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中烛光明灭,宋卿卿满头青丝柔顺地垂落,晶莹水珠沿着她玲珑窈窕的身姿向下流淌,渐渐隐没于荡漾的水波之中。 她阖眼背靠着浴池,圆润白皙的肩头于池水中若隐若现。 宋卿卿在书房里整整呆了一下午,为了母后的寿礼而绞尽脑汁。她几乎穷尽毕生学识,终于洋洋洒洒地写下了自己满意的贺词。 但此时在浴池里放松下来,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和苏裴晗用膳时的场景。 京都城里向来以瘦为美,以往赴宴时其他贵女们羡慕她还来不及,是以她倒是从没有在意过自己别的地方。 她睁开眼,水面上漂浮的片片花瓣阻隔了她看向自己前胸的视线。在水雾掩盖下,宋卿卿默默将手放在胸.脯上,随后维持着手掌弯曲的弧度,将手挪到自己眼前。 好像确实还比不上一块馒头的大小。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 玉芙一边用皂角替她清洗着秀发,一边问:“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玉芙。”宋卿卿闷闷不乐地将藕臂上的一片花瓣取下,在掌心揉碎。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多吃点补补?” 玉芙赞同道:“那奴婢明日让厨房再多准备几道公主爱吃的菜。”前几日宋卿卿本就吃得少,玉芙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此刻听到她这个问题,点头都来不及,更不可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宋卿卿不满意了。她转过身,水面随着她的动作向四周漾开,她双手扒在浴池边,嘟唇道:“你也觉得我有点小吗?” 小?这话从何说起? 玉芙蹙起眉,仔细思索起来,“公主今年已经十六了,也嫁了人。应该……不算太小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暗暗打量自家公主的脸色。 宋卿卿抬起手往她额间点了点,开门见山道:“我说的是我的身段!我的……”她指了指自己胸前。 玉芙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朦胧雾气中,只能看得清少女如羊脂玉般无暇的锁骨。 玉芙从空空如也的脑袋里搜刮了半天,磕磕巴巴道:“公主国色天香,自然是……是……” “罢了。” 见她神色为难,宋卿卿摆了摆手。 从前她听其他贵女私底下抱怨过,说女子太过丰腴的话,平日走路都不太爽利。若是还想去骑马射箭,那是更为不便。 左右不过是自己舒服就行,旁人怎么看都是旁人的问题。她心中如是安慰自己。 “公主不必烦恼。”眼见自家公主愁眉不展,玉芙立即安抚道:“奴婢以前听嬷嬷说过,女子成婚后有了夫君的帮助,这处自然就会比嫁人前要丰盈些。” “至于夫君要如何帮,这……奴婢倒是不太清楚了。”玉芙小声补充。 玉芙年纪小,还从未嫁过人,但宋卿卿好歹前世和沈宥做过夫妻,自然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这夫君的帮助,大抵就是揉搓捏圆的意思。 她伸出一只手估量了一下苏裴晗手指的长度,心里默默想着,日后就算他能帮她,恐怕也撑不满他整个手掌心吧…… 可恶! 若是他以后当真敢嫌弃她太小,她定要和姑母一样,去百花楼里寻三两个清倌相伴,让他独守空房! “公主,”玉芙拿着帕子替她擦干秀发,提醒道:“天色已晚,再泡下去您的皮肤要起褶了。” 宋卿卿思绪回笼,朝她点了点头。 - 三月初三,正是大宋国皇后的生辰。 宋卿卿起了大早,在玉芙和其他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繁复的宫裙。写好的贺礼早就装进了香盒里,等到了傍晚时分,宋卿卿和苏裴晗二人便一同坐上进皇宫的轿辇。 宣武门前戒备森严,方圆几里内除了和他们一样前来参加筵席的马车外,再没有别的人迹。 跟随在公主轿辇后的一行侍卫在城门前暗地里调转了个方向,从一侧僻静的深巷里翻墙而过,往公主府的方向行进。 宋卿卿在马车内掀开帘子,远远看了一眼。 等入了皇城,宫道上灯火通明,偌大的殿宇之内,文武大臣已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雕龙金漆宝座上的建章帝与群臣举杯共饮,酒过三巡后,建章帝和皇后先一步退席回宫,余下的众臣和皇子公主们渐渐便也没了拘束。 宋卿卿坐在玉阶之下,在和几个手帕交简单寒暄后,她执起酒杯往外看。 最靠近殿宇大门的角落里,沈宥一人正襟危坐,与周遭格格不入。 “公主,勿要贪杯。”苏裴晗坐在她身侧小声劝道。 宋卿卿将目光收回,顺着他的意思将手里的酒杯放下,问话在喉咙里滚了几个来回,终是忍不住说出口:“他……沈宥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宫中规矩,能参加筵席的向来只有各世家贵族中嫡出的孩子,而沈宥不过是个庶子,竟然也能参加这次盛宴。 