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人办事,慕晏兰觉得理短了两分,再加上心中思忖着锁骨上的红痣,整个人比平日更殷勤周到。 书房一片静谧,沈寂提笔批阅公文,慕晏兰则站在一旁,提着兰花绣纹的袖子研墨,上好的墨锭细化开,散发着醇厚的墨香。 慕晏兰偷偷看去,目光掠过男人硬朗的线条,向下而去,逡巡几个来回,他今日穿得交领袍子,捂得严严实实。 她略有失落的收回目光。 沈寂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这些日子,慕晏兰殷勤的过火了,伺候更衣,伺候研墨,连吃食都不知道送了几回。 “这是打听来虎贲中郎将嫡次子的消息。有好有坏,断看如何决断了。”沈寂递过去一封信。 慕晏兰放下墨条,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眉毛微微蹙起,虎贲中郎将家确实不成样子,家中无主母主事,小妾数个,占满了院子,而嫡子确实个逛楼子和花酒的二混子。可偏偏庶子是个好的,小小年纪便投身在京郊大营,颇有胆识,如今也是百户的官职。 慕晏兰这好信:“回头给二婶看看,让他们自己琢磨吧。” 这桩婚事有利有弊,虽然门风不好,但家中并无主母,大嫂也是个软弱不理事的,嫁过去辖制少,比那些个规矩森严的大家族自在。 慕晏兰手拟一封信,派人送到西府二夫人手中,她继续捡起墨条研墨,看着沈寂批阅公文,提笔游龙飞舞,字如其人凌厉肃穆,颇有笔法。想到他师承雷次宗,也就不足为奇。 雷次宗乃是当世大儒,曾经出任先帝的老师,后来圣上换了人,也没敢动雷次宗,毕竟他门生旧故遍布大半个朝野,文人的比刀子还狠,一不留意就能落个遗臭千古的名声。 东府的夫子辞别回乡,父亲听说这次鸡笼山要开书院,雷次宗在其中挂了名,忙递了帖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夜晚慕晏兰躺在床上,看向一旁的罗汉床,白日老夫人过来一趟,听说两人还在分房而睡,便命人把沈寂的铺盖收拾回主屋,书房连个毯子都没留下。 月光透过隔扇,轻柔笼在地上,一片霜白。慕晏兰翻个身,听见外面的梆子敲着,已经是子时了,他应当睡熟了。 慕晏兰掀开被子,趿上软底绣鞋,蹑手蹑脚地朝罗汉踏走去,她光顾着偷偷打量罗汉踏上的人,却忘了脚下,一脚踢在绣墩上,疼得她呲牙列嘴的。 她不敢发出声响,只闷闷倒吸凉气,等痛感略散,慕晏兰提着脚步,走到罗汉踏旁。 沈寂面朝里侧躺着,慕晏兰看着宽阔的脊背,略略发怔,他身体恢复了,竟有了男子的魁梧的感觉,强烈的男性特征,使得她踟蹰了。 可内心好奇战胜了一切,她左腿膝盖跪在床沿,身子倾斜,手朝着衣领探过去。 蓦然沈寂翻了个身,面朝着她翻过来,慕晏兰惊吓之下,膝盖一滑,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松柏的清香,夹杂着药香溢满鼻腔。 慕晏兰撑起手臂,抬眼看去愣住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她的脸瞬间爆红了。 可就算血都冲到了脑门子,羞愧的心快跳出来,她还没忘了锁骨上的那颗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慕晏兰横下心,伸出爪子,颤颤巍巍朝衣领扒去,指尖刚捏住衣领,却被大手拦住。 沈寂睡梦中感觉有东西扑过来,下意识捏住伸过来的手臂。“何人大胆!” “好疼……”慕晏兰手还想往前探,却被牢牢捏住,在摄人的目光注视下,她胆怯了,想要缩回小爪子,却被牢牢钳制住,“你放开。” “若是放开你,谁知道会不会再扒我的衣服。”沈寂手丝毫没有松动。 慕晏兰脸更红了,烧的原地能擦除火花来。“我……我方才被梦魇住了,稀里糊涂冒犯了您……”声音越说越低。 看着她恨不得钻进床缝里,沈寂这才松开了手。 乍一松开,慕晏兰就跟耗子见到猫,呲溜缩回床里了。 她蒙在被子里,心里疯狂呐喊,太丢人了,她去扒人衣服,还被人得了正着,沈寂向来寡言,应当不会声张吧? 若是旁人知道,她便不用活了。她心里的土拨鼠尖叫着,翻滚着,内心隐隐遗憾还是没看到…… 慕晏兰胡思乱想了一宿,快天明的时候才睡着,起来时候,她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 等用朝食的时候,看见沈寂眼下的乌青,慕晏兰心虚地低头吃饭。 沈寂夹了一筷子豆干,看着埋头吃饭的小丫头,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正月二十是慕致的生辰,慕晏兰开了库房,寻了一块澄泥砚,可笔洗却没一件合心的。 慕晏兰出府,来到书铺,她转了一圈,寻到了一款青蛙卧荷笔洗,甚是有趣,又选了沉木圆雕笔格,掠过书架子上的时候,看见一本南朝曲赋,她便取下来,一道付了银子。 “夫人,一共是四百两银子。”账房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报了个数,慕晏兰取下荷包,让白术去付账。 