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憨厚的店小二在大堂里乐不颠地招揽宾客,忙碌间无意扫过堂内的一隅,疑惑地欸了一声,赶忙提起茶壶跑过去,给两位沉默的俊俏公子添茶。 “二位公子,有事尽管招呼我就是!”店小二热情洋溢道。 “……” 华俸面无表情地点头,一声不吭。 时墨端庄高雅地颔首,温文尔雅。 “嘶,这二位真奇怪,”店小二悄悄瞅了他俩一眼,纳闷地寻思,“携剑的公子说是来小店寻友,怎的那住客看着像见了讨债鬼似的,啧。” 他满腹好奇又问不出口,倒完茶水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时墨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茶碗,贴近嘴边细细一品,脸上浮现餍足的神态,感叹道:“晨起喝一杯暖茶,最是不错了。” 华俸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恍然不觉,将茶水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孔被热气蒸出两团红晕,看起来气色颇好。 华俸见状,把手边的茶碗推过去,轻扬下巴,示意他把她那份也喝了。 时墨意外地看向她,扯了扯嘴角,没有多问,乖顺地端起她的那碗茶,慢慢饮尽。 她满意地点点头,低声开口:“喝饱了?” 他粲然一笑,悠悠道:“没有,我早膳向来饮三盏茶开胃。” 华俸闻言,喊住店小二:“再来两壶茶。” 店小二一愣,屁颠屁颠地加了两壶,顺便善解人意地问道:“二位客官,吃早点吗?” 时墨欣然道:“自然——” 华俸突然插进来:“自然不必,我们喝茶就好。” ? 店小二眉头一皱,不明白眼下什么情况。 他踟蹰不定看着他们,犹豫道:“二位真不需要?” 时墨再次开口:“不,需——” 华俸抬声盖过他的话语:“不,我们不需要。” 行吧。 店小二无言以对,尬笑两声转身离开。 这种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官,最讨厌了! 见店小二走远,华俸收回视线,拿起一壶茶给时墨斟满茶水,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耐心道:“喝吧,慢慢喝,管饱管够。” 时墨盯着她倒茶的小手,心底笑翻了天,面上不露分毫,甚至微微扁嘴,略带委屈道:“敢问这是何意,是叫我饮水饱腹吗?” 华俸点头,一本正经道:“当然,此处不比世家府邸,一荤一素都是要钱的,只有茶水无偿供应,你别客气。” 时墨:“……” 见他抿嘴不语,华俸心头暗爽,趁热打铁道:“俗话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时公子一向自在惯了,来去随意不受拘束,不曾缺过金银细软,想必也不知晓这一针一线三餐两宿都需要钱。你被昨日钱两遭窃,今日何必寻到此处找我,自是回家报备即可,难不成时府还付不起时公子在外游玩的开销吗?” 暗暗自得于自己完美的话术发挥,华俸言闭后便悠然地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时墨。 且见他略微垂头,看不清此刻的神情,想法也不得而知。 只不过握着茶碗的手越攥越紧,竟显出分明的骨节和几根青筋。 这副模样看着甚是可怜,莫名使她想起,华家有只逞凶斗狠的大鹅,被她卡住脖子拔毛后,也是这幅垂头丧气的德行。 真是让她神清气爽无不畅快! 华俸不再逼问,自顾自地斟了茶,慢吞吞地喝起来。 惬意地眯起眼睛,她心想:时墨遇着她,算是一物降一物,她华俸哪是那么容易被赖上的冤大头。 正当她专心致志地饮茶时,时墨突然抬起头,像豁出去般,毅然决然道:“我正因你而回不了时府,你要对我负责的。” 噗—— 华俸口中的茶喷了满桌,呛得她连连咳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惊声道,随即注意到附近零散的住客看过来的视线,赶紧压低声音,疾言厉色道:“天理昭昭,我怎么着你了!你回不回得去时府与我何干!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还能栓着你不让走吗?” 却见时墨一副泫然欲泣的忧郁作态,看着相当惹人怜爱:“你有所不知,自从你与我长兄退婚后,我便收到家父的书信,责怪我不知廉耻乱惹桃花,还叫我不许在都城抛头露面。” 华俸听着头痛,扶额无奈道:“这件事是我对你不住,要不我分你些盘缠,你也去城外找个庄子躲些时日,待来日你长兄成亲,时大人火气消了,你再回都城罢。” 然而时墨闻之,神情更加忧伤,语气也愈发沉重:“华小姐,你怎么能如此戳我心窝?你晓得出城避风头,难道我就不用吗?世人只当你们女子讲名节,难不成我们男子就不讲声誉了吗?” 没料到他会把此事提到如此高度,华俸一时哑然。 来不及出言声辩,她就被时墨一连串的泣血控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可是我嫡长兄呢,满都城都在传我不敬兄长无视伦理,从他身边横刀夺爱虎口夺食。