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俸心中天人交战,时墨面上笑而不语。 一炷香过去,她下定决心,拉住路过的店小二,幽幽道:“这桌来两屉包子,要荤的。” “好嘞,客官稍等!”店小二喜盈盈地吆喝,心里嘀咕:两个言行怪异的公子掰扯许久后竟舍得用饭,真稀罕。 他正要提步跑开,只听时墨补了一句:“再加两屉包子,要素馅。” 店小二哈哈应下,麻利地去后厨传菜。华俸瞪大眼睛看着时墨,仿佛注视人形饕餮:“你一顿饭要吃三屉包子?” “倒也不是,”他漫不经心回答,“大概也就两屉。” 她不明就里:“加两屉素馅作甚,难不成你只吃素?” 时墨一撩眼皮,淡淡道:“我不吃素,你吃。” 他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她几时斋戒了? 华俸颇为困惑:“我向来荤素不忌,为何要吃素 ?” 时墨闻言,微微一怔,继而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记岔了。” 狐疑地偷瞄他一眼,她暗自嘀咕:这家伙在外游历时估计没少到处蹭饭,他人的饮食习惯都能混淆,啧啧。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包子便一笼接一笼地端到桌上,白茫的雾气氤氲于半空中,时墨的脸隔着热气看不真切。 华俸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包子,眼珠活络地瞥向四方,又悄悄转到对面的时墨身上。 他吃饭的姿态颇为赏心悦目,看似规矩端正却在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随意自在,连带着他捏在手中的食物都比旁人的看着诱人许多。 她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手中的肉包子,心中啧啧称奇:都是一锅的包子,出自同一个厨子,怎么她的肉包吃起来普普通通,时墨吃的肉包就这么……诱人呢。 会不会并不是包子的过错,是吃东西的人不一样呢? 华俸被这个突然浮现的念头吓一跳,掩饰地眨眨眼,多看了对面的人两眼。 “也是,时墨这个人,虽说言语之间口无遮掩不拘小节,但这副皮囊却是上好的,配上这肉包子倒也算秀色可餐,很是下饭。” 她默默想着,狠狠咬了两口肉馅,垂下眼帘。 不过多时,两人饭毕,隔着一张摆满残茶剩饭的案几,彼此面面相觑。 轻清嗓子,华俸开口:“此处离湘阳郡颇近,今日便前往那里,晚上在城里歇脚,你觉得如何?” 时墨稍作思考,随后赞赏道:“不错,华小姐果然对附近郡县有所了解,湘阳郡虽不比都城,但也算富庶之地,有很多新奇的玩意。不妨在此处多停留几日,观赏一番。” “看情况而定吧,”她闲闲道,“毕竟盘缠有限,如果在到达瓷洲前银两花光,可能需要时公子卖艺贴补餐宿了。” 他哑然失笑,只能道:“我本想着,如今正逢春日,适合边玩边行,却没想你如此归心似箭。” 华俸摇头:“迟则生变,我不愿拖延。” 时墨了然:“那我们便快马加鞭,最快月余即可抵达瓷洲。” 她欣慰地肯首,又道:“我们既然同行,你也不必称呼我华小姐之类,喊我华俸就行。” 他闻言一笑:“你也如此,唤我时墨即可。” 华俸却摇头,好似颇为不赞同:“不可不可,你去过不少地方,又修习剑法,在江湖颇有一番名气。唤你本名容易引人注意,不利于低调行事。” 时墨好奇道:“那你想怎样称呼我?” “我思来想去,既然你在家中排行老二,我便唤你时二即可,”她对这个新称呼很是满意,“朗朗上口又言简意赅,还可惹人耳目。怎样时二,你以为呢?” “……我觉着不大行,”他脸色不甚明朗,语气略有犹豫,“你没有想别的称呼吗?” 她笑起来,宛如春花盛开:“没有,我只喜欢这个。” 时墨瞧着她笑得开心灿烂,无奈道:“既然你喜欢,那便先用着吧……不过只许你用,不可撺掇旁人如此称呼我。” “放心,只我一人,定不会碍着你在江湖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形象,”华俸哈哈大笑。 * 二人到达湘阳郡已是午时,日头正盛,微风乍起。 郡城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惊奇的是,街上大多是年轻男女结伴而行,举止亲昵,乐乐陶陶。 华俸穿梭其中,看着此番景象,不禁小声问身旁的人:“时二,湘阳郡向来如此吗?” 时墨扫视街边两旁的招呼客人的商贩们,低声道:“不曾,我到过湘阳郡几次,这种情形还是头回见着。可能今日是什么节日罢。” 正说着,一个阴影突然从上方落下,直冲他身侧的华俸。时墨眼疾手快地当空接住莫名的物品,另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华俸,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什么?”华俸藏在他身后闷声道。 “……好像是,簪了花的手帕?”他看向手里别着几朵花的柔软布料,犹疑道。 “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她从时墨手中接过此物,细细端看,“这块布料针脚绵密,材质细腻,虽不如渭水的织品,但也相当不错。” 时墨瞧着她认真打量手帕的模样,奇道:“所以呢?” 华俸仰起头,目光发亮地盯着时墨,热切道:“我们要找到这帕子的主人,我要好好问问她!” 时墨:“欸?” 华俸:“这手法,这技艺,水平很高啊!” 时墨:“你打算……如何?” 华俸:“这种的织品我不曾在都城见过,小小湘阳郡竟有如此手艺,堪称世外高人啊!” 时墨一时语塞,沉默地昂头看向手帕被抛下的方位,乃是一处生意颇为兴隆的茶楼,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楼里人声鼎沸,茶客往来不绝。 倏然,他察觉到一道视线自茶馆上方投来。他迅速看去,却见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坐在楼上外侧,倚着栏杆巧笑嫣兮着望着他们二人。 见时墨看向自己,女子挥了挥手,笑吟吟地喊道:“公子,你身旁那位小公子捏着我的手帕看得甚是认真,何不叫他上来同我攀谈几句?” 时墨一怔,还未出言婉拒,便听到身旁传来华俸兴高采烈地回应:“那正好不过,在下正打算找寻此物所属,想物归原主呢。谁料原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好生方便!” 时墨幽幽地睨了华俸一眼,面无表情地回视那位女子,正色道:“敢问姑娘是谁,是何用意?” 只见女子收回意味深长的凝望,笑容越发迷人,引得附近路过的茶客频频回首。她仿若不觉旁人的视线,只专心地盯着华俸。 随后,她抬起纤长白玉似的小手,轻轻托住精致小巧的下巴尖,轻笑出声:“小女湘阳乐氏,单字盈,闲散人士而已。” 微微一顿,她想到什么趣事,笑得愈发明艳动人:“至于我有何用意,公子们既来湘阳郡,应当入乡随俗罢。今日是湘阳郡的祈花节,若你将自己簪花的随身之物赠与异性,就代表你同此人颇有眼缘呢。 ” 华俸和时墨皆是怔愣,立在原地。 “小公子握着小女的手帕那么认真地看,定与我投缘,”乐盈的声音很是动听,“我想同你在此品品茶、聊聊天,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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