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照亮了黑黝黝的街巷,安秋鹜灵活地穿梭在其间,躲避打更的人。 沈记药铺前的灯笼被风吹的歪歪扭扭,安秋鹜看了两眼才伸手叩响了紧闭的店门。 药铺内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好一会才传来一声低喝:“谁呀,是屏姑娘吗?” 安秋鹜轻轻一笑,“是我,沈大夫开门吧。” 门被拉开一条缝,略显浑浊的双眼往外一瞧,忙让开半边让安秋鹜闪身进了药铺。 药铺后院厢房灯火通明,安秋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沈大夫,你做什么这般小心翼翼?怎么,我几日不来这边出了什么强盗不成!” 她与沈大夫极有默契,寻常只要知道她晚上会过来必定不会像刚才那般谨慎。 沈大夫无奈的撇嘴,“屏姑娘不知嘞,西北关外的鞑靼人闯了进来。今日军报抵达京都,惹了好多人议论以防生事官府派了不少衙役巡视,最近几日可不太平。” 再走两步就到了厢房,安秋鹜已经能瞧见江白那不屑的眼神。 西北关外的事她今日在侯府也听说了,大家氏族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顶多就是观望明日早朝,时局会如何变化。 但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异族人能破了边防三座城关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就会杞人忧天地想会不会哪一日这些异族人就会打到京都城墙根下! 江白看见了低头而来的女子,她身形瘦削,那张平凡的脸庞笼罩在院中的阴影中瞧不大真切。 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半旧不新的粗布麻衣,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收敛了对她地厌恶,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安秋鹜没有理会他神情变化,径直从他面前而过进了厢房。 房中的人身姿挺拔,一身墨袍负手站在窗前;烛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身,安秋鹜脑中不由闪过给他扎针时露出精壮的胸膛,每一次施针小拇指总时不时地扫过带起一阵心悸的战栗。 安秋鹜揉了揉发红的脸颊,笑自己没出息。 往日里倒没觉得,如今知道和他定了亲心底生出些冲破束缚的渴望来。 “赫公子,秋风寒凉还是别开窗的好。” 女子声音清清爽爽夹杂着一丝不自在的关心。 穆晋安心中一晒,没有回答却极为听话的关上了窗。 回头望去,女子正低着头拿出怀中的银针,一旁角柜中放置着扎针所用的器物,也不知是不是被沈大夫移动过,安秋鹜踮脚够了几下都没有够到。 她回头冲他看去,再往上一指;他便极为上道地走过去手一伸便拿下角柜里面的东西。 男子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她,屋子中间投下一大片阴影。 有熟悉的香味环绕在鼻尖,与梦里的香味重合,安秋鹜去查过是一种与檀香极为相似的佛香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是因为午夜梦回,总想起战马嘶鸣刀□□破皮肉的血腥;还是当初父亲病故的彷徨;再亦或者是心中不断疯长的仇恨。 她不得而知,心里却隐隐期待有知道的那一天。 “屏姑娘,今日扎哪?” 男子已脱下中衣露出健硕的身躯,安秋鹜顿了顿示意他穿上衣服,“赫公子乖觉,但今日施针不用褪衣。” 她神情揶揄,穆晋安慢慢红了耳朵。 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连忙穿上中衣。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风姿。 他没有在她面前继续之前的伪装露出真容,就如此刻他瞧着她,“姑娘,下针吧!” 安秋鹜连忙回过神把手中的针依次扎入他的手指和脚踝。 他像是要讨回点面子,故作纳闷道:“姑娘刚才为何看在下看得如此认真,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说着便要用没扎针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脸,安秋鹜按住他的手腕轻笑,“别动!这只手也要扎针!” 为何看得如此认真?还不是他这张脸的确有被看的资本。 “当然是看公子的好相貌。” 她虽没见过大都督穆川,却听过这位大都督不少的传说。 她们敬仰他的英雄气概,也怀着一颗少女心想要窥探这位大都督英俊的相貌;不错,听人说当年大都督可是貌比潘安。 想来穆晋安应该也是继承了他父亲这一优点。 穆晋安没想到女子如此直白。 被女子如此夸并不是第一回,但由安秋鹜说出来他总是更高兴些,“姑娘医术不仅精湛,夸人的话也是分外有趣。” 安丘鹜挑了挑眉道一声岂敢。 