自宋卿卿时不时向角落里的沈宥投去视线后,苏裴晗便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不紧不慢地命宫女将桌上的酒壶拿走,随后回道:“沈公子如今已经入了户部,成了从六品的户部员外郎。” 户部? “那岂不是和你同属一处?” “正是。”见宋卿卿仍满脸疑惑,苏裴晗只能继续解释道:“他于此次平息灾情有功。” 若非沈宥及时传来有流民组织为寇,即将对皇城发起暴动的消息,这次灾情持续的时间或许会拖得更久。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灼人的视线,宋卿卿心有所感般抬起头,沈宥正遥遥对她端起酒杯。 她与他视线相交不过一瞬便移开,一个脸生的宫婢在她身侧屈膝行礼道:“公主,沈公子想约您去御花园一叙。” 苏裴晗脸色不自觉冷了些,他捏紧手中酒杯。宋卿卿抿着唇,不耐道:“不见。” 宫婢未被她脸上不悦吓到,反而更近了一步,凑近宋卿卿的耳畔,用只能她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沈公子有句话,托奴婢带给殿下。” “宋徽元在您府上近来可还算安好?” 倏尔听到宋徽元这三个字,宋卿卿心底一沉,侧首紧紧盯着来人。 宫婢垂眸,微微伏身向后退了几步,“奴婢的话已带到。见或不见,皆由公主决定。” 待宫婢走后,角落里的沈宥很快便消失在人前。宋卿卿犹豫再三,终是站起身来。 “我很快回来。” “等等。”苏裴晗下意识抓住她的一片衣裙,在宋卿卿不解的目光中,他勉强勾了勾唇,问:“可需要臣陪你同去?” “不用了。”宋卿卿理了理裙摆,苏裴晗便也松了手。 “夫君在这里等我一刻就好,等会我还要和夫君一起回府呢。” 宋卿卿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模糊于层层灯火之中。 在远离了宫殿的喧嚣后,方才传话的宫婢又出现在她眼前。 “公主,奴婢为您带路。” 宋卿卿皱了皱眉,随她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沈宥方才让宫婢传来的话很奇怪。 宋徽元在她府中的消息应该只有府里的众人才会知道,若是有人嘴碎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倒也有可能。 但最为怪异的是,她分明给这个白眼狼取的是徽元的这两个字。宋乃是当朝国姓,寻常人家断然不敢随意将人冠以这个姓氏,而他沈宥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宋徽元。 当真离奇。 “到了。”宫婢提醒道:“公子在里头等您。” 她的身后是一处略显荒芜的小径,不远处有一座假山横亘在中央。 宋卿卿趁着宫婢转身的霎那将手中袖珍玉瓶最后剩下的一点汁水倒在绣帕上,将帕子信手扔在枯草丛里。 “我和沈郎有要事相商,你就先退下吧。” 宫婢弓着腰应了句“喏”,直到宋卿卿看着她在一处院门转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人影后,她方抬脚往假山后走去。 “卿卿,别来无恙。” 宋卿卿循声望去,沈宥身着靛青色长袍,此时身影尽数隐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停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沈公子邀本宫前来有何事?” “卿卿方才不是还称我为沈郎吗?怎么现在又生分起来?”他轻移步履,靠近几分。 宋卿卿随着他的移动而渐渐退后,呵道:“站住!” 暗夜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沈宥停下脚步,从横出的枝桠中摘下一朵素梅,插在宋卿卿鬓间。 宋卿卿默默按住自己想要抬起的手,腹诽道,此刻忍他一时,等弄明白他的意图后再命人狠狠抽他几鞭子,让他从今以后再不敢对她以下犯上! “沈公子不趁着这次进宫的机会和林家小娘子幽会,现在对本宫做这些是何用意?” 听着宋卿卿这番话,沈宥丝毫不见恼意,看向她的目光更盈满柔情,“卿卿还是这般爱拈酸吃醋。” “不过……我很喜欢。” 宋卿卿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再无法忍受和他呆在同一处。 “本宫的驸马还在殿里等着,若是无事,本宫便先走一步了。” 她旋身佯装要走,沈宥眸色一深,立即沉声道:“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臣是怎么知道宋徽元的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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