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别惜自打记事起,就深知这对金戒指对林致风和廖春竹的重要性,按时间推算,林致风房间里的照片老旧,应该是十多年前拍的,她应该还没出生。 而此刻,原本应戴在廖春竹手上的这枚戒指,却莫名出现在了面前这个男生身上。林别惜的耳廓一如被关了听觉的闸门,所有失控的情绪都自顾在自己脑子里发作,愣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追珩用搭在颈间的毛巾擦了擦脸,才缓缓走到林别惜面前,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露齿爽朗一笑,算是对她的回应。 然而女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大拇指处的金戒指上,他挥动的手停在半空时被她猝不及防扣住。林别惜的个子在他身前一站,还是有明显的体型差,她的手也无法完完全全扣住他手臂。 他嘴角一僵,收了笑容,手臂间还有跑步时未散的汗,他不想沾到她手上。于是避之不及地往里扯,他尽量小心翼翼地动作,甚至是没使劲,林别惜却像是绑在了他的身上,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往前一步,两人的距离再一次缩近。 林别惜的手往上抓住他手背,两只手掰开他手掌心,几根手指就像一条条难以挣脱的小蛇,缠在他手掌,柔软的肌肤在他手掌心不经意的触碰,指尖划过他手背,他的背脊也不受防一紧,直至她捏住他的大拇指。 以极其珍视的姿态,审视着他大拇指尾部那个金戒指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L&L。” 话落,她猝地抬眼,上唇堪堪擦到他下巴,意识到后又猛地退开。 她以前没少把玩林致风手上的戒指,雕刻纹路和字母标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世界上不会刻意存在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而现在丢失的那一份,在他手上。确认过后,她反而失去了探寻的心思,也不知从何问起。 “你认识廖春竹吗?”林别惜察觉自己失礼,双手不自觉往后缩,退了一步问他。 追珩始终站在原地,无论她是靠近还是退后,都像棵□□的松,只有眼神在这几秒里,微乎其微的变化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把毛巾扯下来擦了擦手臂的汗,又从口袋侧拿了一袋未拆封的纸巾,拆开扯出一张递给林别惜。 一套动作下来,直至林别惜懵然接过,他才回话,“不认识,你对我的戒指有什么想法吗?” 林别惜显然不信,眼神里没了笑意,“骗人。” 追珩依旧是平和的,嘴角带着那抹温温柔柔的弧度,像是模糊人判断力的利器,没有坏情绪,天真又道貌岸然。 院子外的百年老槐树又悄然窜高了枝头,像个遮阳棚往两人这延伸,他们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就像两个对立面,第一次在对方面前显露自己身上不遮挡的戾气。 不那么阳光,不那么温朗乖巧,甚至是不积极的情绪。 追珩扯嘴角笑了声,却没了往日的劲爽,仿佛这个戒指是触发他另一面的开关,他摇头,“骗你什么了?” “这个戒指你哪来的?”林别惜也没了活泼劲,单刀直入地问。 能明显看出来,提到和戒指有关的事情时,他像是隐忍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绷着眉心,“抱歉,我没法告诉你。” 林别惜被他这话堵得找不到北,可她万分确认,这是廖春竹的戒指,但又无法排除这世上有巧合的可能,首字母都是L的夫妻不少,再把范围缩减到他们也订制的是金戒指,相似程度混淆她视觉的几率很大。 会不会是她冲动了呢? 不等她再问,追珩初见她时的阳光仿佛烟消云散,明明站在日光中,远处起烟的雾还未散,氤氲在空气中升起的细碎毛绒里,两人的对话应该要比想象中更友好才对。 绷紧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我先走了。” “我——”林别惜怔然一秒,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往前几步踏入了阴影中。 整个过程一分钟左右,就结束得彻彻底底。 林砚和雅音把大门推开,年代久远,推门时那沉闷又不拖拉的长音,像是一把钝了没调音的老古董乐器,把她的心弦也拉得好长好长。 伴随着一声“喵喵”叫,两人不知所以,兴奋朝她拥上来,“你刚刚关什么门啊?这门很难开。” 林别惜浑身脱了力,不知名的情绪如百千根细针扎入她肌肤脉络,一路向上冲击着她的头皮,她淡然摇了摇头,“没什么,毛病犯了。” 