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芝懿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那会儿她正好在洗澡,保姆下楼去扔垃圾,老张前没多久过来了,正在陪安安练尤克里里。 这个小区的管理还算全面,业主的车统一停放在地下车库的专属车位上,而访客的车只能停在露天停车位。 江任舟为了方便,直接把车停在了缪芝懿住的这栋单元楼门口,继续坐在车里给她打电话。 她家里灯亮着,应该不会没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保姆出来扔垃圾的时候,注意到外面多了一辆迈巴赫。 因为车里开了灯,她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人,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扔了垃圾就匆忙回到楼里。 江任舟没错过刚刚匆忙来去的那位阿姨,虽然觉得奇怪,但不好妄下断言,还是没下车追过去,依旧安心给缪芝懿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他莫名有些担心,想了想,干脆拎着东西下了车。 进单元楼需要密码,缪芝懿在结婚当天就把单元楼密码和家门密码发给他了,但他一次都还没来过。 缪芝懿每次去他家都敲门或者按门铃,他也没给过好脸色,无形之中把她当成了免费的清洁工和保姆,也从来没主动关心过她的生活。 想想还有些愧疚。 他这次买了点菜过来,本意是想和她一块吃个饭,毕竟又有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他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焦虑和不安。 好歹是第一次来,他没直接输密码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就愣在了原地。 老张似乎并不意外看到江任舟,甚至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我说是谁一直给妙妙打电话,原来是江律。抱歉抱歉,她在洗澡,我不好自作主张替她接电话,您要不先等会儿?突然来这边,是有什么事找妙妙吗?” 很明显,老张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甚至整个人拦在了门口。 江任舟皱眉:“我来找妙妙一块吃饭,进去等她,应该没关系吧。” “这样啊……但是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妙妙低血糖很严重,不吃东西就不洗澡,怕晕倒。她之前读书的时候碰到过这种情况,还差点磕到后脑勺,所以从那以后都很谨慎了……您进来应该不太方便,家里现在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们”这个词落在江任舟耳朵里,真是怎么听怎么讽刺。 仿佛他来这里是个纯粹的访客,而此时站在门后的老张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再就是…… 他才知道缪芝懿有低血糖,甚至过去还在洗澡的时候晕倒过。 这样的事情从老张嘴里讲出来,他更是心情复杂。 虽说他才是缪芝懿的丈夫,但他对她的了解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如果不是她亲口所说,他或许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童年经历过那样的糟心事,更不知道她身体不好。 说难听点,在这之前,他对缪芝懿的了解或许只停留在背调的那些文字上。 他们是夫妻,他却对她的生活信息一概不知。 只知道她是哪里人、读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拿过什么奖,有用吗? 连“妙妙”这个称呼都是别人告诉他的,他只是拿来用了而已。 一时间,他居然觉得手上拎着的袋子有千斤重,心也沉沉的。 缪芝懿洗了澡出来,注意到保姆守在安安房间门口,还在疯狂给她使眼色,顿时皱眉,转身去换了身家居服,擦着头发往玄关的方向去。 注意到江任舟站在门外,她也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来多久了?” 江任舟还没说话,老张就先开了口:“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江律就在给你打电话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阿姨扔垃圾上来之后,还跟我说看到了江律的车。” 直到这个时候,江任舟才知道刚刚那个奇怪的中年女人是缪芝懿家的保姆,心情顿时更差。 因为他明显能看出来,缪芝懿对老张的态度不同于对他。 人的肢体语言是不会撒谎的,缪芝懿和老张很熟,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靠,似乎在寻求庇护。 但在面对他的时候,缪芝懿很惊讶,同时还有些慌张,下意识后退一步的动作更是表明她开始了自我防御。 他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下风,但不想真的就这样不欢而散,还是先让步。 “我本来想找你一起吃饭,但是老张说你们已经吃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上次你说你喜欢吃虾,我朋友这段时间来蔚城出差,给我带了点红魔虾,你快放冰箱里去。” 缪芝懿确实有些慌,接过那个袋子的时候都愣愣的。 她压根没想到江任舟会突然造访,幸好老张把他拦在了门口,也幸好保姆反应快。 要是他就这么进门,必然会看见安安放在茶几上的儿童绘本和沙发上的乐高积木。 虽然她不打算在江任舟面前隐瞒她领养了安安这件事,但事发突然,她没准备好,也担心他会对安安做什么。 “你……你吃了晚饭吗?要不我……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我正好昨天约了那家餐厅,但是他们的系统出故障了,最后没约上,说是一个月内我可以随时再去一次。你要是没吃饭的话,今天是你的面食日对吧?我们去吃个意大利面?” 江任舟下意识看了一眼老张,注意到他只是温和地笑而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表情,下意识暗暗握拳。 这是在干什么? 把他当什么了?把缪芝懿当他的谁了?把这里当哪里了? 而缪芝懿却并没有察觉到江任舟的异常,匆忙转身去放好了那袋子虾,随后转身去换了套衣服,匆忙吹干头发,临走前还凑到保姆耳边给她交代了些什么,这才大步出来。 这回,她总算察觉到,门口两个男人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走吧。” 江任舟的脸已经能黑得滴水,情绪也极为罕见地有些激动:“为什么是我们走?” 老张倒是淡定,说话时还有些无奈:“江律,我刚刚已经跟您说过了,我是来这里找妙妙叙旧的,是您不相信我。” 缪芝懿差不多听明白了,皱着眉头把江任舟拉走,一路拉去了电梯间。 