现如今我在时府乃至都城皆里外不是人,走在街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说将来的亲家定会看低我一头,未来的夫人也定会嫌弃我成婚前在外头沾花惹草乱惹风月。华大小姐,我好端端一清白儿郎,人在江湖飘,锅从天上来,你作为始作俑者不帮我解释也罢了,竟还妄想留我一人面对时府上下十几口人的挑剔为难,和满都城的流言蜚语……” 华俸听得瞠目结舌,时墨的话语弹珠似的钻进她的耳朵,把她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而他偏偏端着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话里话外都在控诉她华俸乃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女子。 仿佛她是个始乱终弃的恶妇,狠狠轻薄了一个弱不经风的小白脸。 关键是,时墨这个身高八尺的江湖剑客,怎么可能是任人欺辱的小白脸? 他诓谁呢! 华俸忙不迭地出言喝止,免得他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夸张:“停停停!你先待我喘口气!” 时墨顺从地止住了话头,只静静地看着她。 华俸听得口干舌燥,不知时墨是否说得嗓子冒火,便又给两人面前的茶碗添满了水。 将茶水一饮而尽,她稍稍平复情绪,复而开口:“你少用这些忽悠我,你年幼便出游四方,真当我是个没世面的小丫头,几句话就被你猛敲竹杠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了。” 时墨闻言,心下了然。 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是真不上当,真难忽悠。 继而他想起前世过往,略有怔愣。 这样的女子,在上辈子怎么会被他胞兄哄骗得团团转,甚至被算计的没了命。 真是天理不公。 …… 他一时思绪万千,沉默地垂下眼帘,神情晦暗。 华俸瞧着他脸色不虞,伸长手臂敲敲他面前的桌面:“想什么呢,你到底想怎样?” 时墨恍然回神,看着对面灵动活泼的女子,心想:幸好这一世她好好活着,有大好的年华,不必再遇人不淑。 他笑起来,先前的沉郁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情真意切的承诺:“我想说,让我陪在你身边,你不要离开我。” ? 华俸狐疑地盯着他,思绪乱飞。 这人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摆出一副情圣的姿态对着她甜言蜜语? 不对劲,此事有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我为什么要你陪?我似乎并不需要你在我身边。” 时墨在内心微微叹息。 为何她对他如此提防,前世今生自己貌似都并无冒犯过她吧… 常言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既然感情牌打不通,那就只能掰扯道理了。 时墨轻咳一声,在华俸灼灼的目光下,开始循循善诱:“华大小姐,你仔细想一下,你生来便长居都城,并无独自远游的经历。女子独身在外会多不安全,我过往周游列国时碰见过太多,对此颇有感触。” 华俸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声音减弱:“这个我自然有所了解,我略习得防身之术,如有意外可以保护自己。” “非也,非也,”时墨摇摇头,高深莫测道,“如果遇到山匪流寇,你一个女子如何敌得过数名男子?” 华俸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反应。 时墨见状,使劲浑身解数推销自己:“华小姐大概对都城外的水陆通行也不甚了解,前往何地乘哪条船走哪条线最快捷便宜,在下还是颇有一番心得体会,毕竟我向来周游四海,对澄国和几个邻国的陆运河运都谙熟于心。若由我来当你的出行向导,既可护你人财平安,又可保你一路顺遂。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华小姐难道不心动?” “……” 华俸听着,还真是动摇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她不愿即刻答应,显得她求之不得、甘拜下风似的。 于是她打起精神,拼命想出一条拒绝的由头:“那个……你的向导费估计不便宜,我掏不出那么多银两来——” 谁料时墨不疾不徐地续上了话:“好说好说,华小姐不必担心。时府华家向来交好,谈钱多伤感情,你只需承担我一日三餐和住处即可。” 华俸愕然,震惊到只剩一个念头—— 天爷啊,这也忒划算了。 时墨这人也忒好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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