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面瞧见这种腌臜事,洪堡一时气恼才失了分寸。 等回过神派了个内侍舔着脸送了不少好多西到安秋鹜这,内侍没了之前那股跋扈劲,弯着腰赔上笑脸,“元帅说,一切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您是大将军的人,就是从您这传出去些什么,旁人也只会说是将军与咱家元帅不和,是大将军故意传出些什么闲言碎语,又会有几人把这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 好话坏话都被他说尽了,安秋鹜还能说什么呢? 她承认初次见到那等场面属实叫她大吃一惊,高门大户深深宅院之中不知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更何况是从这皇宫里出来的阉人。 她只是有些恼。 军医所里伤兵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位洪元帅却旁若无人的行如此龌龊之事,将士们在前面拼杀,他却在本该议事的大帐中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样的人,如何当得起一军主帅! “这里是救人性命的军医所,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东西拿回去,告诉洪元帅,若真有这个心就拿着这些东西亲自去军医所看看,看看这宫墙外面的人是如何用血肉之躯为他这种人筑起高墙,保他高枕无忧的!” 安秋鹜眼中的厌恶与不耐太过明显,内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险些以为回到了宫中面对着的是后宫那几位贵人。 到底跟着洪堡在帝王面前侍候久了,不过一瞬就回过神来。 “姑娘说得是,元帅当然也记挂着诸位将士。只是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元帅终归是要回宫里侍候陛下的,千金贵体容不得有失,这才急急忙忙找严太医了解下伤兵的情况。” “姑娘让我把东西拿回去,岂不是驳了元帅的面子。” 三言两语把洪堡与严无期这事圆了回去,还说句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险些把安秋鹜逗笑。 自司礼监有拟票权后,内侍大多都会读些书,说起理来一套一套的。 她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况且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置讳,“原来是我误会了元帅,就是严太医好像被吓着了...我看,往后元帅还是不要再单独召见了吧。” 内侍心里一阵悱恻,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他来之前,元帅有言在先不论这女大夫说什么,他只管应下。 “姑娘放心,军医所这边的情况元帅尽已知晓,只要姑娘别往外说些有的没的,元帅自然不会再打扰严太医。” 他说完不忘往屏风后面的帐子里瞧一眼,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形。 安秋鹜不欲多言,叫皎月收下东西,分作几份,拿给王大夫和陶桃。 身份有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彼此给个台阶也就下了,况且洪堡送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些西北之地难见的药材和大补之物,外加些各色京都才有的肉铺果子之类的。 要不说内侍能常伴帝王左右,察言观色的本事让人弗如。 金银器物打动不了安秋鹜,这些药材和大补之物却让人难以拒绝。 —— 因是女子,所以江白置办东西时特意寻了一张简陋的屏风隔断床榻和帐帘的视线,换置衣物也方便。 屏风后的人影在内侍出去后,陡然垮了下来。 就像那日夜间他突然闯入她帐中一样,顺着床榻的边沿一路滑坐下去。 “你为何要帮我?” “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帮。” 能听出他声音中的低沉和自嘲。 安秋鹜拾捡药材的手一顿,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勉强说起洪堡强行要人的行径,“不算帮你,我是在帮穆晋安,你在暗房待得好好的,天知道暗处那人会不会最近就有行动,被洪堡这么一搅合,之前做的全白费了。” 话里话外都是对洪堡行为的不满。 她要是说就是看在他同为医者的份上帮他,他可能心绪没什么起伏,抑或是想起先前她看到的那一幕,他在她面前自惭形愧;可是她这么说,心底某处被牢牢禁锢住的东西悄悄打开了枷锁,让他松了口气。 “谢谢。” 这句道谢是肺腑之言。 他本就该生长在黑暗中。 如此可以不用面对洪堡,不用去想为何要刻意接近屏凡,更不用去看这世间百态心酸疾苦。 从小就懦弱的人,长大了看似胆子大了些也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可是安秋鹜闯进来那一瞬间,仿佛如一道光照进了黑暗,直到她强行拉起他的手,他那颗麻木的心才重新恢复了心跳。 是她把他拉回了人间。 “你是个好人。” 男子说话的语调浑然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安秋鹜反而有些不习惯,她拍着分配好的药材包,“严大人,我是个好人这毋庸置疑,但是你这个太医院使不能因为夸我一句好人就躲在我这偷懒。” 她语调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药材我也分好了,小月送东西还没回来,这些东西就劳你跑一趟了。” 