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秋骛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她没想到男子会主动向她解释。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也不觉软了许多,“再大的事,身体总归是自己的,赫公子还是爱惜些好。” 穆晋安弯弯唇角,“屏姑娘,对每个病人都如此上心吗?” 他从西北悄悄回京,还没缓口气,旧疾就突然发作。若不是江白昨夜出门闲逛,也不会在拱辰街偶然瞧见安秋鹜施针救人的事。 回来说起此事,他便想这样伶牙俐齿的医女该是什么样子。 永宁朝对女子苛责,甚少有女子抛头露面更别说行医救人。即使在西北,他也没见过几个女大夫。 昨晚他不过想要试探一二,女子便像炸毛的小猫露出凶狠的一面,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江白下手,最后江白还败在了她手上。 他也派人调查过女子那番说辞的真假,结果与她说的一模一样,她的确是一个小官府上的粗使丫头,亲身父母也的确早早亡故。 他私以为,她所做种种不过是无长辈亲友庇佑,遇到未知的危险便本能的亮出自己的利爪。可今日为他治伤之事,又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江白说她手狠心也狠,可在他看来,女子勇敢且坚毅,手狠却心软。 安秋鹜一怔,随即答道:“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病人的药材,我打算亲自给病人送去。” 她指了指身旁的几包药材算是回答了他刚才的询问。 穆晋安视线扫过药材包,心中一松,她无事便好。 正要往后靠,背后却传来一阵痛疼,他无法只得手臂往前撑了撑。 刚刚因为马车的缘故,他大半个身体离开了背后的软垫往侧边侧斜不少,碍于背后的伤,他暗自想把软垫往这边挪挪,勉强试了几次软垫都在中途滑落 穆晋安把视线转向另一侧的安秋鹜,女子垂头倚在车厢,双眼半合,神色有些疲倦,想是今晚给他诊治太过耗神。 想要说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痛便痛着吧,总好过再叨扰她一次。 他慢慢往后靠,背后没了软垫的松软,整个后背都挨在了坚硬的车厢上。 穆晋安仰了仰头,脖子上的喉结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中艰难地动了动,一些晶莹顺着额角和脖颈向下滑去。 “靠过来!” 正当他暗自忍受痛楚时,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片阴影刚好完全笼罩在他身上。 安秋鹜半立在穆晋安的面前,皱着眉看着他。 她不过想小憩片刻养养神,车厢内却隐隐泛起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要不是她嗅觉敏锐,也不会发现不对,更不会在昏暗的车厢中发现男子痛苦的神情。 穆晋安闻言往前靠了靠,与女子距离仅半寸。 安秋鹜扶着他的肩膀,用手去够车厢最里面的软垫。 “吁——” 马车突然停下,车厢内的二人随之往前倒去。 穆晋安注意力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顺势就要压着面前的安秋鹜一起倒下。 他当机立断,一手环过安秋鹜撑住她的腰肢,一手紧紧地扣住侧边窗框。 “姓屏...屏姑娘,到地方了。” 江白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车厢内的二人不觉都红了脸。 安秋鹜微微拍了拍穆晋安撑住她腰肢的手臂,“赫...公子,车停稳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穆晋安眸色深深,闻言快速地松开手,背脊僵硬地往后靠,想要与女子拉开些距离。 安秋鹜却紧紧按住他的肩膀,“等等。” 她站起身,把手中的软垫放在穆晋安身后,“靠过去吧。” 穆晋安依言行事,神情少有的有些不自在。 “多谢屏姑娘。在下刚才不是有意为之,还望屏姑娘恕罪。” 男子声音磁性温和,不知是不是今日治伤的缘故又带着些沙哑,每次说话总能让安秋鹜心中泛起一阵酥麻。 安秋鹜刚要掀开车门的手又缩了回来,她猛然转身扬手就往穆晋安脸上伸去,她倒想看看,这位赫公子胡子下的真容是不是与他这温文尔雅的气度相符。 穆晋安眼瞅着女子要下马车,没料到会突然出手。 好在他是行伍之人,反应够快。安秋鹜刚刚碰到他下巴,他便眼疾手快地捉住她。 女子手腕细腻,不堪一握。穆晋安却毫不怜惜,起身凑到安秋鹜面前,眼神冰冷,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安秋鹜眨了眨眼,笑地开怀,“赫公子,小女子只是有些好奇,想试试看能不能扯下赫公子的胡子。” 这算哪门子的好奇? “屏姑娘,好奇心害死猫,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拿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穆晋安面容冷肃,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安秋鹜顽性大起,她掰开穆晋安的手抽出自己的手腕,趁他不注意,轻轻扯了扯他的络腮胡,在他变脸前飘然下车。 “有一事我得和赫公子说明。我救人有救人的规矩,凡我所救之人都要记录他的身份住所” 他二人隔着车窗,彼此都看不见各自的神情。 只传来穆晋安平静的声音,“这个规矩恕在下不能遵守。” “我知道赫公子有所隐瞒,也不指望公子如实相告。但要我破例也可以,只要公子出手足够阔绰,规矩也是可以改的。” 