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太阳正烈,却穿不透这葱郁的深林。 慕晏兰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她加快脚步,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那两棵同根而生的大树。 树根相生而后分开,枝叶紧密交织,两个树模样未变,只是比印象中高大些许。 慕晏兰抿嘴笑了笑,以步丈量,随后朝第五棵树走去,隐约记着这棵树背面有个树洞。 侧身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树洞,她拾起木棍敲了敲,没有虫蛇。 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探手进去,拎出一把铁铲。 拿出铁铲,上面趴着黑漆漆的蚰蜒,她慌得抖了抖,犹豫片刻,拿着锦帕垫在铁铲的把手上,提着铁铲回到同根而生的树下。 慕晏兰踱步围着树转了一圈,朝着一处挖下去,树林泥土湿润,挖起来并不费事,挖了一尺深,慕晏兰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珠,接着挖。 一炷香后,铁铲触碰到一块硬的东西,发出叮得脆响,慕晏兰的眼睛一亮,继而小心朝四周挖去,一个记忆久远的陶罐出现了。 她揭开陶瓷盖子,看见竹节人,草编蚂蚱,手珠…… 慕晏兰眉眼一弯,笑意盈盈,小哥哥果然没骗她,这么多年陶瓷罐子里的东西还是完好无损的。 她接着把陶罐在一旁,把坑挖的更大更深,接着把带来的瓷盒放进去,看着紧紧挨挤的陶罐和瓷盒,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就觉得踏实了。 用铁铲把土填上,接着用脚踩平泥土,上面撒上干土。 慕晏兰拍了拍手上的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刀剑相接的声音。 有人?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 慕晏兰瞪圆了杏眼,这里是后山,地处偏僻,荒无人烟,若是真的出现歹人,那她可真的就完了,她慌乱地提着铁铲朝后山入口跑去。 可根本不等她跑几步,一个蒙面人踏着树木,飞奔而来,慕晏兰迅速躲在树后,她用手紧紧捂着嘴,大气不敢喘一声。 泥土松软,慕晏兰听不见脚步声,只看见黑色的袍裾,愈来愈近,刀反射的寒光,直直而来。 慕晏兰见状,吓得蹲下来,“壮士饶命,……” 似是想起什么,她颤颤巍巍地说:“我这里有些许银两,壮士尽管拿去,还求饶了小女子一命……” 她忍痛把荷包丢出去,里面装着五十两碎银子,不过这时候命重要。 蒙面黑衣人看了一眼荷包,提着刀上前,强烈的杀意铺天盖涌来,慕晏兰吓得闭上眼睛,心中大喊,我命休矣! 可等了两息,冰冷的刀并没有落下,似是听见弓箭呼啸而过的声音,接着点点腥热撒在脸上。 慕晏兰缓缓抬起头,蒙面黑衣人举着刀,倒下来,她吓得连滚带爬,缩在一旁。 蒙面黑衣人后背插着箭矢,箭头深深没过心脏,四肢抽搐,双目死死看着她,嘴里冒着血,染湿了泥土。 你别瞪我呀,又不是我射的箭! 慕晏兰目光躲闪,惊慌地往远处挪了挪,嘴唇直打哆嗦,差一点儿她就呜呼了。 “公子,幸好你箭法好,要不就让他跑了。”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 那人接着絮絮叨叨:“这次咱们来大昭寺,是悄悄来的,究竟是那里走露了风声?” 可是并听不见回答,仿若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慕晏兰试图站起来,可方才吓破了胆,她挣扎几下,双腿发软,最后慢慢扶着树,才勉强支住身子。 “慕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观言看见她,惊诧地说道。 慕晏兰警惕地看去,这小厮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观言?”声音里带着颤音,眸子里含着恐惧和防备。 慕晏兰视线后移,便对上沈寂清冷的目光,四目相对,慕晏兰躲闪移开,狼狈地垂着头,心里却踏实下来了。 这建康城应当找不出比他更凶恶的人。 而沈寂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看见她身上的斑斑血迹,蹙了蹙眉头。 “你怎么在这里?”声音清冽沙哑。 “我,我……”慕晏兰结结巴巴说道,“幸好你们来了,刚才有个蒙面黑衣人,差点我就没命了。” 虽然在梦中历经重重磨难,可是一个人血淋淋的死在她跟前,这还是第一次。 观言自豪:“没事,公子一箭就把他射下来了,你看,一箭穿心,是不是很利落。” 慕晏兰看着黑衣人后背插得箭,嘴角微微抽搐,这骄傲点确实别具一格了些。 “为何在这?”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慕晏兰想到自己藏钱的事,眼神微闪说道:“我来这里逛逛……” 沈寂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满是泥土,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拎着铁铲,他朝她背后的同根生的树深深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慕晏兰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冷笑,惊了一惊,她把满是泥土的手藏在身后,偷偷瞥向沈寂。 蓦然眼睛对上锐利的视线,她瞳孔微缩,慌乱地退了两步,“我只想着随便逛逛,没想到会有坏人,多谢沈公子救命之恩……” 慕晏兰脸上带着血渍,身上头上沾染泥土,干枯枝叶,杏眼中惊慌恐惧更甚,生怕藏钱的事情被人察觉,这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后路。 看见她防备的模样,宽袍大袖下手指捏着的锦帕,蓦然松开,沈寂淡淡说了一声,“走了。” 