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苏裴晗看向她的目光温润,其上睫毛纤长,眼帘下还有一颗细小的泪痣,带着莫名的妖冶。 如黑潭般的眸子吸引着她的视线,苏裴晗眉间染笑,被捂住的唇发出闷闷的声音:“公主可瞧够了?” 宋卿卿回过神,轻咳一声,忽略掉他揶揄的目光,装作正经地仔细端详起他的另外半张脸上。 借着透过车帘照进车厢内的光亮,那张光洁白皙的面庞上五道红印清晰可见。 宋卿卿:!!! 这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留下这么红的痕迹? 她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对着苏裴晗脸上的红痕比划了一下,这巴掌印刚刚好和她的手是一样的长短粗细。人证物证都全了,她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抵赖的可能性。 “你……”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问他疼不疼? 这巴掌印一看就知道肯定疼得很啊! 她往日要是在哪磕了碰了都要哼哼唧唧半天,直到玉芙被她吓得泪眼婆娑她才转而把她安慰一番。 如今她竟然对自己的驸马下了这么重的手,他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她了! 而且这消息要是一不留神传进宫里,父皇和母后一定会觉得她在府里苛待驸马,甚至还私自对驸马动手。 她好好的一世名声,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毁了! 宋卿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撇着嘴静默了半晌,终是冒出了一句:“你……你今天见过多少人?” 苏裴晗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于是他掰着指头认认真真数了起来:“今天出门就看到了宁安,后来出府路上似乎也见到了几个府里的下人。还有送臣上朝的车夫。” “等进了皇宫,今日上朝的同僚大多也打过招呼。然后圣上有问臣对灾情处理的见地……” “好了!” 眼见一只手都不够他数的了,宋卿卿赶忙捂住他的手指头,瞪了他两眼。 他怎么每天上个朝还能和这么多人打交道?她每日困在公主府里只能和庭院里的花草说说话,平时最多也就是去东院找找宋徽元的麻烦,他的生活倒是比她有意思得多! “可……可有人问起你的脸?” 苏裴晗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凝眸看向她。 宋卿卿不甘示弱地凑近,二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苏裴晗先败下阵来,侧首回道:“没有。” 宋卿卿倍感奇怪地“咦”了一声,苏裴晗斜觑了她一眼。 晨起时他便从铜镜里瞧见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是以进了皇城后便特意找到齐皓寒暄了几句。 这齐皓乃是兵部侍郎,为人爽朗却有些八卦,和朝中众大臣的关系都颇为不错。 最为关键的是,他府中也只有一位夫人。传言他那夫人行事霸道剽悍,他偶尔上朝时脸上也会带有些青肿。 旁人都说他的夫人没个女子模样,但齐皓平日倒对他的夫人多有维护。 今早那齐皓一瞧见他的脸,便朝他挤眉弄眼,更赞他和公主琴瑟和鸣,叫人羡慕。 虽然他不知这话所为何来,但有了齐皓这番言论,再加上他今晨刻意露出如沐春风之态,旁人应当只会觉得他的脸不过是和公主之间的闺房之乐罢了。 思绪回笼后,苏裴晗发现,马车停了。他掀开车帘,公主府的大门映入眼帘。 他拍了拍宋卿卿的背,正想先一步下马接她,结果宋卿卿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直接自顾自扶着玉芙的手下车。 苏裴晗抚好衣衫上的褶皱,拢了拢衣袖,跟在了她身后。 等二人进了寝屋,宋卿卿屏退丫鬟后,房里只余下她和苏裴晗。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玉芙退下前塞到她手心里的金创药。 其实这药在她一早听说苏裴晗脸伤着了之后就命人备好了,而且刚才去皇宫等他时便也带上了药。 只是等苏裴晗上了马车后,她的心思又慢慢关注到其他的问题上,因此一时忘了干这正事。 宋卿卿瞟了离她不远的苏裴晗一眼。 苏裴晗此时拿着一卷书悠哉地看了起来,似乎完全没把脸上的伤当回事。 他不仅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他拿自己的命也不当一回事! 