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慕晏兰慌乱捏着衣角,垂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 里间的洗漱声渐渐歇下来,慕晏兰想到母亲给的画册,她抿紧红润的嘴唇。 今夜便要耳鬓厮磨,做那等亲密的事,可是她想到沈寂凌厉的眼眸,想到人皮灯笼,脊背阵阵发凉。 她正胡思乱想着,沈寂推着轮椅走近,扫了一眼慕晏兰,目光清冷如冰。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慕晏兰整个人僵住了,吓得不敢再动弹。 “去里面睡。”沈寂开口道。 慕晏兰如闻大赦,麻利脱了鞋,爬到床铺里面,拉上锦被盖住全身,只露出个小脑袋。 看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沈寂坐在拔步床前,眼眸沉沉。 “只一夜,明日我便搬到书房。”他淡淡说道,翻身上床,平躺在外侧。 慕晏兰捂着被子一松,还好,就一夜。 夜渐渐深了,隔着幔帐,喜烛的光影影绰绰,慕晏兰把被子往下拉,露出口鼻,呼吸顺畅了些。 从卯时就开始沐浴梳妆,成亲礼仪繁琐,她躺在松软的锦被中,昏昏欲睡。 男人身上松柏的清香,夹杂的药味,随着温热的体温,弥散开来。慕晏兰闻见这味道,迷迷糊糊想起梦中旖旎的场景,缠绵的吻,战栗的抚摸…… 她一个激灵赶走困意,刚才她居然想到那些羞人的事,真的胆肥了,她身子朝墙挪动,贴着冰冷的墙角,神思清明了些。 可男人的气息若隐若现的传来,时不时撩动她的心弦,慕晏兰下意识闭住气,憋不住的时候,偷偷换口气。 慕晏兰以为自己的动静很小,殊不知,对于内功深厚的人,她的这点动静,清晰可闻。 沈寂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除了中毒,他的腿还受了伤,伤口溃烂,回到京都挖去腐肉,包裹药材,才算勉强保住。 虽然腐肉早就割除,可时不时还会发炎流脓,虽然清洗换药勤快,可难免有味道残留…… 等到慕晏兰再次憋气的时候,沈寂倏然起身,踉跄地翻到地上,袖子里的红笺掉落,他还没等人看清,他迅速捡起,翻到四轮椅旁,一言不发摇着四轮椅,朝门口走去。 她不禁不记得诺言,还对这门婚事充满厌弃,是他强求了,心口疼的热意翻滚,涌到喉咙上,他硬生生咽下去那股铁腥子味儿,推开房门走了。 慕晏兰瞪着圆圆的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她的那些胡思乱想,被人看出端倪,不过她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呀。 沈寂走了,慕晏兰坐在拔步床上发愣。 白术等人走了,跑进来,“姑娘有何不妥?姑爷怎么走了?” 虽然白术怕沈寂伤了姑娘,可是洞房花烛夜,姑爷不宿这里,怕是要被侯府的人笑话了。 刚嫁过来,孤守洞房,姑娘以后如何在镇安侯府立足。 慕晏兰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睡着睡着,他就走了。” 白术低声问道:“那你们成事了没?” “成事?”他们只躺在一张床上,连手都没拉,再说沈寂身受重伤,时不时昏迷,那个怕是不行。 慕晏兰摇摇头:“没有……” 白术叹了口气,看着姑娘忐忑不安的神态,安慰道,“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去请安呢。” 慕晏兰疑惑地躺在床上,刚开始心里还嘀咕,可大病初愈,身子骨虚弱,再加上忙了一天,又困又累,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慕晏兰被白术叫醒,“姑娘,赶紧起床。” 她睡的迷迷糊糊,正准备在床上再赖一会儿, “姑爷又昏迷了,你快去看看吧。”听见这话慕晏兰顿时吓得一支棱,头上顶着呆毛,惊魂未定看着白术,“怎么就又昏迷了,昨夜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白术慌了手脚:“谁知道呀,趁着别的院子未发现,姑娘赶紧过去守着吧。” 慕晏兰匆匆穿上衣裳,疾步走到书房,看见观言正焦急侯在门口。 慕晏兰忙过去问道:“可请了太医?” 观言打开房门:“已经派人去请了,少夫人,你快进去看看吧。” 慕晏兰走进去,隔着屏风,一个修长的身影躺在床上,她绕过屏风,床上的男人身着红色里衫,或许因为昏迷着,眉目间的凌厉减缓,平添一分虚弱。 “公子自从后山用了内力,回来后昏迷了四天,等成亲的那天早晨才醒来,重伤未愈,又去亲迎少夫人,谁料后半夜病情加重,骤然吐血,陷入昏迷。”观言在一旁解释。 慕晏兰一言不发站在床边,跟在后面的白术皱了皱眉,这小厮的意思是,姑爷全是因为姑娘才受伤昏迷。这若是传遍侯府,姑娘处境更艰难了。 白术忍着气,瞪了观言一眼。 观言一头雾水,但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看着床头的锦帕,赫然一团黑红色血迹,架子床的栏杆上,点点血迹,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原来他病的这样重。 那日在后山相见,她见他一箭射穿刺客,昨日又迎亲,虽然面色苍白些,可精神头还不错,她便以为他身子骨恢复些许,没想到竟然是强撑着的。 观言怕少夫人嫌弃,连忙命令下人清理血迹,收拾沾染血的锦帕衣物,清理完后,拉着白术退到屋子外面。 慕晏搬过来绣墩,蜷缩坐在床角,躺在架子床上的人,面色发白,唇边残留着血痕,整个人显得妖冶邪魅,不过昏迷中的镇北将军,如同拔掉爪牙的猛兽,让人稍减防备。 虽然两人是赐婚强行绑在一起的,可沈寂救过她的命,且只有半年活命的日子,若是他不伤她,不打板子,不扒皮,她还是愿意同他维持平和关系。 太医来了,看诊过后开了药方,沈寂服过药后,脸色微微好转,慕晏兰命人煎药喂药,等忙完了,已经快辰时了。 一大早儿,老夫人派人传话,今日的请安免了,敬茶礼等沈寂身体好了再补上,幸好老夫人并没有责怪昨晚的事情,李嬷嬷却暗中提点两句。 “少夫人,昨夜的事情老夫人知道了,老奴知道姑娘羞涩,可既然成婚了,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李嬷嬷面色不明,可慕晏兰却察觉到老夫人的不满。 她默了默,想到慕府的处境,她没有任性的资格。本就是用来冲喜的,一嫁过来便分房而住,自然冲不了喜的。甚至可能沈寂的昏迷都要算到她的头上。 不满是应当的。 慕晏兰怏怏地趴在床头,父亲还在狱中,虽然暂时没有查到罪名,可偏偏羁押在狱中,连探望都不能。 慕晏兰最怕的是,父亲暗中替人背了黑锅,朝廷关系错杂,户部突然出现这么大的漏空,圣上还急着修建行宫,总要有个替罪羊平息圣上怒火。 慕家在京城根基浅薄,出了事情,连个得力帮衬的都没有。慕晏兰目光移向沈寂,镇安侯府繁盛百年,姻亲故旧遍布南朝,想来定然有法子。 若是能救出父亲,慕晏兰咬咬牙,心里有了决定。 西府的老夫人,看着手里的信,对着三儿子慕廷说道,“这次筹谋,终究是失算了。” 慕廷细细思虑,“那日的信明明都已经放进了书房,东府的罪名便就此定下,谁知会出现变故,大人那里已经十分不满了。” 老夫人握着佛珠,冷笑一声,“便是定不了死罪,也不能轻易出来。” 慕廷并不认同,他说道:“东府同镇安侯府结亲,虽说侯府走了下坡路,可毕竟是百年的基业,在武将中间颇有名望,若是镇安侯府插手,这件事情,怕是悬了。” 他叹了口气,“我听说东府现在封了门,进出格外严查,周嬷嬷又被作为陪房入了镇安侯府,如今一个能探消息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并不慌,“我今儿一大早就得了消息,镇北将军并未同晏兰洞房,且在第一夜就吐血昏迷。” 若是这样下去,镇北将军伤势加重,用不得她出手,俩家的姻亲便能瓦解,若是运用得当,反目成仇也不是没可能。 慕廷大喜,“好啊。我们被东府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大人说了,只要这事办好了,五品的官是跑不了了。” 两人对视一笑,老夫人捏着佛珠,眼中阴霾愈深。 沈寂昏迷着,自然没法挪动,只能她搬着铺盖卷到书房。白日还好说,到了夜晚便难捱了,她在书房转了几圈,除了一张架子床,居然连个罗汉踏都没有。 晚上慕晏兰认命裹着被子躺在架子床外面,以便照料他。 还好的是,清苦药味掩盖住了男人的味道,慕晏兰闭着眼,慢慢睡着了。 夜半男人突然睁开冷厉的眸子,恍惚片刻,身旁传来香软的幽香,柔软的胳膊搭在他手臂上。 他警惕侧垂着眼眸,看着熟睡的小人儿,冷嗤一声,不是嫌弃他嘛,怎么趁着他昏迷又凑过来。 他冷冷推开她的身子,转过身面朝墙壁,不再看她一眼,虽然这次吐血昏迷,可是把上次受内伤的淤血吐出来,身体反而轻快不少。 身边人绵长呼吸,沈寂慢慢生了困意,蓦然身后的人凑过来,小脑袋在他背上拱了拱,沈寂僵住身子,睡意驱散。 他不动声色往里面凑了凑,继续酝酿睡意,过了一会儿,不光是头凑过来,绵软的胳膊环上他的腰,轻轻的呓语。 