雅音捞着鱼仔,肩膀朝她那抻了抻,笑话她,“你在我们面前犯的毛病还少啊。” 林砚把手肘撑在她肩膀,也拍拍胸脯笑,“是人总会有点毛病的,公主的话默认毛病可以更多一点。” “哟哟哟,就你有张会说话的嘴。”雅音白他一眼,学着他的语调说话,“就你会拍马屁。” 林砚怼上去,脸凑到她面前,又被猛地推开,“干什么?小牙子,没事去把你那两颗智齿拔了吧,看你还能不能张这么大嘴说话。” 林别惜失声一笑,心情莫名好了点,“我们去旅游的时候你俩可别这么吵架,会被隔壁疯狂夺命call。”她摆手笑,“我可不想玩到一半被赶出来啊。” “说到这个,你们有谁查酒店了?小林给的我亲子票,我问他是不是要一起去,他让我自己生个儿子带去玩,我才十八啊,他就开始催生了。”林砚把额头的碎发撩起来,闭眼陶醉说:“我就当他在暗示我吧,你们说生个什么样的好?眼睛大的?鼻子小的还是嘴巴小的?” 林别惜和雅音听到后半句就知道他要发作,同时默契白了眼,绕开他从他身侧走回院子里,任他一个人在阳光暴晒下“演讲”。 “都说让你自己生了,你自己生就行,不用问我们。”林别惜背着他丢下一句。 林砚快速反身,两脚打了个结,差之毫厘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吻,他双手撑在地面,林别惜和雅音听见动静时好奇反身看了眼,眼神要对上那一刻,他猛然松手做了几个俯卧撑,接着抬头嘿嘿一笑,“我这,锻炼身体呢。” “病这么严重,在家好好养病吧?别和我们一块去了。”林别惜无语凝噎,提醒他。 林砚腰腹一收跳起来,拍拍手追上来,“别别别,我不去谁给你们俩提行李啊。” 三人的行李都是打包好带过来,安安心心待了一晚等第二天的飞机,各类游戏牌都玩了个遍,林别惜想到白日里的情景,兴致缺缺,玩什么都垫底,渐渐其他两人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你今晚怎么回事啊?”雅音哭脸看了看自己和她的牌,“我俩可是队友!队友!现在我的房子都要输给林狗了。” “嘿哈,没想到爷才是今晚的赢家,房子都归我,我算了一下,每个人转我245。”林砚把两人面前的牌都收拢过来,算了算虚拟金额。 “你诈谁呢?明明就是我的牌比你多。”雅音反应过来抢金额票。 林砚往她脑门上一弹,“245就245,备注爱死我免手续费。” 林别惜推了票,抬手把脸上的可擦笔墨蹭掉,肌肤本就脆弱,被这么无所顾忌的擦蹭,墨色的脸逐步干净,也泛起由内而外透出的红。 她深吸了口气,一气呵成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有个本来关系挺好的朋友,相处得也还算融洽,但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她不小心冒犯到了对方,对方一下子就不太高兴,但出于礼貌他没有撕破脸,可是你已经很明显感受到他对你不一样了,怎么办?” 雅音停滞了一刻,才缓缓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本来对你很热情,但突然因为不知名原因,对你冷漠?” 林别惜怔然,继而拍了拍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正解。” “这种忽冷忽热的人很可怕的,尽量少接触,咱又不差朋友。”雅音撇撇嘴,“你想想啊,他一开始对你热情,你是承受方,那必然也是被动方。那你就反向而行之,你变成主动的那个,你对他忽冷忽热。” 林砚不理解,手推拉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是吧,有必要这么小心眼吗?” 雅音皱眉抓着他衣领,“这怎么小心眼了,以他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老祖宗教的道理。” “那也要看对方是男是女。”林砚坚持己见,“男生一般都不会计较,女生可能会想得多一点。” “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男女都一样。”雅音推开他,朝他挥了挥拳头,“你少给我上升到性别关系。” 林砚抬手认输,“行行行。” 林别惜像是被点开了穴位,心底的谜题瞬间解了条可行的通道,猝然站起身,“我知道了。” 去夏屿岛这天早晨天气温吞,阳光没有半分温度,如可控的白炽灯亮了亮又断电似暗下去,棉片白云不紧不慢挪动,不凉不热的温度最难穿衣。 飞机起飞前,她卡着点划开S+的对话框。 “早呀”,“我要去夏屿岛啦”…… 稀里糊涂打了一堆都通通删除掉,怎么问,好像都不太能控场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把最合适的话发过去,空姐就过来提醒,她连忙开启飞行模式,抱胸闭上了眼。 