苏裴晗虽是一副在看书的模样,但是余光却忍不住留意着宋卿卿的一举一动。 刚才她望向他的视线还满怀温情,怎么一下子好像变得凌厉起来? 他假装突然察觉般放下手里的书,凝神向她看去,“公主,可还有话要说?” 宋卿卿瞧见他这风轻云淡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不过若是再任由他不管自己的脸,等到了夜晚说不定就会肿胀起来。 到时候他毁了容,还要时时刻刻呆在她眼前,更是会碍着她的眼。 这样想来,她只能敛住薄怒,向他招了招手。 苏裴晗迟疑了一瞬,只因她这动作实在是太像在招呼一只狗。 不过见她神情不虞,他也不好再忤逆她的意思。于是他顺从地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宋卿卿双手突然抚上他的脸,苏裴晗呆滞住了。 他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在宋卿卿目光的威逼下,他到底还是没有将她的手拽开。 手掌下是他肌肤滑腻的触感,就算是咫尺的距离观察他,他的脸上除了那颗泪痣外也再无别的黑点。 宋卿卿妒忌地捏了捏他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偷偷用了女子的粉膏?” 不然怎么看起来比她的皮肤还要好? 苏裴晗否认地摇头。 宋卿卿大发善心地放他一马,并未过多搓磨他。她将金创药的瓶口打开,一股草药的浓香涌了出来。 她素日里最是不喜这样的味道。 小时候她生病时太医院总会给她开一些难喝的方子,她每次都是偷偷趁着旁人不注意就把汤药倒进窗棂边的花瓶里,直到花瓶里开得正艳的花慢慢枯萎,她这举动才被前来看望她的母后抓了个正着。 只是现在她需要一只手拿着金创药的瓶口,另一只手替苏裴晗抹药,实在是抽不出空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 无奈之下,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加快手里的动作。 她将草药从瓶中倒到手中,指尖将其慢慢碾开,随后抬起头凑近苏裴晗的脸,将草药细细敷在他伤口的位置。 苏裴晗顺着她的手微微低着头,余光瞧见她这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模样,开口道:“不如臣自己来……” “不行!”宋卿卿立马拒绝了他。 照他这个不知珍惜自己身体的性子,让他自己上药简直不如将他弃之不顾。 她托起他的下巴,让他再移近了一些。 刚上好的草药的香气在她鼻息间又浓郁了几分。 她垂首瞧了瞧苏裴晗空闲下的两只手,迟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不如……你帮我捂着鼻子。” 苏裴晗顺着她的视线也低下头,他伸出一只手正要直接捂住她的口鼻,宋卿卿急忙阻止,“等等。” “谁让你这么捂的?” 宋卿卿用没沾上草药的手取出怀里的手帕,扔到苏裴晗腿上。 “你用这个帕子帮我。” 苏裴晗了然地拿起帕子,按照她的意思用手帕将他的手掌心和她的唇隔开。 不用刻意屏息后,宋卿卿顿时轻松起来。 她将全部心神凝注在帮苏裴晗上药这件事上,很快就用草药将他脸上的伤口都遮住。 玉芙端来水盆给宋卿卿净手,苏裴晗走到紧闭的窗边将窗棂打开。 屋外的庭院中隐隐有了几分春色,若是按照往年的时令,现在应当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好在京都的这个寒冬虽过得不易,但城外的难民已经渐渐在朝廷的帮扶之下一个个安顿下来。 宋卿卿擦过手后,见苏裴晗伫立在窗边,久久没有动静,好奇地问:“屋外有什么乐子?” 苏裴晗回身走到她身边,笑道:“听说宫中很快就会有场盛宴,公主可有想好献什么礼?” 一提到宴会,宋卿卿便泄了气。 只因这场盛宴是为了恭贺谢芜生辰所作。谢芜作为一国之母,其寿辰不仅是后宫众多妃嫔参加,更有前朝大臣携眷同行。 她光是想送给母后的生辰贺礼,便已经是想破了脑袋。 现在苏裴晗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说到她烦心的事上。 “还没有。”她趴在桌上闷声回道。 苏裴晗倒是早有所料,从旁提点道:“不如就送公主亲手写的贺词如何?” 这主意宋卿卿早在她十岁那年就已经用过了。她满眼嫌弃地看向他:“没想到堂堂学富五车的探花郎,也能说出这么老旧的点子。” “公主既然早就在府里练过好些天的字,此时用自己的字画作为礼物送给皇后娘娘不正是最好的贺礼吗?” 苏裴晗继续道:“更何况,我从前在家乡寻到过一个奇珍的墨。用这个墨水写出来的字虽然白日里和其他的字并无两样,但在黑夜中却能散着细微的光亮。” “听闻宫里的宴会正是在夜晚举行,到时候这份礼物应该能在众多寿礼中一眼便被皇后娘娘相中。” 