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沉寂下来,老夫人垂着头喝茶,不辨喜怒,二夫人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 “二嫂,你看什么呢?”慕晚若有所思说道。 “没什么,这茶倒是挺好喝的。”二夫人讪讪说道。 这么多年,她算看清,虽然她是西府的人,可是除了份例,半点好处捞不到。反而跟着大房,儿子越来越有出息,可惜大伯如今自身难保。 婆婆和妯娌这吃相太难看了,趁火打劫,亏得还是一家子。 二夫人忍不住问道:“不过两件过冬的棉衣,怎么就需要三千两了。” 一听这话,三夫人被刺的不舒坦了:“二嫂,外面的事情你不懂就少说两句,不是我多嘴,晏巧可比晏兰还大一岁多呢,她的婚事,你可得多上点心啊。” 女儿的婚事艰难,高不成低不就,二夫人这些日子正发愁,愁归愁,她不能让妯娌这踩住她的尾巴,“三弟妹,别光说我呀,巧萍年龄也不小了,你还是好好操心她的婚事吧,别最后拖成老姑娘,砸在手里。” 老夫人不悦看了二夫人一眼,可她压根就没接住这眼神,这愣货,老夫人心里暗骂。 花厅众人,心怀鬼胎,暗中打着机锋,慕晏兰垂着眉眼,装作没看见。 姑母慕晚看着低头敛目的慕晏兰,心中唏嘘不已,想想沈公子,那曾经是文韬武略,拜儒学大师雷次宗,后来跟着父亲镇守北疆,屡次立功,这可是众多夫人心中极好的女婿人选。 曾经有数户权贵人家,曾经暗示过去世的侯爷,可是临了全被沈三公子推了。后来没人上门说亲,全在观望,看看这惊才绝艳的公子,最后娶个什么样子的天仙。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婚事居然落在慕晏兰身上。她这个侄女鲜少出门做客,可是在她印象中,胖润润的,寡言少语,看着不甚聪慧。 那样一个高岭之花,竟然就娶了这么号人,不知道有多少闺女扼腕哀叹。 她侧过头,看看才情性地样样拔尖的女儿,心中甚慰,这才是京城贵女应有的模样。 半晌下来,慕晏兰听着一群人明暗讥讽,针锋相对,分神暗暗琢磨,老夫人到东府,不止是为难她吧。 慕晏兰托词如厕,出来吩咐白术和赵嬷嬷,务必派人暗自盯着西府来的丫鬟嬷嬷。 宴席过后,慕晏兰揉揉发酸的肩膀,应酬人可真是累。不过要尽早同母亲把事情说清,免得她白白担忧。 慕晏兰朝翠清院走去,刚绕过花园被人拦住了,她看着眼前的吴婉岚,心里满是疑惑,这位表姐,清高傲物,对于她这种俗物,向来是不屑一顾。 更别提跟她玩耍,若是平时多跟她说一句话,如同亵渎了她才女的身份似的。 “表姐。”慕晏兰行礼,侧着身子避让。 谁知吴婉岚却走过来,直直盯着她,蓦然说开口说,“别以为你是慕府嫡女,攀上了镇安侯府,就可以为所欲为。” 慕晏兰不解问道:“表姐这是何意?” 她顺带着反省了一下,两人已经一年没见,不亲近但也没嫌隙,吴婉岚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了些。 她们俩向来八竿子打不着吧。 “反正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也别肖想,还想脚踏两只船,小心翻了溺死。”她的语气中带着鄙夷,甩甩袖子走了。 这……? 这一番话说得慕晏兰一头雾水,她看了看后面的白汐,“她这是什么意思、” 白汐同样不解,“姑娘,吴姑娘是不是嫉妒你,变得比她好看了?” “应当不是……”听这话,仿佛是她抢了吴表姐的东西。 真的冤枉呀,明明她们一年多没见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随她去吧。 慕晏兰提着裙子,走到翠清院等母亲回来,喝了一盏茶,一两片糕点。 她在心中把今天的事情细细过了一遍,西府人过来,老夫人一干人在花厅,所带奴仆的行踪皆有人留意,如厕时都有婢女跟着,应当不会出岔子了。 不过…… 她正盘算着,母亲疾步走过来,面色担忧问道:“晏兰,这可如何是好,你父亲腿脚不好,一到阴天下雨,关节便疼痛不止,大牢里阴暗潮湿,你父亲如何扛得住。” “阿娘。”慕晏兰握住她的手,“你莫要担忧,我已经托沈公子送去御寒之物。” “那刚才你三婶的话。”慕夫人疑惑说道。 “不管是真是假,沈公子帮忙的事情,不能让西府的人知道。”否则背后之人会察觉,在临海王府邸盯梢的人会暴露。 