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缪芝懿无奈地单手撑着脑袋,注意到老张和保姆的复杂眼神,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匆忙往安安的卧室去。 小家伙依旧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看到她进去,安安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我们安安这是怎么了?” 缪芝懿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察觉她还在微微颤抖,轻轻地拍着小朋友的背。 “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还是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呢?” 小家伙的哭腔依然很明显,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掉,这回紧紧抱住了缪芝懿的脖子:“我不要回去。” 她顿时明白过来。 是不是以为家里突然来人就是要把她送回福利院的意思? 难道她之前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缪芝懿叹了口气,轻抚小朋友的后脑勺:“安安是妈妈的宝贝,这里就是安安的家,我们不去别的地方。” 她从没见过安安这个样子,心疼之余,还有些愤怒。 也是,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好几次被抛弃,对这样的事情有ptsd也正常。 那些人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态领养了安安又把她送回去? 这样对一个孩子,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直到安安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缪芝懿把还挂着眼泪的她哄睡,这才叹着气出去。 老张也觉得抱歉:“我不该那么对江任舟说话的,搞得你难堪,不好意思。” 缪芝懿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开始收拾安安的绘本:“没事,你别多想,我跟江任舟的关系本来也没多好,不影响。” “他不知道安安的存在吗?” “我把安安带回来那天,他和庄忆柳的父母在一块办理庄忆柳的出狱手续。”缪芝懿笑了笑。“庄忆柳出狱那天,我带安安去做入园体检了——就是那个你说不好的幼儿园,之后不是还换了一个私立幼儿园嘛,换成了现在这个。” 老张点点头:“那你打算让他知道吗?” “一开始是觉得随便,反正我跟他的协议里也没提到这一点,但是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我觉得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正好端着水果出来的保姆也好奇:“为什么这么说?你和他吵架啦?我刚刚还在说呢,你不是要去吃饭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安对陌生人的接受程度很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受一个人。对我来说,江任舟能不能接受安安不重要,安安能不能接受江任舟才是要紧事。我跟江任舟之间有些事很复杂,牵扯太多,不想把安安和你们都牵连进去,等我一样一样来解决吧。没吵架,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只是各自陈述观点而已,成年人之间,观点不同是常态。” 一时之间,保姆和老张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些心疼和怜悯。 “妙妙,适当时候你也可以示弱的,不一定事事都要自己扛。” 老张是见过缪芝懿读本科时的状态的。 那时候她才经历又一场家庭变故不久,身心俱疲,却又不肯跟其他人开口求助,他们这些朋友都是直到她全部处理完才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在心里藏着太多事的时候,她喜欢说“等我一样一样来解决”。 她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会按照自己说的那样一件事一件事处理好,也真的很讨厌被打乱计划。 但在外人看来,这些事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一声不吭地独自站在风暴中心,是很帅没错,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真的很疲惫。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这些做朋友的,早就清楚了她的习惯,平时也会主动帮她分担一些。 但她心里埋着的那些事,也是困扰她最多最深的那些,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 直到现在,缪芝懿还在笑着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是看得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心里五味杂陈。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呢。 “算了算了,明天还得带安安去现场彩排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明天起不来错过了啊。” 老张轻哼一声,拍拍她的脑袋:“你在转移话题这方面确实无人能敌。” 不过也是,现在时间不早了,他今天过来也就是为了给小朋友对谱子,明天还得继续做好叔叔呢。 所以他没坐多久就匆忙回去了,离开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缪芝懿明天一定记得打电话给他。 这边,江任舟没去餐厅,而是直接回了家。 肠胃又开始不舒服了,但他现在并不在意,因为心里的钝痛让他没心思去关注肠胃。 从认识缪芝懿以来,他就没见过她发这样的脾气——其实也不能算是在发脾气,只是用比较严肃的语气说了很多话而已——更没见过她这么冰冷的态度。 那瞬间,他当然能肯定是自己做错了。 是他先咄咄逼人,也是他先入为主。 过去,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说错话会有什么后果,毕竟他在专业领域没出现过任何问题,更遑论“说错话”这么低级的错误。 