宋卿卿撑着脑袋沉吟不语,很快玉芙便传来厨房备好午膳的消息。 二人到正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宋卿卿平时爱吃的饭菜。 只不过她此时的心神皆被刚才苏裴晗提醒的话语占满,她只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苏裴晗本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用着膳,但是身旁人搁下碗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侧首看去,宋卿卿的玉碗里分明还有大半份米饭没有吃完。 “我吃饱了,你继续用膳吧。” 她正要起身去书房,结果一只手却被按住。 宋卿卿疑惑地回头,苏裴晗沉眸冷声道:“吃完再去。” 宋卿卿:? 从前他是向来不会管她吃了多少,怎么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她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了看。 没有啊。 苏裴晗拉过绣凳,将她按回到凳子上,另用了一双干净的素筷夹了些宋卿卿平时爱吃的菜肴放在她碗里。 宋卿卿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咕噜转了转。 不对劲。 “你……是不是今天被父皇骂了?” 所以现在才想着办法在她这个做女儿的身上讨回来? “没有。”苏裴晗一边回答,一边还不忘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多吃点,再瘦下去就要被风吹走了。” 昨夜他抱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轻得不成样子,再加上玉芙说她近来吃得也不够…… 玉盘里的最后一块猪蹄也被苏裴晗放进了她的碗里,宋卿卿瞧了瞧自己这里的大鱼大肉,再看了看苏裴晗那里放着的清粥小菜。 以前好像听嬷嬷说过,猪蹄有丰.胸的效果,那他苏裴晗让她多吃点猪蹄的意思是…… “你!” “流氓!” “登徒子!” “不要脸!”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本将注意力倾注在饭食上的苏裴晗顿时懵住了。 他不过就是想让她多吃点饭,怕她再这样瘦下去身体会出毛病,他这怎么就是登徒子了? 难道是昨天凉亭和今天马车上的举动惹她不快了? 但是马车里她并无不悦的神色啊。 宋卿卿抱着双臂闷闷不乐,不自觉偷偷垂眸看向自己胸前。 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女子这处是何大小,但是按照成婚前嬷嬷的说法,她这里应该也算不上太小吧。 虽然好像确实比不上风情万种的花娘那般丰腴,但是……但是…… 宋卿卿想了半天,也没但是个所以然出来。 苏裴晗还在闷头吃着饭,她转过头将碗里的鱼肉都移到他碗里,扬声道:“你赶紧多补补。要不然你日后不行我也会嫌弃你的!” 不行?也? 苏裴晗诧异地看着她用饭菜将自己的碗堆成一座小山,随后不满地拂袖而去。 他用筷子戳了戳堆积在最上面肥腻的猪蹄,毫无头绪地转过头问宁安道:“她这是……怎么了?” 宁安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朝苏裴晗摇摇头。 - 文秀长公主府。 周瑾正坐在庭院中赏景饮茶。距离他来长公主府邸已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宋岁秋对他向来是以礼相待,但是这于他的计划却毫无进展可言。 近来他偶尔能收到来信,京外灾情已经随着春日的到来而慢慢缓解。若是他们不能及时把握住这次极佳的时机,下一次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给予皇城重重一击。 想到这里,他将茶盏搁置在案桌上,侧首问侍女道:“可知长公主现在何处?” 侍女屈膝行礼,回道:“殿下近来新收留了一个琴师,如今应该还在兰苑里听琴。” 周瑾无声握住自己的手。 上一次替宋岁秋挡下刺客袭击,他的手便一直伤着,就算养了这些时日,也未见好转的迹象。 宋岁秋虽然行事风流,但若是能博得她独有的一份宠爱,那他也能为大计有所助益。 周瑾站起身,梅花的花瓣从他肩头落下,他哑声朝侍女道:“还请姑娘带路,在下想去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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