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鞑靼人反应过来,破空声响彻天际,不过须臾,篝火旁的大汉便尽皆倒地。 陈老没想到穆晋安来得如此快。 侍从拼命掀起桌椅用来抵挡势如破竹的利箭,“别顾我,去,告诉大帅不要恋战,带着剩下的人且战且退。” 回答他的是从侍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陈老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推开压在他身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边尽力躲着一边去找寻大帅的身影。 鞑靼人生性好战。 那大帅召集着身边的勇士誓要杀出重围。 只是兵器是不长眼的,等陈老跌跌撞撞找到他时,已身中数箭。 他一咬牙,吩咐左右拖着大帅领着残兵从小道往后方三关退守。 只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秋山道就这么送到穆晋安手中,他怎么都不甘心,想起出发前那人的交待。 掏出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拔出瓶塞把整瓶不知名的粉末全部下在了井里。 这口井是秋山道中的一□□井,灌溉养育着十几万生灵。 他嘴里念叨句罪过,眼底却绽放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 天际破晓,冲杀了半夜的将士们才得以喘口气。 各营的将领一边派人清点队伍人数,一边和穆晋安围在一处烧焦的尸体旁。 江白此时褪去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正聚精会神地检查这具尸体。 “不是耶里奇,这具尸体脑后平整光滑没有外伤。” 江白擅长摸骨易容,他说不是诸位将领都深信不疑。 耶里奇是此次鞑靼大军的元帅,此人高大威猛,据说他幼时愚钝如猪,年少时不慎跌落马下,却因祸得福恢复神智,只是脑后也因此事留下很明显的疤痕。 穆晋安曾从抓住的鞑靼人口中证实这一点。 如此这人断不会是耶里奇。 “大将军,我马上派人去追。” “不错,大将军,这群鞑靼人肯定要退回三关,等他们一入关与图塔会和咱们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拿下。还不如趁他们重伤跑不远,用骑兵追击必能永除祸患。” 穆晋安沉沉地盯着眼前烧焦的尸体。 他很想知道躲在鞑靼人身后的那位到底是谁! 箭雨之下还能想到用一具烧焦的尸体伪装成耶里奇拖住他们的脚步,这人有勇有谋,手段快准狠。 随即不再迟疑,翻身上马振臂一呼驾马往鞑靼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银甲早就沾染上血迹,他俊逸的脸庞也因战事污浊不堪,经过一晚的鏖战他的背脊却依旧挺拔如松。 将士们不再迟疑,紧追其后。 —— 安秋鹜前脚离开大营,后脚葛大夫和严无期便领着几个医侍跟了上来。 一行数人,走在荒凉的古道上有些显眼。 安秋鹜紧紧抿着唇,神色间有些不悦。 严无期知道她不想这么多人跟着去,打马上前解释道:“侯爷也是担心前方战事,才命我等几人随你同去。你一个人也是去,再多我几人又何妨。” 他晓得穆晋安算是诚阳侯府的女婿,穆晋安对屏凡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世子爷恐怕也是担心自家这女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一听安秋鹜要往秋山道去,他便连忙叫来他和葛大夫一同前往。 他斜着往后瞅一眼,那几个跟来的医侍中就有一个是世子爷安插进来的眼线。 至于老侯爷,似乎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 安秋鹜就当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这其中门道那日在暗房外父亲对她的态度,她就能明白几分。 更何况跟来的那人,她一眼就认出是一位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 她恼得倒不是这个,“我是担心军医所那人手不够,好不容易你去了算是替了我,如今却要跟着我去...”她说着放低声音,显出几分顾虑,“你也就算了,如今葛大夫也要去,出来前我还带着王大夫,咱们几人这么一走,军医所那边还剩下什么人!” 一路走来,往大营送的伤兵少了不少,也没有第一日送来那么严重。 想是又与鞑靼人交上了手,只是这次可能占了上风。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催着马儿走到她侧前方去,不是葛大夫还能是谁。 踏雪脚程本就好,葛大夫□□那匹毛色深棕的马驹看着年迈,竟也能赶上还不落下风。 “你真以为这些事只有你一个女娃想得到?” 他往大营一拱手,“侯爷和世子爷有先见之明。大将军骁勇,这时候怕是已经攻下秋山道,让我等前去也是以防万一。鞑靼人狡诈,咱们去了侯爷他们也才放心。” 他把放心二字说得有些重。 放心的不仅是前方的将士,还有她与穆晋安。 得,葛大夫耳聪目明,她声音那样小还能被他听见。 女子眉眼拧成一团,拿眼觑着葛大夫背影两腮鼓地高高得,她一扯缰绳离他远了些。 