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有节奏地滚过青石路,朝着夜暮深处行去。 “姑娘,你今日说的话,安姑娘当真能明白你的用意吗?” 蔡嘉懿紧闭双眼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内,贴身婢女沁芳拿着小锤轻轻地给她敲着腿。 一下两下三下... 一锤接着一锤不仅敲在她的腿上,也落在了她的心上。 “谁知道呢。” “秋鹜那么聪明,总会想明白的...” 蔡嘉懿低声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沁芳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一个手握重兵的昭毅将军府穆家,一个皇亲国戚的诚阳侯府安家;一个兵权一个君恩,任谁都不敢把这两家想到一块。 若不是那日她去父亲的书房送东西,恰好听到了父亲与她未来夫婿怀王的谈话,她也不会想到这世上会有人把‘谋算’二字用在结两姓之好的婚姻大事上。 她与怀王是亲梅竹马的情分,再加上太师府本就更亲近怀王,以她的婚事谋求蔡家百年基业,这是最好也最稳妥的一条路。 可安秋鹜不一样,她是诚阳侯府最小的姑娘,是诚阳侯世子的掌上明珠,她怎么能又怎么可以嫁给穆晋安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偷听到那日书房的谈话后,蔡嘉懿一直有些揣揣不安,始终没想明白这场关于姻亲的‘计谋’要怎样实施。直到昨日听说大都督夫人接了她生日宴的帖子,蔡嘉懿才恍然大悟,父亲与怀王的手早就伸向了将军府,伸向了那位彪悍的大都督夫人。 她的生日宴少谁都不会少了安秋骛,即使大都督夫人一反常态地参加宴会,又会有谁把这二人联系起来。 蔡嘉懿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累。 一边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一边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她没有办法抉择,只能借今日送请帖隐晦地对安秋鹜提醒一二。 她表现地那么反常,秋鹜会明白的。 “沁芳,回府后你去趟母亲那,把今日秋鹜说的男宾席位隔开的法子说给母亲。就说是我说的,这法子甚好‘里子面子’都可顾全。” 太师府的确有些犯难,既想达成目的又想不被人起疑,自然越是做出一副害怕大都督夫人与怀王相见的样子,越是让人放心。 马车缓缓而行,车内无人说话,只听见小锤捶腿的‘嗒嗒’声。 蔡嘉懿紧闭双眼,眉心紧蹙,朦胧间只觉自己回到了十岁那年,她跟着母亲去诚阳侯府做客。秋霜阁的假山上比她矮了半头的小姑娘嬉笑地向她招手,甜甜地喊着‘嘉懿姐姐,我在这...’ —————— “姑娘,你小时候可喜欢跟着懿姑娘玩呢。你看就连送你的瓷瓶懿姑娘也亲手画上了桂花。” 安秋鹜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堆高低不一的瓶瓶罐罐。 看着琥珀拿到眼前的瓷瓶,安秋鹜接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摇摇头放在了桌子上。 瓷瓶是蔡嘉懿早年送的,是常见的白瓷,可贵的是她在瓶身上亲手画了几枝安秋鹜喜爱的桂花。 有一段时间安秋骛喜爱上了调香,便找了一堆瓶瓶罐罐用来装调好的香膏,这只瓷瓶恰好应景地装了桂花味的香膏。 桌子上的香膏瓶安秋鹜已经嗅了大半,可就是没有赫廷身上那股香气。 安秋鹜懊恼地趴在桌上,白皙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瓶子。 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明明在哪闻过,就是想不起来。 “琥珀,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安秋鹜懒懒地直起身朝窗边的软塌走去。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先是早上母亲的诘难,后又是嘉懿姐姐生辰宴的事,刚才又乱七八糟地闻了好多香料,她现在脑袋混沌的很,只想躺下歇歇。 琥珀应了声,有条不紊地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这些瓶瓶罐罐虽说不是珍品,但也是少有的稀罕物,琥珀小心翼翼地搬过木箱,轻手轻脚地放进去。 安秋鹜躺在软塌上,舒服地伸了伸手臂,看着忙前忙后的琥珀。一时想起蔡嘉懿的生辰宴,懒懒地说道:“琥珀,你说嘉懿姐姐的生辰宴我是穿那套青色的襦裙好还是那套淡蓝色的交领袄裙好。” 琥珀直起腰思考了半天,“姑娘,婢子觉得新做的那套丁香色大袖曳尾襦裙更好看。” 安秋鹜虽长的艳丽,但平日里不管上装还是衣裳都较清雅。 那套丁香色的衣裳还是她软磨硬泡了半年才求的母亲松口做了来。 “好看是好看,但那日母亲也要去,若是看到我穿了又要惹她不高兴。” 安秋鹜否定了琥珀的提议。 “要不姑娘穿那套湘妃色的吧,也是新做的,前几日婢子才拿出来用薰笼薰了半日,正好合适。” 湘妃色?可她不太喜欢那件,颜色俏皮但款式太过繁琐。 “琥珀,我说的那两件不好吗?你怎么老是提我不常穿的。” 