想起和眼前之人隐含的那层关系,她又生出捉弄的心思,“不知道赫公子听说没有,你家将军和诚阳侯府那位二姑娘定了亲了。你身为昭毅将军的亲随又身在京都也该备份贺礼才是。” 她说的轻快,穆晋安却耷拉下眉眼。 他试探地问道:“原来屏姑娘也听说了,屏姑娘觉得这桩婚事是好还是不好?” 这话问的古怪,安秋鹜避开他的目光道:“听说昭毅将军生的青面獠牙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可是这侯府的二姑娘却是素有美誉,这实在不好评说。想来这两家结亲必是双方都极为中意的。” 听她说他青面獠牙他睁大了眼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在她心中他是这个样子的,果然传言误他! 又听她话意一转,以为两家结亲是互相中意。 他又不觉苦笑。 该怎么告诉她,这只是他们这些官宦勋爵之间的交易。 满意吗? 他与那位二姑娘只匆匆见过一面,别说长相了,连人影都模糊不清。而那位二姑娘呢,根本就没见过他。 他的心里放了一个人,却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安秋鹜捏着针尾一点点的揉搓,银针便慢慢深入肌肤。 她低头做的认真,并没瞧见穆晋安放柔的目光。 他喜欢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也没有那么多尘世的纷扰,就在沈记药铺后面这小小的厢房里,他与她近在咫尺,彼此呼吸缠绕。 有很多次他都忍不住地红了眼,瞧着不过寸许距离的嫣红唇瓣心里生了妄念。 他很会控制自己的心绪和欲望,唯独见了屏凡心底的禁锢便会隐隐发狂想要冲出牢笼。 他紧紧闭上眼,深呼吸似乎这样就能隔绝身旁女子的一切。 “屏姑娘,今日怕是最后一次施针,西北出了事我得赶回去。”男子声音沙哑,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末了又添了一句,“将军召我速速回去。” 安秋鹜好笑却也并不意外,西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一军主帅不坐镇军中那才奇怪。 以为他担心自己的身上的旧疾,便宽慰道:“赫公子不用担心,今日施针后我再让沈大夫开几贴丸药你随身携带。病灶虽未除,但病症已能被压制住七八分,回了西北若发病只需吃几粒我的药便可抑制。” 虽然她也欲往西北,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心脏在胸腔跳个不停,似乎漏了两拍,她总能想得如此周全。 “只是屏姑娘的那副金针我不能陪姑娘一起去取,也不能领略姑娘的金针之术。黑市鱼龙混杂,我留两个亲信在京都姑娘下次去取针让他二人陪姑娘去,也好有个照应。” 安秋鹜手一顿,他说这么多是为了这事? 烛火微微摇晃,揉碎了映在男子脸上的光影。 安秋鹜唇角向上勾起好看的弧度,她答的很认真,“那就多谢赫公子。” 她今夜已经让皎月带着银钱去了黑市,她要赶在出发前拿到金针。 她不需要穆晋安留下的人陪她去,但也不会拒绝眼前这个人的好意。 “赫公子既然要走了,那我是不是也该收些施针的报酬!”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穆晋安。 “你想再去趟蒲府。” 是肯定的语气。 安秋鹜说是,“上一次咱们算是无功而返。蒲夫人还有一剂药在沈记药铺,趁着这次给她送药我们再探一次蒲府,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 女子说话沉稳,手中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去取他手上和脚上的银针。 这一次不知怎得,针一拔皮肉下便激起钻心的疼痛。这些痛并不算什么,只是一时不备说话间语气便不大稳。 “你想去,我陪你去。” 他答的爽快。 安秋鹜眼中绽出点点光亮,“如此甚好!” 她站起身颇为欣慰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那三日后咱们药铺见。” —— 寅时末,天际还是一片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万福街却亮如白昼,各府院门前小厮牵着马等着自家主君登车。院内仆人们急急地捧来官服官帽伺候自家主君穿戴。 安秋鹜窝在层层帷幔后,皱着眉头把被角又往头上拉了些。 侯府里除了秋霜阁,大房院里和二房院里都响起嘈杂的声响。安秋鹜蒙在锦被里半晌,慕然掀开帷幔赤脚下了地。 推开房门站在秋霜阁的高处,整个万福街映入眼帘。 街道上各府的马车踏踏前行,汇聚成一股流向宫门的金色汪洋。 圆月高悬,秋风拂面。 安秋鹜抱紧胳膊朝宫中高耸的大崇殿望去,往日夺目的琉璃瓦破天荒地在夜幕中黯淡了下来。 “咚!咚!咚!” 这是午门上的“鼓三严”,三通鼓后百官排队等着钟鸣开门之后入内。 永宁朝靖康帝在躲进大崇殿十年后,第一次坐在了太和殿的龙椅上听臣子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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