慕晏兰看他们要走,顿时慌了,她不想跟死去的黑衣男子待在一起,她提起裙摆,匆匆跟上他。 “铁铲?”沈寂突然身子转过来,看向她,“不放回去?” 慕晏兰这才意识到,她的手里死死握着铁铲,因为紧张,握着铁铲的手,指尖苍白。 可是,她去放铁铲?他们走了怎么办? 万一再有黑衣人来,慕晏兰磨磨蹭蹭不肯去。 沈寂没说话,只是看了观言一眼。 观言不再当鹌鹑,对着慕晏兰说道:“慕姑娘,我家公子等你。” 还是他会抖激灵,公子话太寡言,慕姑娘如今明显被吓到了,公子还冷冷端着。他不禁暗暗发愁,公子这样,会不会把三姑娘吓跑。 慕晏兰一听,赶紧拎着铁铲,朝树洞跑去,因为跑得太快,中间摔了个跟头,但她不敢耽搁,爬起来把铁铲放进树洞,就往回跑。 她气喘吁吁说道:“放,放好了,我们走吧……” 沈寂淡淡扫了她的膝盖一眼,脸色更加阴沉。 慕晏兰喘着气,不敢说话,只敢心里暗暗吐槽,至于嘛,等上一会儿就黑脸。 观言推着沈寂,慕晏兰这才发现,沈寂坐着木制轮椅,两边还有扶手,咕噜噜的车轮,在山间行走。 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北风呼啸,树木飒飒作响的声音。 慕晏兰觉得自己的心脏,慢慢归位,这次确实是她太冒失了,不应该贸然一人入林。 因为小时常常来这里玩耍,她便放松了警惕,觉得这里是个隐秘安全的地方。 “三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 慕晏兰摇摇头,“我的婢女在后山入口等着,阿嚏……” 她刚出了一身冷汗,寒风一吹,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观言忽然觉得手中的大氅一沉,他愣了愣。见他们脚步停下来,慕晏兰有些疑惑,“怎的了?” 观言看着手中的大氅,再看了看清冷的公子,瞬间换上热情的笑容,“三姑娘,这山里风大,这里有公子的大氅,你快披上,别着了凉……” 他还想絮絮叨叨说,可公子一个冷冷的眼神递过来,他瞬间闭了嘴,把大氅递过去。 慕晏兰看着这大氅,纯白的毛水滑柔软,而她如今满身都是血渍泥土,她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公子……”观言弱弱看了一眼沈寂,对上冰冷的目光,旋即看着慕晏兰。 “三姑娘,你还是穿上吧……”声音带着哀求。 这天气确实很冷,刚才吓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看着如此纯白的狐裘大氅,她还是摇摇头。 反正马上就到后山了,白术手中就带着大氅呢。 观言抱着狐裘大氅左右为难,公子呀,三姑娘不肯穿,他总不能硬往身上套不是。 “走吧!”沈寂眸色漆黑,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低沉。 无人看见的宽袖下,手捏着毫无知觉的大腿,过了半晌,他冷嘲的笑了一声。 到了后山口,她看见白术正在东张西望。 白术最先看见沈寂,愣怔一瞬跑过来,等跑近了,见姑娘身上的血渍和泥土,顿时大惊失色,“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蓦然想起那日,小厮被活活抽皮扒骨的场景,顿时慌了,“是不是镇北将军他……” 慕晏兰赶忙捂着她的嘴,摇摇头:“白术,我没事,咱们回去再说。” 白术眼睛含着泪,赶紧用大氅把姑娘包住,自家姑娘到底遭了什么罪? 一时间,纷乱的念头涌上脑海。 走到岔路口,慕晏兰福礼,“多谢三公子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沈寂冷冷回了一句。“走” 观言顿了顿,英雄救美,美人感激涕零,不应该抱入怀中缓缓抚慰,这就走了? 沈寂不知道观言又在脑补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观言一个激灵,“那三姑娘我们走了,你们可不要随意去危险的地方……”话还没说完。 突然感觉轮椅的扶手敲了敲,他不敢再废话,推着轮椅,飞一般推着轮椅跑了。 白术看着他们走了,扶着慕晏兰一脸担忧,“姑娘,是不是他伤了你……”剩下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不是,我在树林里遇到黑衣刺客,是……是沈公子救了我。”慕晏兰手指拉紧大氅,呵气成团说道。 “刺客?”白术骇然瞪大眼睛,对于她来说,那就是话本子的人物,“你可有受伤?” 她想起来,姑娘身上的斑斑血迹,顿时脸色变了变。 “无事,都是别人身上的血。”慕晏兰恍惚一瞬,毕竟第一次见人死在她面前。 方才在沈寂面前,强撑着一股气,等这股劲散了,她只觉得浑身发软。 观言推着沈寂,一刻不敢停,飞快地沿着小路走着,等走到一个凉亭个,“推我去上面。” 观言犹豫会儿,“公子我们出来有一个时辰了,若是老夫人派人去青竹院,怕是瞒不住了。” 公子方才不还急着回家,怎么如今反而不走了? 不过公子的话,决不能违背,观言推着沈寂上了凉亭。 “你护送她回去。”沈寂说道。 观言一时脑子没转过弯,顷刻明白了,公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我这就去。”观言屁颠屁颠,这次又能在女主人面前卖好了。 “不能被发现。”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观言的脊背顿时塌了一半,他不情愿的嘟囔两句,疾速朝三姑娘那里掠去。 他容易嘛,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原本指望这院里有个女主人,替他们这些小厮操持一下婚事。 公子这样,他们下人婚途堪忧呀,哎…… 等他走后,沈寂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笺,看了看上面稚嫩的字,圆润娇憨,旁边还有一个黑色手印,她早已经忘了当初的承诺,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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