这时门外来了两个人,见到慕晏兰立在书架旁,朝着她走去。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吴婉岚不愉地说道。 慕晏兰回过头,“致儿快到生辰了,我来买些书本杂物,表姐是来购置文房用品的吗?” 吴婉岚一眼扫去,慕晏兰粉嘟嘟的小脸,五官精致小巧,如同美玉细细雕琢而成,眸子清澈明净,看着糯米糕眉眼盈盈,一颦一笑,说不出娇憨灵动,心里颇有些不知滋味。 往常,她从来瞧不起这个东府的表妹,笨拙呆滞,且整日宅在家中,丝毫无才情灵秀,可这猛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可人儿。 蓦然想起身旁的人,吴婉岚声音带了一丝排斥,“自然是选书,你买好就早日归家,既然嫁人,便要安分守己。” “吴姑娘。”她身旁的男子低声喊道,“莫要乱说。” 慕晏兰这时才发现她身旁还站着人,她一眼扫过去,目光定了定,竟然是裴鸿光,一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 这时,白术已经付了账,提着东西走过来,慕晏兰说了告辞,便领着白术走了。 裴鸿光看着秀美的女子,出了书屋,过了街道,上了侯府的马车,一时颇为惆怅。 吴婉岚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两人年少相识,多年来青梅竹马,虽然门第差距大,可裴鸿光从不曾嫌弃,甚至在高中状元后,拒绝了众多提前的高门贵女。 她原本以为两人快要修成正果,可就在前些时候,裴鸿光居然不再提婚事的事,她一个女子怎好追问。 后来,她偷偷花了银两从裴鸿光小厮那里得知,他居然给慕晏兰送羊脂玉,还送过珍贵的绿菊花,她心里酸了一阵子,不过慕晏兰已经嫁为人妇,不足成为威胁。 谁知今日竟然碰着了! 慕晏兰坐在马车上,望着缠枝纹的棉帘子,怪不得裴鸿光会拦住她的马车,嘴里还口口声声叫着兰儿,原来是吴婉岚的岚儿,并非慕晏兰的兰。 两人门第相差甚远,才会有不在乎世俗,不在乎门第,倾心与一人的想法。 这可真……真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啊! 慕晏兰回到侯府,裴鸿光无缘由的表白,她心里曾波澜起伏,暗暗苦恼和窃喜,结果是一场醉酒后的误会。 怪不得上次吴表姐拦住她说了那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她早对裴鸿光无感,心里的纠结了片刻,便开始发愁沈寂的事,他那里到底有没有红痣呀,这才是让她抓心挠肺的。 白术跟在后面,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原本就觉得怪异,上次裴公子登门拜访,似是未能认出姑娘,她当时还以为是姑娘瘦的厉害,没曾想竟是驴唇没对上马嘴。 镇安侯府是开国时候,圣祖皇帝上次下来,那时战乱多年,京城人少,府内占地广。后来建康城人越来越稠密,地价愈发高,诸多京官都是挤在小小的宅院,甚至还有世代赁房而住,无钱购买府第的。 慕晏兰沿着花园,路过汀州亭,亭子依湖而建,夏天用来乘凉赏景,冬日遮上锦帘,架上炭盆,倒也别有风味。 慕晏兰看见汀州亭影影绰绰的人影,她便停下来,亭外站着的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 眼见大夫人贴身婢女看见她,她不好装聋作哑走过,只得停下来请安。 慕晏兰隔着锦帘说道:“给母亲请安。” 里面的笑声静了静,门帘掀开,大夫人坐在石凳上,扫了她一眼,不悦说道:“怎么是你?你又出府了?” 慕晏兰硬着头皮说道:“再有两日便是弟弟的生辰,我去选了些笔墨用品。”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瞧瞧府里,谁不是安分守己呆着,就你成日往外跑,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咱们侯府不是小宅小院,可以随意妄行。” “姑姑,三嫂也不有意的,你别为了区区小事,气伤了身子。”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慕晏兰听到高拓的声音,脑袋垂的更低了。 “也就你惦记着姑母,”大夫人笑着对高梧说,随即转过身不满的瞪了慕晏兰一眼,“今日的事情便罢了,以后不可随意出入侯府,没得丢了侯府的脸。” 慕晏兰低声应是,然后退下了。亭子里面传来高梧讨好大夫人的声音,大夫人则是纵容宠溺。 她突然替沈寂难过,大夫人为何能对侄子宽容,可却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如此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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