急败坏地握紧小手,狠狠锤了他一粉拳。 时墨装作吃痛地抚胸弯腰,眨眨眼睛道:“华小姐,在下的胸口好痛,你心疼心疼我,送我回屋行吗?” 华俸白眼一翻,不吃这一套,无情道:“疼死你算了。” 说完便扭头就走,直直进了百果园,不再搭理身后假模假样地“唉呦唉呦”喊着的时墨。 * 夏季的果树郁郁葱葱,虽树梢枝头没有挂满熟透的硕果,但大多都长出青涩的果子。 夜深人静,偌大的百果园唯闻蝉鸣。月光照落树木枝丫,树影纵横交错地映在地上。 华俸走在偏僻的园子里,总觉得心底有些毛毛的。 她侧头看向自己身后,排排的果树挡住视线,她找不见时墨的身影。 心里不由地漫上一丝后悔。 早知道夜间的百果园是这种阴森的氛围,她就不来这里散心了。 华俸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鼓点刚响两下,她又转念一想,自己若此时打道回府,时墨指不定要在心里奚落她胆小如鼠。 不争馒头争口气! 她壮了壮胆子,轻手轻脚地在园内踱步,做出一副分外闲适自如的模样。 走了数十步,华俸望着前后左右的树木,脚步缓缓慢下。 “糟了,这么大的园子,该怎么走得出去。” 她迷茫地四处打量,意识到一个无奈的事实。 自己迷路了。 月色昏暗,华俸凝神细瞧片刻,发现树木都长得大差不差,没有分别。 她自幼方向感不强 ,此时只能迷茫地抬头望月,试图分辨出东南西北。 许久,她认栽地收回目光,揉了揉瞪得发疼的眼睛。 “算了,随便走走吧,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转悠着就出去了。” 复行数十步,华俸逐渐走到树林的深处。 眼瞧着无头苍蝇似的在满园子乱晃,她忍不住气馁道:“什么劳什子果园,竟连个路标也没有。” 说着便一撸袖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爬到树上从高处辨认出口。 华俸幼时被父母当成男孩放养,跟着玩伴们上树掏鸟蛋的淘气事没少做。长大后被华家族老严加管教,虽多年没再爬树,但那三脚猫的底子还是在的。 她在原地转了转,挑了一棵高度喜人的果树,往上轻盈一攀,三下五除二地便够到结实的枝干。脚尖一蹬,便轻轻落到枝干正上方。 华俸满意地拍了拍衣裙,抚掉粘在上面的树叶,自得地暗想:“宝刀未老啊。” 一边想着,一边探头张望四周,打量起果园大门的方位。 夜色沉沉,视物不清,正当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建筑时,附近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华俸瞬间一喜,心想可算是碰见人了。 她正欲张口招呼对方,却听见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从下方传来。 “你叫我来此处,是想说什么?” 竟是宁辰安的声音。 华俸呼吸一滞,轻轻捂住口鼻,悄悄蹲下身子,默默将耳朵竖了起来。 另一个声音从下方响起,语气淡淡。 “三殿下如此聪慧,还需我摊开讲明么?” 是齐术! 华俸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正在撞破一桩惊天秘密。 宁辰安果然与齐术有猫腻! 竟然在半夜无人处私会,简直太不正经了! 华俸激动地血气上涌,熊熊的八卦之欲在脑中烈烈燃烧。 她简直就是天选之子,误打误撞之中便掌握了宫内秘闻的第一手材料。 一般人可没她这福气。 她鬼鬼祟祟地扫视树下,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发现了两个背影。 此刻她犹如悟空在世、谢沄岄附体,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眼力骤然提升,火眼金睛地一眼辨认出那当真是宁辰安与齐术的身形。 好家伙,可让她给逮着了。 早些时候,自己不过是在堂食处腹诽几句他俩爱装不熟,便被齐术和宁辰安好一顿吓唬。 当时她便暗自发誓,这两个臭男人,可别让她抓到把柄。 一旦让她发现他俩的端倪…… 华俸思及此处,不由得在内心呵呵冷笑几声。 她保准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如今他们偏就落到了她的手掌心,可不正是苍天有眼,天道轮回。 华俸摩拳擦掌,势要偷摸探听出他们不可见人的密语。 只听齐术话音一落,宁辰安便冷笑一声,口吻讥讽道:“齐大人,你也真是爱打哑谜。你叫我来,又让我主动去猜你的心思。你们乾卿阁便是如此在朝廷办事的么?” 齐术也轻哼一声,针锋相对道:“三殿下此番怪罪,我与乾卿阁诸位皆是愧不敢当。国师一派向来忠于朝廷,忠于圣上,秉公执法,问心无愧。只是不知三殿下有嘴说我,可否有嘴说自己呢?” 气氛一时间冷凝至冰点。 凉风飒飒,落叶打着旋儿从树梢飘落。 宁辰安微愠地嗬了一声,沉下声音,语中暗夹怒火道:“此案你不过是从旁协助,竟然心怀叵测,无凭无据地揣度皇子。看来许是我不曾对你敲打过,反倒让你生出不臣之心了 。” 偷听的华俸闻言眼前一亮,脑海里划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不由地面红耳热,心想:“他们这气氛也过于火热了吧……说话怎么荤素不忌的,什么敲啊打的。澄国皇子和朝廷命官,啧啧,他们私下的情趣,怎么说呢,口味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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