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去洗衣房晾衣服,现在整个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 江任舟的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有些呼吸不畅,下意识后退几步,跌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缪芝懿。 她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我没懂,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出什么事了吗?还是这个演出有什么问题?” “你......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妙妙,你对这场演出还有印象吗?” 这么一问,她还真是好好想了想。 当初她才经历来自外婆和舅舅的双重打击不久,江外的事情不少,她还落下了些作业没交,还有篇小论文要赶due,所以精神压力非常大。 用老张的话来说,那时候的她,不管看谁,成天就是一张“死人脸”。 本来事情一多就不想做别的,她又是个很讨厌被打乱计划的人,但那段时间真的压力太大了,她快喘不上气,所以在老张问她想不想去参加个活动给人救场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说是救场,其实是因为当时的吉他手突然放鸽子,死活不肯去现场,所以乐队只能找人临时顶上。 缪芝懿那时候也需要一个渠道来发泄自己压抑了很久的情绪,连名字都没报,答应对方可以不改吉他手的名字,就这么背着吉他去了江外,找老张和其他人碰面,随后顶着原来的吉他手的名字完成了整个演出。 现在回想起来...... 她突然睁大眼睛:“我想起来我和庄忆柳有什么交集了。我那个时候顶替的那场演出的吉他手就是庄忆柳,当时乐队还因为她的缺席急得团团转,临时找我去顶替的。” 她也是才反应过来,问题出现在这么细节的地方。 所以庄忆柳说她偷走了别人的人生,说她是骗子,不仅仅是因为当初保研的事情,还因为这场演出? 话又说回来了,她这是给庄忆柳救场,做错事的、放人家鸽子的人是庄忆柳,她“偷”什么了? 只是,江任舟又愣了。 顶替。 意味着当时在台上的那个吉他手......就是缪芝懿。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她。 怎么会这样啊...... 缪芝懿看到他的表情从震惊到兴奋再到低落,更加不理解,茫然地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你到底怎么了?” 江任舟垂下脑袋:“我和庄忆柳是因为这场演出认识的,当时我确实想认识一下这个吉他手是谁,校友们帮我找到了庄忆柳。那个时候,庄忆柳也说对我很感兴趣,我们就认识了,再之后就......” 她总算明白过来:“你是觉得你被庄忆柳骗了这么多年?认为她是个感情骗子?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这么多年?” 他顿时沉默。 后悔吗?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现在只觉得胸闷气短。 “你为什么会这首歌?是谁教你的吗?” 缪芝懿叹了口气:“没人教我,是我小时候在一个需要祈祷的场合听到的,大概是我妈妈官司失败之后的一段时间吧。当时觉得很空灵很神圣,就记住了。我的记忆力还不错,虽然不知道这首歌到底什么意思,但大概的音调都记得,所以一直这么哼着了。” 江任舟简单回想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头一下子又低下去了。 “所以你知道这首歌?庄忆柳教你的?” “这是庄忆柳老家的方言。”他下意识揪住了头发。“你说的需要祈祷的场合,是不是医院?那段时间,庄忆柳的外婆病重住院,老人家肺癌晚期,胸积水了才被家人发现,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走了。” 这回愣住的是缪芝懿。 江任舟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心情更加复杂。 愤怒当然是有的,毕竟庄忆柳根本没上台演出,但还来认领这段视频,他确实是被骗了,甚至这场骗局维持了很多年; 庆幸也有,因为到头来兜兜转转还是找回了缪芝懿,没真的错过,也没一直深陷在曾经的骗局里,现在深爱着她; 低落也不乏,缪芝懿从根本上来说是恨他的,他们两个不可能会有之前他和庄忆柳那样的生活状态,甚至明天她就要带着安安离开这座城市。 虽然说是去三天,但三天之后到底会不会回来,他不知道。 到头来,还是低落掩盖了全部的兴奋和愤怒。 也是,愤怒还有什么用呢? 庄忆柳已经进去了,他就算对庄忆柳愤怒,那也只是口头表达而已。 他现在更想知道应该怎么留住缪芝懿,他更想留住当下。 回想一下,当初在镁光灯下的那个人,确实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仿佛全世界都昏暗下来,只有她在发光,而其他所有都只是追逐那束光的人而已。 缪芝懿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淡淡地开口:“你在愤怒什么?她陪你度过多年难关是事实,你凭一个视频就否定一个人的全部,这不也是逻辑谬误吗?” 心事被戳中,江任舟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旋即别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懒得点破,正好保姆从晾衣间出来,她干脆起身去了吧台边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江任舟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也起身过来,跟着她去了阳台,反手带上门。 