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安没有想到,母亲叫他回来说有要事相商,这件要事是指他的婚事。 后院正堂上的烛火随风摇摆,就像现在穆晋安的心情,飘飘荡荡有些恍惚。 “母亲是否心中已有人选?” 从冠礼引到画卷,再从画卷引到将军夫人,这么大一个圈子,看来母亲心中已有打算。 白青冉看着穆晋安沉静的面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十年前儿子被穆川勒令赶往西北后,她便彻底离开了穆晋安的生活。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却只能每年这么偷偷的见上一面。 身为母亲自己的孩子是否穿的暖吃得饱她不知,孩子是否安好她也不知,就连冠礼她也是后来收到西北送来的画卷才知晓已有人为她儿子主持过了。 临了最后,她能做的就是考虑考虑穆晋安的婚事,儿子能早日娶妻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也就安心了。况且穆家子嗣单薄,早日成婚也能早日开枝散叶,她也可以告慰穆川在天之灵。 “是,母亲心中已有人选。” 穆晋安转头看着白青冉,眸光明明灭灭,“是谁?” 白青冉从身后又拿出一卷画轴,递了过去。 这是一副仕女图,图中一青衣女子执书立于树下,眉眼端庄柔和。 穆晋安一怔,总觉得女子在哪见过。 “这是诚阳侯世子的掌上明珠,诚阳侯府的二姑娘安秋鹜。” 原来是她。 今日去侯府拜见老侯爷,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小姑娘。 “母亲怎么会想到诚阳侯府的姑娘?我听说这姑娘幼时患有先天不足之症,后来虽医治好了,却被世子夫妇拘于侯府深院,空有一个端庄贤淑的闺誉之名,却少有人见过这姑娘的真容。” 他说得淡淡,仿佛谈论的并不是他的婚事。 “母亲也知道,儿子这辈子都要守在西北了,以后的将军夫人也势必要与儿长居于此。西北苦寒之地,这样娇滴滴地侯门贵女儿怕是无福消受。” 西北苦寒,土地贫瘠黄沙漫天。前几年还时有鞑靼出没,动不动就搅扰边关百姓。他刚到西北军中时,吃了不少苦头,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侯门贵女。 白青冉看了看儿子,见他毫无说笑的意思,心中有了思量。 “那你在西北这么多年,可有瞧上的姑娘?” 京都的姑娘娇贵,西北的姑娘总该能经受住西北之地的搓磨。 穆晋安心中并无佳人。西北十年,早些年要在军中历练,从一个小兵做起,一路腥风血雨走到昭毅将军的位置。好不容易收服父亲旧部,在西北军中站稳脚跟,他哪有闲情逸致考虑儿女私情。 他看着白青冉道:“母亲,儿在西北并无心仪之人。” “既是心中无人,何不考虑考虑母亲的提议。” 穆晋安奇怪道,“京都名门贵女不少,母亲为何偏偏选了这位姑娘。”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若说当真要在京都择一位将军夫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诚阳侯府的姑娘。 诚阳侯是当今天子的表兄,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而他手中又掌着西北十万大军。两府若做了姻亲,怕是西北再苦寒宫中那位也是能瞧得见的。 白青冉再次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递给他,“不是母亲偏偏选中这位姑娘,是你父亲选中了她。” 听到父亲二字,穆晋安急忙拿过信件。 一行熟悉的字体跃然于泛黄的宣纸上,寥寥数语却道尽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终身大事的期盼。 穆晋安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折了起来。 “既是父亲的意思,儿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事关儿子的终生大事,还望母亲容儿子考虑考虑。” 白青冉松了口气,自己儿子的脾性还是了解几分,他既然说考虑这事□□有着落了。 更何况,她刚刚接了太师府生辰宴的帖子,这位二姑娘到底如何她得亲自瞧过才放心。 目送穆晋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白青冉才扶着贴身嬷嬷的手臂往内室走去。 刚走到内室门口一道倩影急匆匆地扑到她面前,差点就撞到她身上。 “姑母,您怎么能轻易地就给表哥说亲。” 女子面容娇俏,泪眼婆娑地扯着白青冉的衣袖。 白青冉不为所动地把衣袖从女子手中抽了出来,疲惫地揉着额头进了内室。 女子见她不为所动,不依不饶地跟了进去,“姑母,您最疼瑕儿了,瑕儿的心事您也最是明白,何不成全了我与表哥。” 白青冉无奈地拍了拍女子的手背,语重心长道:“瑕儿,刚才姑母也问过你表哥,你在后面也听地清清楚楚,他心中并无心仪女子。你们表兄妹多年,他每年回京你都要过来与他见过才肯罢休,你的心思他未必一无所知,他可有回应你?” 女子无措地看着她,豆大的泪珠子砸在手上,让白青冉心中无端涌起一股烦躁。 