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事之后,慕晏兰路上碰见过一次高梧,他不怀好意的试探:“三嫂,那天在假山偷听的是你吧?” 慕晏兰脸色一白,强装镇定:“什么假山?我怎么听不懂。” “三嫂,你没洞房不知道,”高梧压低声音,“那种事能让人快活似神仙呐,你这么个玲珑美人,倒是可惜了。” 看着这轻佻的眼神,慕晏兰觉得浑身似是被苍蝇黏住了,别提多恶心,她连看都不看他,转身离开了。 年根儿原本是店铺最忙碌的时候,不过在父亲插手之后,慕晏兰便轻松做了甩手掌柜。刚开始还于心不忍,后来看着父亲沉浸其中,让父亲忙乎去吧,省得他闲下来胡思乱想。 沈寂愈发忙碌,慕晏兰隐隐约约听说柔然那边暗中训练兵马,不知所图。 有沈桐这个投脾气的小姑子,慕晏兰的生活反而比在慕府的时候有趣,弹弹琴,看看书,闲暇时她弹琴,沈桐舞剑,相得益彰。 慕晏兰从书屋里翻得清商曲辞,翻到其中一首子夜四时歌,便觉得爱不释手,反复咏诵似有所感。 她拿起红枫古琴弹奏起来,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似松柏,君情复何似。 沈寂忙完公务,经过琴室,听到清丽哀婉的嗓音,问身边的观言,“是谁在里面?” 观言说:“回禀将军,是少夫人和桐姑娘,这些日子少夫人她们常过来,弹琴咏唱,有时候到了兴起,桐姑娘还会舞剑呢。” 观言早就知道少夫人常常来琴室,却不知她嗓音如此婉转动听。 沈寂默默听着,琴技高超,嗓音空灵飘渺,这是子夜四时歌,讲得是一年四季女子的喜怒哀乐,而这一切和始终不见面容的男子休戚相关,由生到死,一生不息。 想到她对婚事的抗拒,想到她的疏离,沈寂的眸子黯淡下来,她心中那个人是谁? 或是那个裴鸿光状元,或是那个叫修远的表哥,罢了,总归不是他。 “公子,可要进去看看?”观言问道,公子征战沙场,素来弹的一手好琴。 “不了,回去吧。”沈寂眸子冷下来,等时局稳定下来,便放她离开。 慕晏兰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形,她心里暗暗惆怅,当初她以为黑衣男子是边境的土匪,而现在一切线索指向沈寂。 一样的疤痕,一样的身量,甚至连清冷的松香都相似,只是她从不曾见过黑衣男子的面容,只记得他锁骨处有一个红痣。沈寂向来身着中单睡觉,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怎样才能看到呢? 过了正月初五,便是初六,本朝习俗初六回娘家探亲。 老夫人看着准备妥当的礼品,叮嘱道:“之前回门的时候,你身子欠佳没能前往,这次正好补上。莫教人小瞧了晏兰。” 沈寂颔首,“孙儿知道了。” 老夫人对晏兰说:“寂儿身子骨还未痊愈,你切记好好照看,万万不能让他饮酒。虾蟹之类的,不可再碰。” “孙媳定然谨记。”慕晏兰应声。 马车早就备好,两人坐上马车,朝慕府驶去。这架马车是沈寂的,车厢比往常的要宽阔些,两个条凳下面还放着箱笼。 她从红泥小炉拎来水壶,沏了一壶大红袍茶,“要一个时辰才能到慕府,喝点茶暖暖身子。” 沈寂接过茶盏,静静的喝茶,不知道是不是慕晏兰的错觉,这些日子他有意躲避她。 两人同在青竹院,三五天见不到一面。见了面,她主动挑起话茬,沈寂神情淡漠,并不多言。 慕晏兰有心缓和,“北调民歌粗犷豪放,空旷致远,我总弹不出那意境,听说公子弹的一手好琴,改日有空还请指点指点。” 沈寂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她,略带嘲讽地说:“我看你子夜四时歌弹的就不错。” 想到那日的思绪,慕晏兰耳根泛红,“让您见笑了,你若是喜欢,改日弹给你听。”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杏仁眼眸子清澈,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羞,莫名觉得格外刺眼。 慕晏兰不知他怎么又不说话了,马车绕过长干里,途径凤祥阁,她忍不住说:“一到年底,建康城那些官宦世家,购买金银首饰如同流水一般,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凤祥阁进账三万两。” 除去本金,纯纯的利润就有五千两,看来以前只追回两万两,还是少了。 沈寂在甚少在建康城,对于凤祥阁并不了解。早年在大昭寺,后来便到鸡笼山拜雷次宗为师读书习文,再后来去了北疆。直到中毒,这次是他住在侯府最长的时间。 沈寂看着她问道,“这么多?” 要知道,前方将士战死沙场,补贴的银两不过八十两。 慕晏兰继而解释:“建康城奢华,世家官吏逢年过节,宫宴家宴,亲朋旧故宴席,上元节灯会。这宴会一个接一个,要备好衣裳首饰,回回出门不能重样的,少说要三四套呢。我听说云裳阁的绣娘,没日没夜的绣花裁衣呢。” 沈寂放下茶碗,冷冷一笑,建康城膏粱锦绣,而边疆人苦寒卖命,真是好得很。 “我现在手里有三万多两银子,等我回去拿给你。”