现在的缪芝懿和曾经在舞台上的缪芝懿截然不同,那时候的她有些内向,会因为台下的起哄声而害羞,但现在的缪芝懿很自信,也很疏离。 他靠在栏杆边,扭头看她。 客厅的光流出来,洒在她背上。 一时间,好像又是只有她是亮着的,周遭都是漆黑的。 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底层信念被彻底颠覆,他心里还是很乱,但在看到她的瞬间,心就平静下来了。 “为什么烦躁的时候想喝酒呢?” 缪芝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耸耸肩:“我更想逃避。” 短暂的寂静。 “外婆给妈妈的是铁腕统治,妈妈也这么对我,所以我从小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不允许出错。直白来说,我很缺爱。妈妈到死都没有原谅外婆给她安排的这门亲事和压在她头上的乌云,可能我到死也不会原谅我的原生家庭吧。” 江任舟皱眉,从心底泛起一阵刺痛:“妙妙。” 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我不想安安考了九十五分还怪自己没能考九十八,不想安安成天想着怎么提高成绩而完全丧失作为孩子的快乐,不想安安成年之后疲于奔波劳累而忘记自己可以为自己想想。我不想她活成下一个我妈妈或者下一个我,我希望她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健康平安,真正快乐,不用假装幸福,这就够了。” 缪芝懿笑了笑,晚风卷起她的长发,随后又轻轻落下。 “我不要安安被迫加入内卷,我不要她明明已经够好了却还因为没能更好而痛苦。安安健康快乐就好,我不要重蹈我和妈妈还有外婆的覆辙。” 江任舟听得两眼通红,下意识伸手去抓住抓住她的手腕。 似乎只有在触碰到她的时候,他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妙妙,我知道你想安安好,但是别埋怨自己,好吗?” “假装幸福”......这话可太伤了。 之前的全部快乐,都是她装出来的吗? 那他们在海边度假的那段经历呢?是真的一点幸福都没觉察到吗? “我确实想过给安安换个成长环境,这次也只是尝试一下。如果没出这桩事,我也不会这么匆忙。”缪芝懿漠然地看着远方。“你应该也看到了案件原委,很清楚安安亲生父母的诉求和目的吧?如果我不带着安安走,那迎接安安的是什么呢?” 江任舟这回直接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声音很轻很轻:“妙妙,相信我好不好?案子已经退回去了,我会让其他专业人士对他们提起诉讼,针对安安的弃养问题。我会保护好你和安安,你们现在很安全。这次就放心地出去玩,好好放松一下,给你和安安都放个假,好吗?三天时间,我会处理好整件事情,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缪芝懿没说话,也确实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承诺。 毕竟阴影太强烈,她现在能想得到的只有逃避。 所以到最后,她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这么懵懵地盯着远处,心乱如麻。 “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好不好?” 缪芝懿摇摇头:“我自己开车去。” “时间太早了,我送你们过去吧,机场高速这几天都有大雾,怕不安全,你还能在车上再睡会儿。” 半晌,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江任舟还是给了肯定的意见:“你是为了安安好,那就没有错。” 缪芝懿苦笑着垂下脑袋:“那是不是证明,我妈妈和我外婆也是为了我好,才那样做的?我父亲也是为了我好,才积极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 江任舟下意识拦住她。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缪芝懿心里那根刺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失,反而越来越痛。 也是,这样的阴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消失呢? 之前他通过张阿姨得知,缪芝懿此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做过几次疗愈,通过催眠等方式,与曾经的自己对话。 方法没错,但效果甚微,以至于现在她更加抗拒回观曾经。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缪芝懿承受过的那些,或许她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遭受过的苦痛还有很多,所以这并不是外人轻飘飘一句“你为什么不抵抗”“你为什么不保护自己”“你为什么不反驳”能和解得了的,更何况是他来说这些话。 “明天我会送你和安安去机场,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好不好?” 半晌,缪芝懿闷闷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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