怕他还有顾虑,便说起了她那药方的事,“你也知道,我手里的药方可是出自沈记药铺,药效没得说。可那几个老大夫就是不信我”她趴在屏风边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送药过去,刚好看看我那药方。我估摸着肯定已经生效了,若是再得了你的确定,老大夫们才能更放心些。” 女子那双眼如漫天繁星,明亮中透着皎洁就这么看着他。 没有嫌弃和厌恶,只有满满的善意。 严无期笑了。 似冰山上绽开的雪莲,有一种圣洁出尘的美。 他与穆晋安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穆晋安如徐徐朗日,那严无期就是皎皎冰月。 —— 严无期不是个认死理的人,一说到救死扶伤,便提着药材欣然往军医所去了。 天二望着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的人,险些以为之前从元帅帐中冲出来的人不是他。 “屏大夫,就他”他往那背影处努努嘴,“之前在洪堡那到底发生了何事。” 穆晋安这些下属对洪堡都是直呼其名。 安秋鹜转身回帐中收拾东西,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穆晋安。 他身上的旧疾暂且压着,不过一日有余就从战场送回来这么多伤兵,可见战况激烈。她不在他身边,心里总是揣揣不安。 如今严无期是不能再被关进暗房了,有她那张药方又有严无期在,大营这边医者够用了。 她现在就想见到活蹦乱跳的穆晋安。 天二听见帐子里翻东西的声音,忙掀开帐子看,“屏大夫?” “好奇心害死猫,天二,刚才那内侍可是传达了洪元帅的封口令。我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守口如瓶。” 天二有些泄气,不过他比江白强点,不再追问改问其他的,“那您这是...要搬家。” 他似乎在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咬出搬家二字。 安秋鹜正把夹在厚厚衣物中的《金针要术》上卷拿出来,摸着有些旧的书籍封面,她觉得或许她要找的东西就在她身边。 她把书往怀中一揣,利索地系好包裹,往天二怀中一扔。 “东西拿好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天二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问,“咱们去哪?” “秋山道,我想穆晋安了。” 天二嘴角一抽,难道这就是画话本子里说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试图劝说安秋鹜,“大将军说了,您不能离开大营,不能离开军医所。” 安秋鹜想也知道这人不会让她去秋山道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把那块刻着穆字的腰牌往天二面前一凑,“我有这个,这总行了吧。” 天二无言。 只期望到时候大将军发怒的时候,屏大夫也能把腰牌往自家主子面前一凑,免了他的责罚。 —— 夜幕缓缓降临,秋山道里的鞑靼人兴高采烈地围着燃起的篝火吃着烤羊腿。 白日里的小胜让他们有些忘乎所以。 领头人左右揽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就着她们的手畅饮。 众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唯有独坐在一角的老者始终不发一言。 “陈先生,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开心点,你这把年纪又能活几时,不如像我这些兄弟些,来得欢快,活地肆意!” 蹩脚的话经由他嘴里说出来总有些让人发笑。 那些汉子都举起手中的酒盏,叽里呱啦说着笑着哄闹成一团。 陈老没说话,他举起酒盏微微抿了口,异族人的酒辛辣刺鼻,远不如京都的酒绵延香醇。 他捂着唇咳个不停,周围的鞑靼人指着他又是哄堂大笑。 “这中原人太弱了。” “你看他老的,喂我家的雪狼都不够塞牙缝的。” 陈老听不懂他们的话,大概能猜到也是些粗鄙之言。 他敛去眼中的鄙夷,朝着上首劝道:“大帅,还是应该谨慎些。今晚夜色浓稠,不可不妨。” 领头人见他神情端肃,想起以前吃的亏,还是朝着左右吩咐一声。 他胡子拉碴的扬起一口黄牙,让人把最嫩的羊肉端到陈老面前,“陈先生放心,你提的那些地方,今晚我派了重兵把守护。若穆晋安敢来,我那些兄弟就叫他有去无回。” 老者这才欣慰地点点头,刚要拿筷子夹肉,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上首,“后崖那边可有派兵!” 领头人问下首的副将,那人心虚地瞥了眼最远处的一个篝火堆。 两人不知叽里呱啦说了什么,领头人拧着眉心,欲言又止。 “陈先生,后崖那边地势...就是我那些最善攀爬的兄弟都上不去...更何况穆晋安。” 陈老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嗖地直蹿天灵盖。 “快!立刻派人去!要快!不然就全完了!” 他癫狂之态让那些鞑靼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领头人的好心情也全没了。 正要劝他安静些,只见从后崖到两侧,突然冒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如暗夜的幽灵,又像荒漠里雪狼发亮的双眼,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旁边的女子有些害怕的想往领头人怀里钻,刚起身走了两步,只听嗖的一声,她惊恐地睁大双眼,箭翎在她脑后摇的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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