沈寂转过身,看着娇憨的小人儿,眸光幽深,他拉过身旁的锦被,滚了一圈,把慕晏兰裹起来,推到床边。 确定裹得严严实实,沈寂这才满意的翻身睡了。 晨光微熹,慕晏兰做了一宿的噩梦,先是被黑衣男子欺负,后来便像蚕蛹一般,被裹在茧里,扑腾了一宿都没挣脱。 慕晏兰疲倦地睁开眼睛,看着男人的宽阔肩背,愣怔一瞬,这才想起她睡在书房,她想舒展手脚,却不能。 随后仰着身子张望,这才发现她由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被子外面还用她的裙带缠了一圈。 怪不得她做了一宿的噩梦,竟然把她绑了起来,手脚都麻了。她气得磨了磨牙,想到还有求于他,慕晏兰又默默忍了。 慕晏兰木木说道:“我手麻了,腿也麻了。” “哦。”身侧的男人慢吞吞回过头,四目相对,他看见杏眼里面的敢怒不敢言,心中莫名愉悦几分。 沈寂手伸过去,拉开结扣,慕晏兰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看着沈寂的揶揄,慕晏兰一骨碌坐起来,“你若是嫌弃妾身睡姿不佳,大可叫醒,怎可……” 她压着怒气说着,可对面人却一声不吭,慕晏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她的衣襟不知何时散了,露出里面的肚兜,细细的肩带,白嫩的肌肤…… “你…你…不要脸……”她慌乱地捂好衣襟,脸刷一下子红了,连训斥的话都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沈寂喉头滚动,深邃的眼眸移开,“进来伺候吧。” 白术一干人捧着水盆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慕晏兰红着脸垂头,由白术伺候着洗漱梳妆。 透过铜镜,慕晏兰偷偷瞄着沈寂,他起身坐在床边看书,面目俊朗,看着是个世家清贵公子的模样。 谁承想,他昨夜竟会把她绑起来,早晨还…… 只想着耳根子泛红了,呸,什么清贵公子,简直就是浪荡子。 她又瞪了铜镜中沈寂一眼,蓦然,凌厉的目光透过铜镜反射过来,慕晏兰吓得如同鹌鹑一般垂下了头,等了好一会儿,她偷偷瞄了菱花铜镜一眼。 沈寂还在看书,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 因沈寂病在床上,早饭便摆在书房,慕晏兰没胃口草草吃了几口,看着观言端着粥碗,殷勤的看着她,慕晏兰心中暗叹气接过黄茋小米粥走到床榻前。 “早饭送过来了,公子起来喝些粥吧。”慕晏兰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肩背。 见沈寂没动静,她还要再推,对上冷若寒星的眸子,慕晏兰心中一凌,接着颤着音说道,“这是厨房特意熬的黄茋小米粥,最是温和滋补,现在热乎着,你要不要喝点?” 沈寂淡淡扫了她一眼,曲腿坐起来,行动间带着世家公子的从容,慕晏兰坐到床边,捏紧手里的汤匙。 她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而男人并未张嘴,只是平静看着她。 面对审视的目光,慕晏兰顿了顿,轻声说道:“不烫了,我刚才晾温了,才端过来的。” 面前的人依旧未动,慕晏兰硬着头皮,把汤匙往前送了送,触碰到柔软的东西,她心惊抬起头。 汤匙的小米,粘在嘴角,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碗。俩人僵持着,手因为长时间举高,微微颤抖,慕晏兰觉得快撑不住了,讨好一个人,竟然这么难,她的眼中泛起湿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慕晏兰难堪的垂下头,手中的汤匙落在碗中,这场婚事,原来不止是她不愿意,沈寂同样不喜。 既然他不喜,不愿,那会帮她救回爹爹吗? 正当她想要退缩的时候,碗被一双大手端走了,慕晏兰愣了愣,侧了侧身抹了一把眼睛,又走到床边。 “厨房还备了鸡汤,几碟小菜,你若是想吃,我命人把几案移过来。”慕晏兰说道。 沈寂脸色愈发沉下来,他没搭理她,喝完黄茋小米粥,把碗放在边踏上,便背过身去。 冷淡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慕晏兰怔了一瞬,她弯下身子,默默捡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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