慕晏兰说道,无债一声轻,她的声音带着轻快。 “你就如此想离开侯府?”沈寂蓦然开口。 慕晏兰愣怔住,她在说还钱呀,“我……” “慕晏兰,”沈寂端着茶碗,淡淡说道:“我知道这桩亲事非你所愿,如今不是硬拘着你,而是时局叵测,东府若是没镇安侯府撑腰,你以为这块肥肉,谁不想吞一口?就算你心仪他人,也暂且等一等。” 慕晏兰呆住,她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嫁进来她存着随时脱身的心思,是以亏欠银钱,让她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可说对侯府避之不及,那也是没有,沈寂几次助她,恩情深重,在侯府的日子逍遥,甚至比在东府时还快活。再说,寂到底是不是黑衣男子她还没弄过清楚? 自打她做那些梦后,她便心神不属,若是皆大欢喜。若不是,她就这么稀里糊涂跟了沈寂,岂不是辜负了他? 她看了一眼沈寂,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凌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思,她羞愧的垂下了头。 沈寂心中冷哼一声,靠在马车侧壁上休息。 到了东府,大门口果然黑压压一片,比她上次回来的人还稠密。 慕晏兰先下了马车,沈寂由小厮伺候着,坐到四轮椅上。她乖顺地推着四轮椅朝众人走去。 慕镇原本对这桩亲事就不满,等看见沈寂连上下马车还需小厮帮忙,行走借助四轮椅,面色微变。 镇北将军名声在外,慕晏巧以为他必然长得凶狠阴鹜,没想到竟然是一副清隽公子的模样,若不是中毒残废,倒是个顶尖的好亲事。 慕晏萍则是藏在人群中,又恼又羞,上次她求到侯府,结果这个镇北将军好一顿抢白。她再气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通身气派模样,胜过不知何其多的贵家公子。 “将军事务繁忙,身体欠安,怎劳你亲自跑一趟。”慕老夫人凑过去寒暄,转身嗔怪,“你这丫头也是,一点也不知道体恤夫婿?” 这一前一后简直就是两个面孔,慕晏兰郁猝,明明今儿满建康城女婿上门,别的女婿都能跑一趟,他怎么就不能。 再说是他要来的,怎么好像说的是她无理取闹。 “进去说吧,外面冷。”慕镇开口说。虽然两家已然撕破脸,但当着女婿的面,慕镇不愿太难看。 沈寂从始至终,神情淡淡,只略略点头,“岳父请。” 花厅早就布置好,桌椅椅擦的明镜,汝窑花瓢里插着新摘的梅枝,银霜炭染得正旺,幽香中夹杂着暖意。 沈寂并未多留,只待拜见众人后,便去了外院。 留下一干女眷,老夫人冷冷瞧了慕晏兰一眼,在抬眼看了看三夫人。 三夫人起身,脸上挂着笑,“三姑奶奶,我先给你陪个罪,之前是我哥哥糊涂,竟然敢贪墨店铺里的银两,狠狠发落也是应当的。可婶婶这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慕晏兰眼皮子跳了跳,若是三夫人一脸愤恨,她还不担心,如今亲哥哥被流放一千里,却对她如此和善,她心里愈发警惕:“婶婶哪里话,旁人贪墨,如何能怨你呢。” “只要你还拿我当三婶便好,我就怕咱们再生分了。”三夫人说得情真意切,拿着绢帕拭了拭眼泪。 慕晏兰说道:“自然不会。”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顺着藤蔓下来便是。 慕晏萍凑过来,带着歉意说道:“三姐,上次是我糊涂,硬要求你帮舅舅一家,让你为难了。” 这一窝子在这里比赛情真意切吗? 直到午宴过后,西府的人再没闹幺蛾子,除了老夫人面色不虞,三房的人的一个比一个殷勤。 慕晏巧看着三房,嘲讽地笑了笑。 回到镇安侯府,慕晏兰这才松了一口气,被人为难不好受,被一群居心叵测的人恭维也不好受。 她想起二夫人托付的事情,“二姐姐正在说亲,是虎贲中郎将的庶子,二婶子对军中人不甚了解,托我打听打听。” 听说是虎贲中郎将,沈寂不易察觉皱了皱眉,“虎贲中郎将家风不严,嫡子曾因抢夺抢夺青楼女子,失手打死过人,庶子倒是一直在军中效力,不知品性。” 慕晏兰一听心凉了半截,虽然她素来与慕晏巧拌嘴,可她并非奸恶之人,顶多是个刀子嘴。 沈寂并不常在京城,怎么了解如此清楚,她半信半疑:“那嫡子的事情,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当时我在附近办事,出了事后,虎贲中郎将家很快出了银两,将事情压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些虎贲中郎将放着诸多贵女不找,偏偏找到西府,幸好二婶不是全然不顾的性子。 “烦请公子帮忙探听一下,看看这庶子人品样貌如何。”慕晏兰说道。 沈寂掀开车帘,回头扫了她一眼,应下了。 小时那个慕晏巧没少欺负她吧,她倒是不记仇。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