安秋鹜百无聊奈的拿起软塌上一柄玉如意,玉是上好的凉玉,盛夏摩挲起来能缓解酷暑炎热,此时拿在手上那股凉意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 琥珀已经放置好桌上那一堆东西,看自家姑娘懒懒散散地躺在软塌上害怕她着凉,便拿过一边的毯子走过去。 “姑娘,到底是懿姑娘的好日子,今年更是不同往年。到时候京都好多高门贵女都要出席,姑娘穿的清雅不免让人笑话。” 琥珀一直都不明白世子妃为什么总是把她家姑娘拘在府里学规矩,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不允许她家姑娘结交各家贵女,少有的几个闺中好友要么母亲与世子妃交好,要么与侯府沾亲带故。更不明白为啥非要她家姑娘穿这些淡雅的衣物。 安秋鹜也不明白,只是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姑娘你想想看,连那位常年闭门不出的大都督夫人都要去懿姑娘的生辰宴,她是常年寡居之人,若是那日也穿着颜色素雅的衣裳,宴会上与姑娘碰在一块,总归不好。” 琥珀不死心地补充,她觉得她家姑娘若是打扮的亮丽些准会艳压群芳。 安秋鹜弯了弯嘴角,想到若是那位大都督夫人当真和她穿着差不多颜色的衣裳碰到一块,那场面想想都觉得有趣。 两个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却‘声名在外’的人,她与这位大都督夫人还真有些相似。 相似? 安秋鹜心中一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琥珀还在劝说着,安秋鹜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琥珀,你把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琥珀一怔,“姑娘穿的太过清雅不太好?” “不是,是后面那句话。” 安秋鹜豁然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双眼紧紧地看着琥珀。 琥珀有些不明所以,试探地说道:“婢子说若是那日大都督夫人也穿着颜色素雅的衣裳,宴会上与姑娘碰在一块,总归不好...” 碰到一块,总归不好!! 碰到一块? 若不是蔡嘉懿的生辰宴,她这辈子都和那位大都督夫人碰不到一块。 总归不好? 当然不好,试想这位大都督夫人若当真是为了相看未来儿媳才接的请帖,接谁的帖子不好却偏偏接了与怀王有关的太师府的帖子,平白惹人非议。 那只有一个可能,她要相看的这人必定会出现在太师府的生辰宴上。 若这算巧合的话,那今日蔡嘉懿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先前她没在意,当真以为是来寻她说话讨个法子的。 现在一想只觉漏洞百出。 就算太师府当真没办法嘉懿姐姐也断不会拿到她面前来说。 只有一个可能,今日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她有意为之。 可专门说与她听,这是为何? “好饵配好鱼,不外如是。” 安秋鹜脑中反复想起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她今日果然是昏了头,竟连这点事都瞧不分明! “姑娘,汤已送到。”皎月突兀地回话,打断了安秋鹜的思绪。 刚才让皎月给诚阳侯送醒酒汤去了。 “祖父喝了吗?” “是婢子给侯爷灌下去的。” 皎月答的实诚,安秋鹜动了动嘴角,到底什么都没说。 祖父和皎月相熟,只要他不计较,她也不会妄自劝诫。 “还有事吗?”往日皎月回过话,见琥珀在屋内便会自己退下,今日回过话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安秋鹜心思一转,“琥珀你先下去吧。” 琥珀不疑有他,躬身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只觉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还不待她反应,便脖子一痛昏了过去。 皎月接住琥珀软倒下来的身体,像往常一样把她放在桌子旁的矮凳上。 从外面看,正好可以从窗棂上看见女子伏案静卧的身影。 安秋鹜了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把手伸向皎月,皎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递到她手上。 竹筒不大,里面装着一卷一指宽的字条。 上面就写着四个字“赫廷,救命。” 安秋鹜嗤笑一声,她以为这人命有多硬,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个竹筒是沈大夫和她传递消息用的,当然并不是传到侯府,而是传到屏凡口中她做工的那户人家。 也就是昨晚屏凡第一次翻进去的那家人。 屏凡的说辞是假的,但故事是真的。而故事真正的主人正是昨晚翻出府给她探路的那位‘屏凡’。 假戏真做,要做就得做全套! “皎月,给我易容吧。” 作为她的病人,不仅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饮酒不说,还让祖父也喝了不少。 安秋鹜怎么想都觉得昨晚对他太过温柔。 昨晚收的那部分诊金也不够。 今晚得与这位赫公子好好谈谈诊金的事!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