这是她娘家兄长的庶女白瑕,兄长膝下子嗣不少,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千娇万宠养地金尊玉贵,稍有不如意就要娇滴滴地哭上一回,往日倒是能让她心软怜惜。可涉及儿女婚姻大事,她一个女儿家还这般不懂规矩,白青冉心中便不大瞧得上。 她皱了皱眉,朝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急忙扶过白瑕,轻声细语地哄着。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女子带出了内室,好生安置在客房。 “夫人,老奴看表姑娘不会就这么罢休,您说要不要给舅老爷说一声把表姑娘接回去。” 贴身嬷嬷轻柔地梳理白青冉的长发,自家夫人年岁不算大却华发早生,再如何调理也是无济于事。想到这糟心的表姑娘,只觉得早早送回去才好。 白青冉何尝不想把白瑕送回去,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送回去一时也不能打消她的念头,若她不管不顾起来,把晋安偷偷回京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可就不妙了。 她冲着贴身嬷嬷摆摆手,“罢了,她若真有那个本事让晋安娶了她,我也算高看她一眼。还不如趁着晋安在府中早日打消她的念头,她若是再过来痴缠我便说我要静修,打发她去寻晋安。” 贴身嬷嬷连声称是。 将军府前院书房内江白正带着几个黑衣人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才把书房内的软塌收拾出来,江白一屁股坐下去,发现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才满意地点点头。 穆晋安趴在榻上,舒服地伸展了下筋骨。 他从来都不会把伤口和虚弱的一面展现在母亲面前,这是父亲教给他的。 父亲说,男儿要保护好自己的父母妻儿,再苦再累也要自己扛着,莫要把伤口和眼泪洒向自己的家人。 穆晋安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信封,珍重地压在枕下,就像儿时父亲陪他骑马射箭一样,见字如面,今夜父亲可会入他梦中与他一见? 正准备闭眼安睡,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黑衣人。 穆晋安这次回京带着以前大都督府中十八卫中的天字卫,天字卫的六人最擅长追踪打探消息。 “可是有那女子的消息。” 黑衣人抱拳回道:“禀公子,我们去时那户人家早就人去楼空。询问村中人得知,五年前那户人家确实养过一个女孩,只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一家子人都凭空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可有查出什么?” “属下顺着京都到村子这条线查了个遍,这家人就像突然从这世间消失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穆晋安皱了皱眉,一家子几口人说消失就消失,还不留下一丝痕迹,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记得那村子离官道很近,再往前走好像有个什么道观。” “回公子,再往前走就到了五弥山,山脚下正是当今颇负盛名的玄元观。” 穆晋安眼眸一暗,“可是诚阳侯修道的那家玄元观。” “公子说的不错,正是那家道观。” 灵光一现,有什么东西在穆晋安脑中闪过,最终消失于无形。 静默半晌,他才沉声吩咐道:“去查查玄元观,小心些,不要惊动了老侯爷和宫里的人。” 烛火拉长穆晋安的身影,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如墨的眸子露出些追忆之色。 十年前发生了很多事,父亲连夜送他出京远赴西北那晚,他在官道上救下一个被人追杀的小姑娘,因急着赶路,便把那小姑娘放在一家农户外。只是走地匆匆,小姑娘落了件东西在他这。 是一本医书,封面上用篆文写着《金针要术》,书的右下角写着‘下卷’二字。 十年过去,他总想着物归原主才好。 秋霜阁内,安秋鹜做着梦睡得香甜。 梦里她拿着烧红的烙铁一下一下往男子伤口上烙,眼看着伤口已结疤,那男子猛地揽过她的腰肢把她圈于怀中,滚烫地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激起一阵颤栗。 她有些脚软,只得紧紧地搂住男子,男子低下头摸了摸她的眼角,沙哑着在她耳边说道:“屏姑娘,别哭。” 她睁大眼睛正要说话,画面一转男子身影远去,有什么东西扑头盖脸地罩在她身上,有人把她打横抱在怀里。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马蹄哒哒地声音盖过雨声。 抱她的人在说话,“记得找个好点的人家,别委屈了小姑娘。” 她想掀开罩在身上的东西看个清楚,可是意识却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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