他更上头了,声音都冷了几分:“妙妙。” 刚刚缪芝懿去吹头发换衣服的时候,他问老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家,老张说是来找妙妙吃饭聊天的,还给她带了些零食过来。 言语之间相当熟络自然。 落在江任舟的耳朵里,这番话更是多了一层讽刺的意味。 他自然不信,追问老张为什么在她洗澡的时候不走。 老张哭笑不得地反问他为什么要走,硬生生给他问住了。 他还觉得匪夷所思呢,结果缪芝懿还把他拉出来了,就像是在老张面前避嫌。 他们两个是夫妻,有什么需要在外人面前避嫌的? 说白了,缪芝懿家也是他家,他回自己家,还有被外人拦着进不去家门并且被另一位主人拉走的道理? 缪芝懿心里也憋着火,但还是等电梯门关上才扭头看向他:“你来之前应该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时间,这样匆忙把朋友扔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为什么在你家?走的为什么是我们?” 她更觉得莫名其妙了:“朋友来找我聊天吃饭,提前跟我说好了,我给他准备了晚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突然出现,家里没有可以招待你的面食,你没吃东西,我怕你肠胃又不舒服,所以去你喜欢的餐厅吃饭,这不也很正常吗?” “我说过我可以为了你改变我的饮食习惯。” “我也说过没必要。” 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江任舟的确没想到原本想给她的惊喜会变成矛盾,但又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全程冷着脸,直到电梯回到一楼。 他可太讨厌这样的情况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他妻子家里,还不让他进门,并且缪芝懿这没来由的冰冷态度也让他不能理解。 如果只是因为他不打招呼就找上门,这是不是反应过激了一些? 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现超出了她的意料吗? 可是,有异性朋友在家里坐着,她去洗澡了,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是正常的吗? 到底谁才是外人? 两个人坐进车里,江任舟没急着发动车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搭着方向盘,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缪芝懿也气着,连个侧脸都不想给他,扭过头盯着车窗外的绿景。 但他低估了自己在缪芝懿面前的耐力,主动打破沉默。 “所以,老张跟你真的只是朋友吗?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家?” 缪芝懿轻笑:“你这问题问得相当刻薄。” 他一下子顿住。 “我跟老张是本科认识的,那几年里我受到了他很多照顾,这是前提。我硕博在国外读的,申请文书要有推荐信,我找了自己的专业课老师,他还帮我找了他的导师,这是经过。我回国之后开始工作,他帮我盘下了这里的房子,我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小偷团伙在我家门口做标记,他帮我找人蹲点,蹲到了小偷团伙,一窝端了。起因经过结果都在这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缪芝懿依旧懒得给他正眼,淡然地靠着椅背。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不让你来我家,只是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说一声,这样突如其来上门找人,只会让我觉得很麻烦。我不喜欢做计划之外的事情,更何况,今天我本来应该跟朋友度过,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你有我家大门密码,随你来不来,‘你不能来我家’这个结论是无稽之谈。” 江任舟当然听得出她在生气,简单顺了顺逻辑,也觉得是自己太激动,本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她却又开了口。 “我们只是为期一年的夫妻而已,我扪心自问,从领证到现在,我没有做过任何违反协议条款或是对不起你的事情。老张是我多年好友,在时间层面上,我和老张的关系确实比我和你的关系好,甚至可以说好得多。江任舟,你在生什么气?” 气氛再次凝固。 “如果你实在觉得我和老张有不正当关系,提供证据,我不想在这方面落人口实,也不希望我朋友被连坐。如果属实,我们立刻结束婚姻关系。当然了,你想跳过这个流程直接终止协议,也行,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江任舟这回所有表情都冻在了脸上,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任何回应的话。 那瞬间,他是很生气的,生气之余还有莫大的委屈和失望。 他不喜欢缪芝懿提起协议或是提前结束婚姻关系,也不喜欢她和老张待在一起。 而这两件事现在叠加起来了,他有些喘不过气。 气的是她完全没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委屈的是她从头到尾都只把他摆在“为期一年的丈夫”这个位置上。 他当然能接受她觉得他没有朋友重要,但这样的话被她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完全不重要的路人。 他对待专业问题的时候向来自信,自信到可以自傲的程度,过去也从未担心过感情问题。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快焦虑得发疯了。 从小到大,他总是能从容不迫地完成一切,然后得到一切,所以压根理解不了同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紧张。 小初直升,高中保送,本科保研,硕博连读,他这一路走得太顺了,在别人为了前途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已经从容地迈向下一个跳板了。 他现在体会到焦虑是什么感觉了。 那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痒是挠不到的,伴随着时不时的心绞痛和情绪起伏不定,脑子里所有思绪都被团在一起,连最基本的“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餐厅预约信息我发给你,你自己去吃吧。我头发没完全吹干,怕受风会偏头疼,我上楼去了。” 缪芝懿说完就下了车,走得迅速,甚至没给他留下拉住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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