可是不主动的话,她将浪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找到金戒指背后事情的真相,她拉开手提包的拉链,那枚金戒指和奶奶给她编的心形结一并晃动。 机窗外云层触手可及,她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好像看见了妈妈的影子。 脑海里的画面瞬间转动,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个子也矮了一截,周围是人流呈八字避开她往两边散去,她一步步往里走,看见人群的反方向尾部有一个大舞台。 正中摆着一台架子鼓和一个立得很高的麦架子,忽然一闪,舞台中心坐了个男生,能感受到他妆发精致,但脸模糊不清,浑身都透露着游刃有余的姿态,双腿恣意的岔开,看着漫不经心,双手在鼓面有下没下的拍着,双手不停切换。 可林别惜什么都听不见,明明舞台看起来那么热烈,台上的人是那么的投入,她的耳边却只有源源不断拉长的嗡嗡长音。 刺耳而又头晕目眩。 在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往一个方向颠倒时,有一道力扶住她,温柔女声问候:“没事吧,小姑娘。” 她抬眼,久违看见这么清晰的妈妈的脸。长发披肩,一身修身棉麻长裙,如温和的圣母,指点她似把她扶起来。 林别惜激动开口,“妈——”紧接着她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脸憋得通红,但无法说话的窒息感完全没法表达出来。 因为廖春竹女士径直掠过她,走向了舞台边,并激动地鼓掌,甚至大声呐喊,手中也举起了一块灯牌,在手中摆动,不同于记忆里永远柔顺的妈妈,而是狂热的唱跳爱好者,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生命力。 “心心,心心……”一阵呼唤混合着推搡把她从梦境里抽离出来,她惺忪双眼对上雅音凑近的脸。 “你怎么回事?平时觉那么浅,在飞机上睡这么沉。”雅音笑着看她。 林别惜揉了揉眼,“我睡了多久?” “飞机开了多久你就睡了多久,现在都要下去啦。” 懵然跟着雅音下了飞机,一直到酒店,她都没抬起来头来,也许也太久没坐飞机,头疼得厉害,又或许是梦里的场景太真实,让她差点走不出来。 “这酒店是跟共森集团合作那家吧?你们看到刚刚那些人的狗腿样没,我上次来这没报我爸名字,他们态度可差劲了。”林砚见服务员一走,忍不住吐槽,他把外套搭在沙发上,“是我,我就不会和这家酒店合作,狗眼看人低,谁还订不起至尊房了。” 雅音:“行了行了,他们懂得看眼色就行。” 林别惜慢吞吞打开对面的房间门,“我回去补觉,没事别叫我了。” “行。” 夏屿岛是南方一个临海小城,她们这次住的酒店是南岭村新开发的新酒店,照林砚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共森集团的投资,这小破店压根开不起来。 林别惜也是在躺下之后才彻底明白这话有多对,明明是海景房,但此刻落地窗玻璃蒙上一层雾,什么都见不着,一如多年未清洗的油脂黏在上边,没擦干净似的,说它是陈年老玻璃都不为过。 她的思绪在躺下那刻变得越来越清醒,在对落地窗产生不满后,隔壁又响起了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声音。 林别惜掐着指头算,很好,现在这个酒店的毛病又多了一个,隔音也不行。 本以为这阵声音在不久后就会停止,可随着夜越来越深,那叫唤声交叠得就更加起劲,男呵女应,女唤男接,连树上的蝉也叫不成他们这样。 躁耳,非常躁耳。 男生像头耕地的老牛,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气,女生像刻意附和的戏子,叫得比唱得好听。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林别惜比想象中要冷静,但也没了八卦心思,头太沉,没兴致。 她裹了个外套,戴上口罩,走到门边按住把手,思绪打了个架。 这世上唯有这样几种事不能打断:梦游、吃饭还有做/爱。 林别惜一怕自己这样喊停,会不会给人家留下什么阴影。二怕人家是新婚夫妇正在兴头上,自己断了人家子孙后路,造孽。她在心里敲了几下木鱼,决定出去夜游飘荡。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她后半夜睡得安宁。 下定决心开门那瞬,边上也传来轻微一声开门响,走廊的感应灯也在顷刻间亮起来,走廊尽头的窗子没关,夜半的海风一股脑涌入,不留情面钻入她敞开的睡意领口。 她打了个颤,警觉探出头,由暗到明,视觉转换间,她逐渐看清,站在隔壁的隔壁开着半边房门外的男生。 他一手握着门把手,立得挺直,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