严无期头一次见她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放心,你那药方我看了,效果不错,葛大夫和几位医者便把先前的药方换了。若不如此,侯爷他们也断不会轻易地放葛大夫他们离开。”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前面的人自然听地一清二楚。 老者似乎冷哼了一声,呵斥着马儿往前奔跑起来。 “屏凡,这么论起来葛大夫还要多谢你才是,你可不知他想跟着大将军去战场可是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王大夫可不想放过调侃葛大夫的机会,三言两语说地前面的老者使劲吆喝起□□的老马,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古道两旁偶有寒鸦掠树,众人笑一回都紧着往秋山道赶,看着时不时盘旋不去的乌黑色鸟儿,安秋鹜刚放松的心绪又提了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 循着小路的血迹,穆晋安一行人一直追到秋山道以南的深处。 鞑靼人太过野蛮,人迹罕至处还好,有三三两两人家的地方被这群亡命之徒洗劫一空。 好些的留几个活口,最残忍的是有几户人家全部被屠,连大着肚子的妇人都不放过。 想是被西北军打得措手不及,裹挟着报复之心,手段之残忍让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将士都红了眼。 穆晋安捏紧手指,一拳砸在了土墙上,印出几个血印。 “继续追,格杀勿论!” 他语气阴寒,眼中也因村民的惨状布上猩红的血丝。有亲卫想上前包扎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年轻的将军背过身,仰头望向苍茫的山峰,隐去快要冲出眼眶的泪水。 这些山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大山中,幸福而安稳,若不是他把那群狼崽子逼急了也不会酿成如此惨象。 他是大将军,受西北百姓爱戴,他本该带着将士们夺回疆土,唱着凯旋之歌给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生活。而不是让西北的百姓被如此屠戮。 “留下一队人马好好安葬百姓,完事后把剩余的百姓安全的带回大冶城!” 战马在血腥中来回打转,穆晋安眼中的恨意透过悠悠飘下的雪花落在这孤山小道上,最终踏起一地的残枝枯叶。 天一心惊胆战地跟在身后,有飞雪落在睫毛和脸颊上很快便融化渗进皮肤里,似乎很冷但很快便被那一地血色覆盖住升起无言的燥热。 —— “啊!” 太痛了! 有人把抢来的酒悉数倒在伤口上,还不等耶里奇第二声痛呼出口便被送到嘴边的烈酒堵了回去。 “真他娘的烈!” 那是个脸庞稚嫩的中原人,他嘴中咬着一把简易的钳子正准备夹出耶里奇肋骨下最后的箭。 这支箭刺透了软甲,深深扎进了皮肤卡在了骨头缝里。 为了壮胆才不得不喝了口本是给耶里奇的酒,谁都没想到在这深山中普通农户家酿的酒会这么烈。 陈老脸色有些发白,实在是冻的。 他那浑浊的双眼都透出一丝雪色。 听他说酒烈,便想起那家的汉子,拿着把砍柴的斧头硬是砍翻了两个鞑靼兵。 是够烈的。 酒是人亦是。 他蓦然夺过酒囊,猛地大灌一口,这次他没有咳,只是把脸憋地通红,“别拔了,这一箭凶险。不拔还能活着到三关,拔了怕是命都要没了!” 耶里奇半闭着眼睛,气弱地坚持要拔箭。 箭拔出来,还想回去和穆晋安决一死战。 陈老扯过他的衣领,头一次冰冷地告诫他,“现在必须马上赶路,不能再耽搁了!我那些伎俩骗不了穆晋安太久。等他赶来,谁都别想活!” 似是验证他的话,他一松手耶里奇直挺挺地往下倒。 副将赶忙扶住,都劝他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年轻的中原人轻嗤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低声咒骂一句‘野蛮子也学会说人话。’ 陈老警告地瞥他一眼,亲自搀着耶里奇上马赶路。 他怕,怕穆晋安看见这一路的惨状会大开杀戒。 这些鞑靼人不懂,可他懂。 穆家这父子看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们在战场上嗜血的模样是如何的可怕。 —— 越往里走,雪越深足迹也就越发明显。 穆晋安是在一处地势低洼的小沟里追到耶里奇的。 胜负仅在眨眼间就定了下来。 他亲手割开了耶里奇的喉咙,这位鞑靼传奇的大帅洒出的血不过一会就冷了下去。 他正打算拾起头颅,忽听背后有人大喊‘小心!’ 眼前的天地开始颠倒旋转,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极速下坠。 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然后又重归平静。 远在几十里开外的安秋鹜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她脸色一变,缓缓压下心中的恐慌直奔秋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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