女子声音轻快,仿佛早就等着这句话。 这是想要他多给点诊金? “屏姑娘既然开口,一切都好说。不知姑娘想开价几何?” 安秋鹜轻声笑了笑,“赫公子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小女子要的不多,只要二百两。” “黄金!” 车内的男子半晌不说话,只听见一声声手指轻叩木窗的声音。 安秋鹜也不急,她就站在车窗外等着。 “好,在下答应屏姑娘。” 安秋鹜挑挑眉,到底等到了她想要的。 马蹄踏过青石板。 安秋鹜看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才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江白坐在车辕上,越想越生气。 他转头冲着马车内说道:“公子,你就这么答应她了?这姓屏的真是狮子大开口,整整二百两黄金,她怎么不去抢!” 穆晋安闭眼坐于车中,闻言只手指微微动了动,并没搭理江白。 江白却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就把话题扯远了,“想想咋们西北军的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也他娘的没见过这么多钱。” “听你的意思,是怪本将军给你的军饷少了!” 穆晋安突然出声,把江白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公...将军,属下岂敢。只是实在瞧不惯那姓屏的。” 别看他家将军这两天在那姓屏的面前谦和有礼,他们这些亲卫却最是知道将军的脾性。 穆晋安声音依旧平和,但说出的话却不怒自威,“放肆!” “人家一个姑娘,你左一句姓屏的,右一句姓屏的。你少时读的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身边亲随大多都读过书,江白的称呼让他极为不悦。 江白紧紧握住手里的缰绳,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将军,你才见过这位姓...屏姑娘几面,没有必要这么为她说话吧,属下昨晚可是差点把命交待在她手里。” 这话说的傻气,又透露出几分委屈。 穆晋安险些被他逗笑,“江白,你要本将军说你什么好。你一个堂堂的大将军亲卫队长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上,你还有脸说?” “屏姑娘救了我,费心给我诊治,提点要求也不为过。她一个姑娘家,又没有长辈亲友,不过是多要几个钱财傍身罢了,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江白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想辩驳,被穆晋安一句再啰嗦回西北后便把他丢进前锋营磨练挡了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绕着万福街转了几圈,才在万籁俱静的深夜悄无声息地拐进了昭毅将军府。 将军府后院一处院子,灯火通明似是在等什么人。 穆晋安推开江白扶着的手,迈步走进院中的正堂。 正堂上首坐着一个全身素服的妇人,妇人眉眼爬上些许皱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精致容颜。 “儿,拜见母亲。” 穆晋安跪于妇人下首的蒲团上,伏身长拜不起。 坐在上首的妇人正是穆晋安的母亲大都督夫人白青冉。 “我儿,请起。” 她抬了抬手,身后一个老嬷嬷便亲自走上前扶穆晋安起身。 白青冉朝着穆晋安招招手让他蹲下,唤过一旁捧着梳洗之物的婢子。 亲自卸了他用来伪装的络腮胡,又拿过手巾给他净面。 端详片刻,白青冉感叹道:“我儿果然长大了。” 卸下伪装的男子显出棱角分明的轮廓,削薄轻抿的唇,斜飞英挺的剑眉,连那双如墨的眼眸也在卸去伪装后绽出丝耀眼的光彩。 穆晋安与白青冉有三分相似。 “母亲,儿子已行过冠礼,已是大人了。” 白青冉挥手,老嬷嬷便带着一干伺候的下人出了正堂,留母子二人单独说话。 她慈祥地端详穆晋安片刻,“只可惜,你远在西北,母亲不能亲自参加你的冠礼,到底是委屈了你。” “母亲安心,西北诸位叔伯给儿子准备的妥帖。儿子行冠礼时遥望京都只觉母亲就在身边看着儿子。” 他的冠礼行在开春之际,母亲不在身边,父亲的旧部便做主帮他全了成人礼。 白青冉欣慰地点点头,“母亲知晓,你叔伯还专门请了画师把你冠礼的场景画了下来,你看。” 她从身侧拿出一个画轴,打开交给穆晋安。 画中一男子带着高耸的发冠站在诸位宾客面前,面朝东南而望。 穆晋安抚了抚画卷,笑着对白青冉道:“母亲,这画师请的不错,笔墨之下绘出儿子七分容貌五分神采。等儿子回了西北,去问问叔伯,也把这画师请来给儿子画小象。” 他每年都要单独画一幅小象送回将军府以慰母亲相思之苦。 白青冉赞同地点点头,“画师倒是画的不错,就是这画有些美中不足。” 穆晋安正要卷起画卷的手一顿,不解地问道:“不知母亲觉得这画有何不足之处。” “画中少了一人。” 他更加疑惑了,“少了谁?” 白青冉悠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手往画卷上一指,“少了一位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 穆晋安再看画卷。 果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画卷中他身旁恰好有一片空白,不多不少刚刚能容下一个‘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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