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做好了晚饭,从厨房出来,看到还在玄关的两个人,想了想,远远问缪芝懿吃不吃饭。 这个问题自然落到了女主人头上。 缪芝懿看了一眼情绪依然低落的江任舟,叹了口气,问他有没有吃晚饭。 所以到最后,这顿晚饭又是四个人一起吃的。 安安什么都没察觉到,开开心心地哼着小曲,还主动给妈妈和江任舟分别剥了一只虾。 缪芝懿的心情几乎立刻好起来,笑着接下。江任舟很是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伸碗过去接。 “妈妈,我们明天去哪里?” “安安想去哪里?” 小家伙认认真真地思考一阵,连嘴里的蔬菜都忘了嚼,随后突然振臂高呼:“大海边!” 江任舟愣了一瞬,旋即脑海里飞过许多关于大海的回忆。 和缪芝懿去度假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一段经历,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虽然没去玩摩托艇也没潜水,但他在那栋小别墅里看到了他最想要的生活的模样。 甚至,他和缪芝懿的关系在海边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也头一回看到了缪芝懿身上的伤痕。 一切有迹可循。 现在安安说想去海边...... 缪芝懿也下意识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多久又收回了视线。 江任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悻悻地摸摸鼻子,重新看向安安:“宝宝想去的地方,那就去吧,在海边也要注意安全哦,不要往水深的地方去。已经给幼儿园请假了吗?” “妈妈请假啦!三天!”小家伙乐呵呵地继续吃虾,还差点喷饭。“我们去过大海边!我和妈妈都喜欢大海边!” 缪芝懿笑得温柔,耐心地摘掉小家伙脸上的饭粒。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安安,和一开始的心情不同的是,现在的情绪好像平和下来了。 如果真的只是去三天的话......未尝不是好事。 他可以在这三天时间里把那些烂事全部处理完,给缪芝懿和安安一个完美的交代,然后安心在家里等她们回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期望听上去很卑微,但没办法,他也没什么别的期望了。 吃过晚饭,安安拉着江任舟去玩乐高,缪芝懿跟着保姆去了厨房,小声说了些什么。 小家伙现在相当兴奋,玩了没几下就又拽着江任舟去看她收拾行李。 江任舟盘腿坐在地毯上,满眼温柔地看着小朋友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还时不时搭把手。 “叔叔去过海边吗?” 他笑了笑:“当然,叔叔很喜欢海边。” “叔叔跟我们一起去海边吗?”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大手轻轻搭在安安的后脑勺上:“宝宝,叔叔这段时间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所以没有时间陪安安和妈妈一起出去玩。等叔叔不忙了,叔叔再带着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小朋友根本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笑嘻嘻地点点头,还爬过来和他拉钩。 一大一小两个大拇指轻轻贴在一起的时候,江任舟再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心悸”。 或许缪芝懿也是这么和小家伙达成约定的?真好。 没过多久,缪芝懿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拿着刚收下来的安安的小裙子。 “安安,明天我们要早起去机场哦,所以今天早一点睡觉,好不好?” 江任舟那时候还坐在安安的行李箱边上,看到她进来,下意识挪开了些,视线忽闪。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还是因为刚刚在玄关那一巴掌,他现在光是看到缪芝懿,脸上都会隐隐作痛。 缪芝懿权当他不存在,也什么都没说,把被子掀开,拍拍小家伙的枕头。 安安一股脑钻进了被窝,笑眯眯地自己拉好了被子:“妈妈,我想听安眠曲!” 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安安的鼻尖:“你个小调皮鬼,妈妈的吉他不在这个房间呢,忘记啦?” 江任舟大概听出了她的意思,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眼里甚至闪着光:“是在书房还是卧室?我去帮你拿?” 他从没见过缪芝懿弹吉他,更没听过她唱歌,只听安安说过她弹吉他和唱歌都很厉害。 在他面前,缪芝懿对自己的评价向来不高,弹吉他是三脚猫功夫,唱歌是五音不全,工作是凑巧投的,房子是朋友帮她盘的,好像她自己在这其中一点作用都没起到,更遑论做得好。 但他相信孩子不会撒谎,所以不想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缪芝懿似乎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茫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旋即重新看向安安。 今晚的小家伙似乎有些不依不饶:“我和妈妈分享我的吉他!” “好啦好啦,你呀,是不是太激动了?”缪芝懿无奈地起身,从墙上拿了安安的吉他下来。“这次旅行,妈妈可不能给你带吉他哦,太大了,托运会磕坏。但是我们安安可以带上尤克里里,到时候你就抱着你的尤克里里坐飞机,好不好?” 