怕母亲忧虑过度,慕晏兰没有往深的说,“爹爹那里你无须担心,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把慕府守住,这些日子可有异常?” 慕夫人摇摇头:“这些日子府门紧闭,奴仆日日严查,并无异样。” 这就好,那么只有今天人多眼杂,能动手脚了。 这时外面传来白术的声音,慕晏兰赶紧请她进来。 “可有消息?”慕晏兰急急问道。 “姑娘,奴婢派人跟着西府的奴仆,发现有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在外书房转悠,还有孙嬷嬷在假山旁边徘徊许久,奴婢不敢假人之手,亲自搜查,找到这个。” 看着白术手中的信件,慕晏兰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西府在作祟,可是他们同属于一脉,若是东府犯了抄家之罪,西府同样免不了灾祸。 还是他们有恃无恐? 慕夫人震惊瞪大眼睛,虽然女儿曾经提到过西府,她心里存着侥幸,可这回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 她又气又怕,嘴唇微微哆嗦着,接过信件看起来。越看脸色越白,最后甚至坐不稳,她浑身颤抖,“他们这是想害死我们,为何呀,这么多年,东府支应西府花销,年年节礼不断,虽然不曾亲自侍奉,但也不曾亏待……” “母亲先喝口热茶。”慕晏兰接过信件,草草的看了一眼,冷嗤一声,果然换汤不换药,她把信件卷成纸卷,裹在空心的簪子里。 等慕夫人平复下来,慕晏兰才说道:“估计过几日大理寺会再来搜查,父亲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这一回了。母亲务必派可靠之人,日日严查,别给人可乘之机。” 两人正说着话,赵嬷嬷隔着门帘求见。慕晏兰同母亲对视一眼,让她进来回话。 一进来,赵嬷嬷便扑倒在地上,连声说道:“老奴来告罪,我对不起夫人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慕夫人看着赵嬷嬷一把年纪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直往下流,于心不忍,毕竟赵嬷嬷跟了他二十多年,主仆情分非比寻常。 “赵嬷嬷,你站起来说话,地上寒凉,别把身子跪坏了。” “老奴没脸起来。”赵嬷嬷抹着眼泪,“老奴没教好儿子,让他闯下大祸。” 慕晏兰看着赵嬷嬷的模样,想到她的儿子叫长顺,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跑腿,若是犯错,她心里一咯噔,难道? 她死死盯着赵嬷嬷,“嬷嬷,现在长顺在哪?” “老奴找不到他了,之前姑娘让我派人盯着西府的人,我见长顺跟西府的车夫说了几句话,不高兴了唠叨了两句,谁知宴席散了,他就不见了踪影,我这才察觉不对劲儿。”赵嬷嬷心慌悲痛。 “来到他的屋子,我发现这个东西。” 赵嬷嬷手中托着的,正是父亲的私印,她上前一步,拿过来瞧了瞧,并不是寿山黄玉,这是仿制的。 正面雕刻的纹理却能以假乱真。 慕晏兰没想到慕府内部居然有人仿制父亲私印,不对,就算是长顺仿制私印,怎么可能还留在他身边。之前拦截的所有信笺上都印着父亲的印章。 这件事越想越透着诡异,明面上是长顺叛主,故意陷害。可她认识长顺十多年,知道他向来脑子一根筋,没有那么多心思,更设计不了这样的计谋。 赵嬷嬷失声痛哭:“姑娘,我知道长顺犯了大错,只求姑娘把他找回来,留一条性命。” 慕夫人乱了心神,这,难道这些信都是长顺那孩子做的,可是他为什么呀? 不管赵嬷嬷的哭求,慕晏兰闭着眼,思索这件事,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长顺所谋,那便是被人利用,无论对方图谋什么,总之,赵嬷嬷一家便是棋子,而长顺则是那把刀。 香炉里余烟袅袅,时不时传来呜咽的哭声。 慕晏兰蓦然睁开眼,她问白术,“我身边的侍卫何在?” 白术黄慌忙说道:“都在后罩房房,安排了酒席,想必现在已经用过午饭了。” 她正要派白术把外面的侍卫叫回来,就看见一个黑色人影,飘飘忽忽落下来。 