在现实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因为庄忆柳几乎事事都听他的。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回这么口不择言,所以他现在相当慌张。 直到回到绝对安静的环境里,他才能坐下来好好复盘一下刚刚发生的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盘一盘基础逻辑。 但不管怎么复盘,他得到的结论无非都是那么两个:他当时确实思维丑陋;他确实不喜欢老张和她太亲密。 与此同时,“她和老张的关系比她和他的关系好很多”这个认知。也在无穷无尽地折磨他的理智。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扭曲的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恨不得把缪芝懿变成自己的随身所有物。 可是缪芝懿是自由的。 “刻薄”...... 虽然这个形容很伤人,但他当时说的话确实刻薄。 后半夜,他终于察觉到了身体上的疼痛,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时候他还坐在书房,试图靠工作来转移注意力,顺便麻痹自己的神经,却没想到疼痛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甚至盖过了他对其他所有事情的注意力。 他才回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想着叫个外卖或者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然而在起身的瞬间,剧烈的腹内绞痛让他一下子两眼发黑,旋即整个人跪倒在地,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劲,残存的清醒催促他打个电话出去。 那瞬间,他想的不是120或者什么别的,而是找缪芝懿。 他迫切地想听见她的声音。 电话接通的同时,他好像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 “妙妙......” * 醒来时,周围已经大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 等等。 尽管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嘴里也是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但他昏睡之前的记忆还是有的。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卧室? 庄忆柳做好了早饭,正好过来看看江任舟的情况,进门就看到他皱着眉头坐在床上,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终于醒了,现在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她笑着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真的会出现不可逆转的严重问题。” 江任舟愣了:“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昨天是把电话打给了缪芝懿吧......等等。 庄忆柳懵懵地看着江任舟罕见地慌张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几乎是颤抖着解锁,打开通话记录界面。 她的心顿时提起。 难不成一开始...... 让江任舟松了口气又觉得更加好奇的是,他昨天那通电话确实是打给了缪芝懿,通话时长甚至长达将近一小时。 那为什么现在在这的是庄忆柳? 迎着江任舟审视的目光,坐在床边的人也不好隐瞒什么,干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最近我不是找到新工作了吗,就想趁着休息时间来看你,正好在楼下碰见了芝芝姐。我本来想跟她打个招呼的,但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工作要忙,走得很着急。” “那你怎么进来的?” “芝芝姐不是走得急吗,门卡从口袋里掉出来了,我就......”庄忆柳这会儿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也是担心你,我还给你做了点吃的。” 江任舟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庄忆柳重新站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可以走。” “我确实不喜欢,说直白些,你这算非法闯入,还涉嫌非法占据他人财物。” 气氛顿时凝固。 她也没想到会正好撞见缪芝懿的门卡掉出来的画面,当时还有一丝良心在,本想捡起来之后叫住缪芝懿,却不料缪芝懿走得相当匆忙,她压根没来得及。 再之后,那点良心就被她的私心掩盖了。 她知道江任舟或许会很生气,但没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类似的事情放在过去,江任舟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跟她扯一堆她不喜欢听的无聊法条,但到最后一定会笑着抱住她,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很危险,以后但凡是危险的事情都由他来做就好。 可是现在呢? 他们之间的裂缝已经大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还有人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横在他们两个中间。 那人甚至有江任舟家的门卡。 嫉妒心理野蛮疯长,恶劣的念头危险地冒头。 正是因为不觉得缪芝懿这个小偷配得上这么好的江任舟,所以她才更想快点拔掉这根刺。 她知道自己的现状还不足以支撑她重新站在江任舟身边,但她要在夺回江任舟之前清除所有障碍。 毕竟她以前就是这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再做一次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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