小朋友撇嘴,但还是迅速躺好:“好吧。” 江任舟原本已经出去,在听见吉他声之后,又迅速折回来。 正在给安安唱歌的缪芝懿自然没发现他越睁越大的眼睛,还有越来越惊讶甚至错愕的表情。 安安起初还会跟着她哼两句,但没多久就捏着被角去找周公聊天了。 毕竟是安眠曲,很轻柔,很放松,缪芝懿自己的表情也跟着一点一点柔和下来。 等到安安彻底睡熟,缪芝懿才停下,准备把安安的吉他挂回去。 在转身的瞬间,她才注意到了江任舟的表情,还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的眼睛。 缪芝懿懵了,但还是先挂好了吉他,随后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他半天身形未动,等到她收拾好了安安的行李箱,这才近乎蛮横地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出了房间。 她对这莫名其妙的突发动作很是无语,几乎强忍着脾气,反手轻轻带上了安安的卧室房门,这才冷脸看他。 “你又怎么了?” 视线相撞的瞬间,江任舟又察觉到脸上那阵火辣辣的疼。 但此时此刻,他压根顾不上那么多,飞快的心跳和发白的脑子都在催着他回忆曾经,也逼着他把那些以前从没想过的话问出口。 “你当年读本科的时候去过江大,对不对?去参加过音乐节或者舞台活动,对不对?” 缪芝懿更懵了:“我当然去过江大,江大和江外是正对门,有的时候是去吃食堂,有的时候单纯需要坐地铁。没记错的话,三号线在江大东门,从校园穿出去更快。” “还有第二个问题没回答。” 她被他正在颤抖的手吓到,还是用蛮力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皱着眉:“什么音乐节什么舞台活动?你们学校的节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任舟都要疯了,这回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扒拉了好几下屏幕,翻出那段被他备份了好几遍的视频。 这是一段校园演出视频。 那时候他刚从导师的酒桌上逃离,又面临论文压力,那段时间又动辄被当工具人灌酒,情绪自然差劲,不仅肠胃垮了,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他从校园外回宿舍,必然要经过那个小广场。 然后他远远听见了那首歌。 一个长头发、齐刘海女孩子在舞台上被人疯狂起哄“来一个”,尽管她戴着口罩,那把吉他也足够低调,但她就是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她当时被台上的其他人笑着推到舞台中央,不好意思地连连鞠躬,满是歉意地冲着台下说“我五音不全,只会唱儿歌,你们不要介意”。 然后她弹唱了一首悠扬的小曲。 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都沉浸在她的音乐世界里。 一时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舞台上的那束光。 尽管听不懂,但当时远远站在人群外的江任舟被很好地治愈了。 这段视频也是江任舟当时急急忙忙拍的,漏了前面一小节,他一直很遗憾没能录到完整版。 不管换了几次手机,这段视频都一定会被他第一时间从云端下载下来,放进手机的私密相册里。 他原本只跟室友提了一嘴“今天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是谁”,却没想到第二天“江任舟的白月光”这条消息就引爆了校园论坛。一时之间,不少匿名ID在疯狂盖楼围观,都想知道这位“白月光”究竟何许人也。 甚至还有人拍到了当时正端着手机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他,把那张图贴在了楼里,说他很深情。 当然了,在网络时代,尤其在校园活动现场,找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第三天的晚饭时间,室友神神秘秘地把他拖去宿舍楼门口,说是那个吉他手找到了,而且对方也暗恋他很久了。 来的人是庄忆柳。 但那时候的庄忆柳也是长发齐刘海,几乎和视频里的造型无异,乐队吉他手的名字也确实是她。 庄忆柳有点拘谨,小声给他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主动问他有没有吃饭。 江任舟那段视频是拉近了至少十倍拍的,有些晃,也不怎么能看清楚,但看到名字和造型都没错,他想着多认识个朋友也没什么,主动请她吃了顿饭。 一来二去就熟了,后面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庄忆柳时不时也会给他哼两首小曲。 起初她说自己不记得当时临场发挥唱的歌了,他给她看过视频之后,她惊讶了一番,随后给他唱了完整版,说那是她外婆在她妈妈小时候教给她的,然后妈妈又教给了她。 调子倒是不难,但唱词是方言的变调,所以有点难学。 江任舟毕竟是律师,多少要接触点心理学的专业知识,所以在一次次试探性地问庄忆柳还记不记得当初那场演出的时候,通过她每次的表情和说话方式的细微差别,他几乎可以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是那时候他们关系不错,他一直不想把庄忆柳往坏的方面想,所以一直在骗自己说或许真的是忘了。 但现在,缪芝懿也会那首歌。 并且缪芝懿的学校在江大正对面。 那是不是有可能...... 缪芝懿看他表情实在不对劲,茫然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屏幕,旋即皱眉:“这是我啊,这视频哪来的?你拍的吗?好早之前的事了吧。” 江任舟彻底定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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