慕夫人吓得呆住了,何时房梁藏了一个人,赵嬷嬷同样被突然飘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哭声顿住。 暗卫单膝跪地说道:“属下十二听令。” 十二? 慕晏兰瞬间明白,沈寂这是派了暗卫保护她,以往她还有所顾忌,不过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 慕晏兰吩咐:“你去查一查长顺的行踪,若是找到人,不要带回府内,找个地方藏好。” 她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显然是想要拿着长顺做刀,只要人在她的手里,那么对方就掀不起风浪。 十二飘飘忽忽飞走了,慕晏兰瘫坐在椅子上,她并不是聪慧善谋略的人,若不是沈寂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她依然还迷糊着。 不过这件事还是尽早告诉沈寂,看看她的安排是否还有疏漏之处,想到这里,慕晏兰就坐不住了。 她叮嘱母亲,这几日务必要守好慕府,约束奴仆不得随意外出,送进府内的东西要细细查看,安顿好后匆匆赶回镇安侯府。 京郊偏僻的小庄子上,长顺被蒙着眼,双臂被绳子绑着,扔到了地上。 他挪动一下,感觉到身下的稻草,等门关上,他用力活动了一下手腕,可是绳子绑的太牢了。 方才明明是周嬷嬷,让他把一个礼盒送到西府车夫那里,说是三姑娘给老夫人的孝顺礼,他没多想,便跑了腿。 谁知刚把礼盒送出去,人便昏了过去。 周嬷嬷是三姑娘的人?难道绑他是三姑娘的意思? 他听见外面的人说话,声音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女声,他想了想,这应当是三姑娘贴身侍女白霜声音。 一时间又悲又怒,他们一家子忠心耿耿,父亲管着庄子,母亲辅佐慕夫人,他跟着老爷跑腿,从未有二心,三姑娘为何如此? 前些日子,白霜嫁给西府的庄头孙叁,孙叁快三十了,身形魁梧彪悍,他的母亲是老夫人身旁的孙嬷嬷,颇受老夫人倚重。 刚开始白霜还不愿意这门亲事,后来见识了他的手段,再加上家人劝说,便也从了。 这两日庄子不太平,先是关了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如今又关了一个小厮,她心里有些发慌,想过来看看,却被孙叁拦住了。 白霜毕竟在高门大户呆过,眼头见识广一些,妖娆依偎过去,“你这个冤家,我听说这里关了两个人,本朝律法随意关押良户,可是要受杖刑的。你若是有三长两短人家怎么办?” 孙叁早就看上白霜,身姿妖娆,皮肤细嫩,不过在他观念中女人就该待在后宅,“俺心里有数,别听那些人磨牙,外面的事俺自有的道理。” 这粗鲁的乡音,让白霜一时不适,她喜欢清隽多才的公子,没成想最后嫁给了这粗鲁的乡下汉子。 而这一切都是被慕晏兰毁了。 想到孙叁曾说过,西府背后的势力,她眸子闪了闪,慕晏兰把她赶出去,就别怪她不念旧主。 “我听娘老子说,慕老爷一直在追查当年的花木匠,若是让他们找到了人,怕是会牵扯到西府。当家的,咱们可得存心。” 孙叁咧嘴一笑,“花木匠在我手里,任他们翻遍天,也找不到人。” 白霜想到东府无头苍蝇的模样,就觉得高兴,“找不到才好,哼,当初为难我,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蓦然,一个房间传来敲击的声音,白霜问道,“这里面关了哪家的小厮?” “东府的长顺。”孙叁压低声音,“这小子脑子一根筋,不过他跟着慕老爷这么多年,倒是忠心。若是把他娘赵嬷嬷弄死了,嫁祸给东府。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猜,他会不会反咬出东府?” 似是想到什么,白霜凑过去说,“我以前是三姑娘的贴身丫鬟,同他有过来往,若是我旁敲侧击,说不定不费周章这事就成了。” 孙叁想了想,原本计划是以长顺为诱饵,让赵嬷嬷自送死路,要是能不杀人,搞定长顺,他也不想背上一条人命。 俩人私下合计,丝毫没注意到屋檐下隐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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